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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珞文帝天统年间,北方曜、珞两国连年征战,金戈铁马,却是各有胜负,局势一直处于僵持局面。原本已衰落的大漠柔然部族趁势强盛起来,一改往日俯首称臣的姿态,反成了曜、珞两国争相拉拢的对象。天统二十五年,柔然可汗遣使者向珞国皇室求亲,愿以和亲来结秦晋之好。当时珞国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文帝想也没想便答应将宗室之女羽君如嫁与可汗为后,就在琅琊公主数百辆陪嫁车浩浩荡荡簇拥进柔然境内时,柔然方面迅速出兵,助珞国侵扰西曜,致使曜国在战事上腹背受敌,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守虎跳关。天统二十七年,也就是晋元元年,文帝驾崩,新帝即位……”

    瀛煌台的囚室内,凝滞的气氛几近胶结,沉闷的空气中,垂地的绯色纱幔微微撩动着,却是无风自起。

    轻轻挑破一室静谧的声音脆若金石,润若温玉,娓娓诉来,漫不经心中却自带了几分深意。

    “天统二十七年,也便是献帝陛下您登基的那一年,柔然王庭传来了皇后薨逝的消息,羽君如早产,诞下皇子后便香消玉殒了,更为不幸的是,皇后所生的皇子在不久后也因体弱而夭折了,为此,当初献帝陛下深表哀恸,还特意遣人去了趟柔然。这些事也有些年头了,想来陛下的记忆应该有些模糊了吧?”墨卿轻轻勾起唇,细长的眼线勾勒着妖冶的眉目,在绯影摇曳的石室内隐有几分魅艳惑人,他缓缓转过头,望着献帝那兴味到古怪的神情,微微一笑,“柔然人人皆道,当今太子茹夜乃一卑贱马奴所生,可汗素来不待见他,但是据我所知,这茹夜非但不是马奴所生,生母的身份更是尊贵无比……”

    “够了……”隐忍的男子微微侧着脸,半侧容颜掩在阴影下,明灭的流光勾勒浸润出那俊美流畅的轮廓,紧握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青筋隐隐暴出,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深邃内敛的眸缓缓转过来,唇抿成了一抹落寞的灰,隐忍低哑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掩不住的虚弱和颤抖,“不要再说了……”

    十夜的声音很轻,很淡,不经意间渗入了一种少有的无力与乞求,显然,方才那番话是真正地戳进了他心底,触动到了某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墨卿淡淡望了他一眼,抿起的唇角微微上翘,他转过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流光滑过他那漂亮倨傲的下巴,落进了眼底,凤目直直盯着献帝:“明明便是羽氏当年所生的嫡皇子,为何会被如此有意地抹杀,却换得一个人人皆可欺之侮之的尴尬身份?”

    献帝深深看了眼十夜,又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谁会待见一个血统受到质疑的嫡皇子呢?”眼波一转,阴冷嘲讽的目光望向玉晚清,兀自怪笑着,“就如紫君羽,他真的待见这个与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玉霄莲的儿子吗?或者说,他能够宠爱这个儿子宠爱到连紫家世子的尊容一并给他?”

    墨卿轻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又习惯性地眯起了眸,幽青色的羽睫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了两片蒲扇般的美丽。呵,这献帝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难怪玉晚清囚了她近十年,将他弄成了这般模样竟还未得他只字片语……原想借十夜的身份从中套些话出来,没想到他却将话一转,直直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那句“血统受到质疑的嫡皇子”还真是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玉晚清原本侧着脸,凤目幽幽望着十夜,似有些出神,却在献帝那一句话出口时,猛然回过头,清丽的面容有一瞬间竟似染了狰狞的杀意,那泛白紧抿的唇瓣上染了几缕嫣红的色泽,显然朱唇被一记咬得破碎了。

    “你……”苍白着脸,唇微微颤抖着,秀润的凤目翻涌着激流的暗浪,似想说什么,却终是咽进了喉中。半响,美丽的女子冷笑一声,盈水的眸微微眯起,妩媚的眼尾染了淡淡的赤色,声音中少了原本的温婉,竟揉了些许阴魅,“是与不是又怎样,待拿到了华炎璧,就算是天下也能是卿儿的……”

    墨卿闻言不由一怔,愕然不已地望向玉晚清,而同时,十夜似也震惊地转过了头,那双深沉幽深,波澜不兴的眸微微晃过一抹薄薄的蓝紫流光,然后那不知带了何种情愫的目光自玉晚清身上缓慢而凝滞地转向了墨卿。

    目光相触间,却是裂金碎玉,暗潮汹涌,相击,相撞,却又归于平静。

    “哈哈哈……”

    献帝那略带了几分癫狂的笑声回荡于整间石室,漫漫声波漾起的回声,却是比他那时阴柔诡异的低吟浅唱还要骇人几分,竟能挑起人心深处那不易察觉的寒意。

    “哈哈,玉晚清,你要的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又何必来问我,又何必等着我的回答?”献帝笑得颤动了肩,汩汩药水自瓮缸边沿溢了出来,黏湿发丝在地面剧烈扭拂着,似扭曲的黑蛇纠缠在了一块,有种森然的可怖,“终究也不过是个女人……嫉妒,怨恨,不甘……哪怕你当初只是存了那么一点点,这么些年的求而不得,也终是成了噬心的魔……其实,你也是恨紫君羽的吧?你也想要他一无所有的吧?若不是他的野心,你们姐弟……”

    “住口!你住口!”

    玉晚清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身体微微向后踉跄了下,死死瞪着献帝的眼中满是深浓的阴霾之色,端丽的面容上闪过的不知慌乱和还是挣扎。

    墨卿心中一紧,心底倏然划过一道不安的悸动,却还未等他抓住半分痕迹,那莫名的感觉早已消失了去。

    眼见玉晚清神色不太对劲,刚欲上前,玉晚清身形似烟般一掠,两袖倏然带起的力道竟将墨卿生生逼退了两步,胸腹间一阵气血翻涌,喉间竟隐隐泛了几分微甜。

    玉晚清扯着献帝的头发,让那张尽毁的面容面对她,幽邃的凤目直直望着,苍白的流光在眼底明灭不定:“你莫要挑拨离间,我和莲儿当日都是自愿追随大人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这昏君后来逼迫至深,我们又何须如此,又何须如此?”

    “自愿的?”献帝仰了半面阴柔的面容,转了转那墨紫的瞳仁,似觉得异常有意思般,嘲讽地吃吃笑着,“就算当日是自愿的,那如今呢?如今玉霄莲早已不在,而朕也落到这个地步,你留在紫君羽身边的理由还剩下什么呢?为什么还一定要帮他找华炎璧呢?呵呵,恐怕你早有了另外的打算吧?帮紫君羽得了江山后,又如何呢?”

    献帝口中“另外的打算”意义甚明,所指的对象多半就是那颇有几分尴尬身份的紫墨卿。

    艳丽的少年微微挑了半侧妖冶的眉眼,唇角的弧度似有若无地弯了几分,凝着献帝的目光,自有几分睥睨,几分轻蔑。

    尴尬吗?打击吗?不好意思,他是半分也未觉得,最多也便是微微惊讶了下后自然而然的兴味。对血缘那种东西的执著,那是古人的习惯,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这不是所谓的性子凉薄,相反,对于亲情,墨卿有着一种近乎天性的渴求……

    玉晚清怔在那里,微微恍惚的神色竟似也在思量一般,半响又突然狠狠扇了献帝一巴掌,秀丽的容颜染了几分扭曲的恨色。

    “你这种人又怎会明白何为情,何为义!”

    献帝被那一记力道极大的耳光立时扇偏了脸,他侧着的半边脸颊上印着两道细细长长的伤口,显是刚被指甲划破的,红色的液体缓慢渗了出来,在眼角下将落未落,竟似凝了几滴冷情的胭脂泪一般。

    献帝口一张,啐地吐出一口血水,缓缓转过脸来,狰狞可怖的脸上竟无半点恼意、恨意,反而染了几分诡异的笑。

    “情?义?哈哈,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献帝唇畔噙着诱惑的笑,衬着那张美丑极致的脸孔,却端的叫人颤了心,生了寒,“还记得晋元八年时,朕与君羽自南方越岭狩猎回宫后,朕赐了一株金玉树于他?那树叶如莲花,树身似金玉而雕,花随四时之色变化,艳魅无双。呵呵,传说此乃上古灵狐栖而化人形时的宝树,是越岭之山弧白一族的镇族之宝,共是三株,朕得了两株,便赐予他一株,以示荣宠。”

    “世人只以为金玉树仅有金玉之态,贵在稀罕罢了,却不知此树的真正价值。据慕容世家遗落下来的《百草经》看,用此树的木根心所制成的惊精香乃是百年难见的神药,死者在地,闻其香气便可千年不腐。但也因为珍罕无比,一株金玉树只可炼成一颗惊精香,据说一颗惊精香可解百毒,两颗便可起死身而肉白骨,三颗的话……便是长生不老,所以这也便是传说中的不死药了……”献帝弯着眉眼睨了眼震惊不能言的玉晚清,似满意般地笑了笑,“看来你是明白朕的意思了……”

    玉晚清呆了半响,只听低低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当日他明明是看着莲儿自断了两腿……若是他可以救……不可能的……”只见那苍白的面容晶莹得透明,眼神空洞而涣散,扯住献帝的手一点点松开,身体颤抖得似风中飘摇的叶,倏然间,盯着献帝的凤目于空茫中又划过一道清洌的流光,她厉声道,“你胡说!若是真的,你又何至于此!你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人不认、鬼不鬼的地步!”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何为真,何为假,你说你又分得清,辨得明?”献帝大笑了一阵,慢慢敛下了笑意,“江山又如何?性命又如何?不过皆是朕手中的筹码,该收时便收,该掷时便掷,只要尽兴,又哪管输赢?哈哈哈……”

    果然是个任性的男人!墨卿闻言,嘴角不禁微抽了抽,他算是有些明白了,这献帝就是拿着江山和命找人搭档着演戏呢。开幕闭幕间,不断有人上场和下场,不幸的是,上一幕的搭档实在太过优秀,太过强势了,在戏还未落幕前,他便被人给踹下了场……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中渗着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倒是叫墨卿微微讶然了下。

    “我不想陪你演那无聊戏码,华炎璧到底在何处?”十夜冷声道。

    “华炎璧?”献帝轻瞟了眼十夜,笑得意味深长不已,“既然是紫君如让你来的,哈哈,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只怕你没这么容易取得到……”

    说着,献帝阴魅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尚还未恍过神来的玉晚清,阴恻恻地笑着,眼波一转,竟又低吟浅唱了起来,纯澈的男音揉了几分阴柔,戏谑的笑意幽幽绕过耳畔,竟是南国江南那种软糯的音色。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

    玉晚清身体突然剧烈颤了下,空洞的眼眸缓缓转过来,失焦的目光似重新有了灵魂一般缓慢地清洌起来,恍然间,竟似有微微的水光在眼角凝落。

    “不准唱!不准再唱这个!!”玉晚清突然厉声尖叫道。

    白玉雕成的素手蓦地扬起,水色的绫缎猛然腾了起来,带着千钧之力直直冲向了献帝所在的瓮缸。

    温柔的,缠绵的,就像妖媚的白蛇优雅地缠上,千钧之力在碰上瓮缸之际即刻化成了绕指的柔,然后一圈圈地缓慢绕上,缠上,突然间,柔软的绫缎蓦地收紧。

    “哐“地一声,瓮缸应声碎裂,四周的绯色纱幔也被震得凌空扬起,白玉的碎片似尖利的暗器般朝着四面八方飞溅了出去,似流星破日,其势难当。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太快,太突然,这样毫无预兆的事态,虽不至于说完全没有预料到,却实实在在是让墨卿微微惊了下。

    浓烈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间石室,凌乱的纱幔缭绕间,玉晚清手中的水色绫缎紧紧缠着一个跌落在地的残破身体。

    如果那还称得上是身体的话。

    没有腿。

    没有脚。

    没有手。

    腐烂的、鲜红的肌肉衬着森森嶙峋的骨头就那样暴露在视线中,乌檀般的发丝散乱地披散在身上,与那黏腻的血丝揉在了一起,似扭拂、蠕动着的蛇噬咬着那具可怖的肉体。

    献帝埋着头笑。

    从微颤着肩膀的低笑,到吃吃的轻笑,再到剧烈抖动着身体的狂笑。

    真正的其颜似鬼,其音似魅。

    “你笑什么?!”玉晚清一点点收紧手中的绫缎,面色如霜。

    “笑什么?”

    献帝又是大笑一阵,才缓缓止了下来,他动了动身体,有些艰难地慢慢抬起了头。

    一半秀美。

    一半狰狞。

    那样极致的美与可怖,就宛若白天与黑夜那般鲜明的对比,印入了脑海,便再也抹不去。

    只听那形同鬼魅的男子愉悦地咧着破损的唇,一字一顿地说着,只是吐出的话语却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变了颜色。

    玉晚清,你可是忘了,这只白玉瓮缸便是你为朕设的最后归宿?旦是移动或破坏了,这里的所有机关便会自发启动,然后连同整个瀛煌台一同为朕……殉葬……哈哈哈……

    原来你忘了……

    原来你忘了……

    原来你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偶就要让他们出瀛煌台了,哇咔咔~~~

    不过可能会比较混乱啊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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