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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临世

    一夜的喧哗和糜艳后,清晨的怡红院显得尤为静谧。

    浅碎的阳光透过破损的糊纸,照进后院一间简陋的屋子,里面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

    床榻上,男子睁着美眸,笑容浅浅地抚摸高耸的小腹,低声道:“孩子,爹爹来到这儿已有五个月零八天,你这几天也该出来了,却不知你长得像谁。”

    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却依旧遮不住她瑰丽耀眼的笑容,以及注视他时,那双美目中毫不掩饰的浓浓情意。

    他心头剧痛。

    欣儿,你当真已离我而去,再不会如幼时那般经常躲在宫门后,偷偷地看我。被我发觉后,竟不闪不避,不过涨红了脸,缓缓地放大笑脸。你更不会像从前那般坚定地握住我的手,一次次地走过那条高墙红瓦间似乎永远走不完的长廊,却不知你我的缘分在那一日便已走到尽头。

    你甚至来不及亲眼见到我们的女儿出生……便从此阴阳相隔。

    宁惜朝抬起手,只见手掌上满是老茧。他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声音却难掩酸楚,道:“爹爹每日都干活,但爹爹不觉得苦,只因有你相伴。但眼下临近产期,你初雪叔叔便吩咐下人不准再安排爹爹活计,还特意找了产公……”一番自言自语后,小心翼翼地穿衣下床,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到脸盆架前洗漱,毫不意外地在水面上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

    忆起当日,他一觉醒来便见左颊长满红斑,惊得他连连后退,几乎站不稳身子。他不知何以至此,难不成有人在他的身上也动了手脚?但伴着肌肤溃烂程度的加深,身子再无不适。直到血肉结疤,都无异样。

    宁惜朝收敛心神,洁面漱口,又吃了些昨夜的剩饭,便坐在窗边细细地缝制婴儿衣裳。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宁惜朝摇头轻笑,开门后果然见到一张笑嘻嘻的可爱面孔。

    来人正是初雪的小厮——小耀,他探头探脑道:“宁夫郎,您又做男红啦。您的绣功真好,公子说您的针线活儿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

    二人进得房来,宁惜朝见他对婴儿衣裳爱不释手,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想学便到我这儿来。”

    小耀吐了吐舌头,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那不行,我家公子说了,不能让您受累。若被他晓得了,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宁惜朝道:“瞧你没个正经的模样,初雪什么时候骂你了?他是外冷心热,待你我可是真心……哎呦!”

    “您怎么了?”小耀毕竟是个孩子,又没有经历过大场面,见宁惜朝神色剧变,顿时慌了手脚,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惊惧道,“不会是要生了吧?”

    宁惜朝喘着粗气,好笑道:“你别急……先扶我到床上……”

    小耀笨手笨脚地将他扶上床,傻愣愣道:“我还要干什么?”

    宁惜朝腹中绞痛不已,艰难道:“小耀,你……你快去叫产公……还有……还有告诉你家公子!”

    小耀夺门而去,耳边传来宁惜朝断断续续的话语:“不要……不要惊动其她人……”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不一时,产公与初雪匆匆赶来,一进门便见宁惜朝满头大汗,一脸满足地看着身下欲哭不哭的别扭婴儿。

    产公忙着处理产后之事,不住称奇:“奴家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孕夫自己平安地生下孩子。”

    初雪赶至床边,看着一床的血污,心惊胆颤道:“惜朝,你没事吧?”

    宁惜朝微微摇头,无力言语。

    少时,产公已清洗干净婴儿身体,正用襁褓将她裹起来,忽而指着她左胳膊上一个血红灼目的规则图形,惊叹道:“好漂亮的胎记!”

    初雪探头一看,也惊讶不已。

    宁惜朝猛然忆起一事,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抱过产公怀里的婴儿,快速地用衣裳遮住胎记,淡淡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胎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初雪与产公对视一眼,并未多想,只摇头讪笑。

    “是个女孩。”

    产公的一句话,惹得宁惜朝终于落下泪来,哽声道:“‘梓桐’——这是当初你娘得知爹爹怀了你后为你取得名。”顿了顿,续道:“姓夏,名梓桐,夏梓桐!”

    婴儿动了动手脚,好像在回应他。

    夜,冷冷清清。

    烛光,明明灭灭。

    窗边,夏梓桐窝在椅子上,似在凝神倾听前院的嬉闹声。

    房门忽而打开,脚步声轻轻响起。

    宁惜朝将她冰冷的小小身子抱在怀里,反手关上窗子,心疼道:“梓桐,夜里凉,你该盖条被子才是。”

    夏梓桐默然不语,仰头看他,只见他的左颊不堪入目,但毫无瑕疵的右颊昭示着当年的他应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宁惜朝抱着她坐在桌边,自方才放在桌上的食盒里取出碟子,柔声道:“梓桐,饿坏了吧?”

    夏梓桐微微动了动唇,不语。

    宁惜朝也不觉失望,在她的碗中布置好吃食,又拿了筷子塞入她的手掌心。

    夏梓桐沉默地吃了一小口,口中既苦又甜,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宁惜朝见她眼圈泛红,揪心道:“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抚上她较于一般幼童瘦小许多的脸蛋,哄劝道:“梓桐乖,爹爹明天就给你弄些好吃的。”

    夏梓桐摇摇头,见他面上似悲似恨,终道出五年来的第一句话:“……我没事,你别担心。”

    宁惜朝一愣,随即将她紧紧地搂住,惊喜道:“梓桐……梓桐……你终于肯开口了。”

    夏梓桐微一皱眉,迟疑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淡淡道:“……是我不好,害你整日牵肠挂肚。”

    宁惜朝目光微闪,愈发搂紧了她的身子。

    这日,乌云密布。

    夏梓桐正研习八阵图和无剑心法,远远地便听到大呼小叫声,却分外耳熟。她无奈地妥善藏好图纸,开门后便见落尘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落尘乃鸨父一年多前自牙婆手中所买男童,约莫四五岁的年纪,不知姓名,往日里安安静静,兼之长相清秀,鸨父便唤他落尘。却与夏梓桐格外亲热,不管她如何冷漠相对,他总喜欢跟在她的身后。

    落尘一见她出来,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拽,却被她不着痕迹地挪开。他急了,道:“夏姐姐,宁叔叔出事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夏梓桐悚然变色!

    一中年女子身子半蹲,腆着笑脸道:“宁夫郎,昨日我跟你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宁惜朝心头厌恶不已,面上却仍是一片祥和,道:“陈姨,你的好意惜朝心领了。只是眼下我和女儿过得挺好,就不劳陈姨费心了。”

    陈姨讨了个没趣,皮笑肉不笑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看你年纪轻轻地带个孩子不容易,才想着这事儿跟你商量。我不嫌弃你,你就该见好就收。怎么,还跟我摆谱?”

    周围低低的窃笑声不止,她越说越难听,道:“你也不想想这几年是谁照顾你们父女俩的?要不是我私下里把好的食物留一份给你,你能把你的女儿养得那么好?”

    宁惜朝垂眸敛目,掩住其间冰冷的寒芒,对她人的鄙夷视若无睹,淡然道:“陈姨,我不过每日在厨房里多拿了一份食物,鸨父也是允许的。”

    “这事咱们暂且不提,就说你一个弱男子怎么会流落到我们景陵州?”陈姨朝众人一阵挤眉弄眼,高声道,“照我说啊,他分明是在外面偷人怀了孩子,被妻主赶出家门。嘿嘿……”

    “爹爹!”奶声奶气的叫唤在瞬间响起的哄笑声中分外刺耳,夏梓桐眯了眯眼,轻轻地勾起唇角。

    宁惜朝神色未变,却被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到,匆忙擦干手上的水珠,朝前疾奔几步将她揽入怀中,道:“梓桐,你怎么来了?爹爹没事。”

    夏梓桐探上他的手腕,不遗余力地将一股内息导入他的经脉。

    宁惜朝诧异地看向她,目中似有一丝了然。

    夏梓桐仰头看着陈姨,甜甜道:“刚才是你在跟我爹爹说话吗?还说要照顾爹爹和我?”

    陈姨也不知为何冷汗直流,结巴道:“没……没有,陈姨刚才……刚才是跟你爹爹说笑呢!陈姨厨房还有事,先走了!”

    夏梓桐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目中杀机隐约闪现。

    夜,大雨磅礴。

    前院,喧闹声不绝于耳。

    后院,小屋昏暗。

    夏梓桐躺在床上,沉默地聆听身旁宁惜朝富有规律的心跳声,半晌,淡淡道:“你难道不想问问白间之事吗?”

    宁惜朝闻言却战栗不止,道:“不!那都是胡说八道,你要相信爹爹,只能相信爹爹!”他终究克制不住滔天恨怒,她是欣儿的血脉,怎能受到这种侮辱!

    “是,我相信你,也只信你一人。”夏梓桐紧握住他因长年泡水而浮肿不堪的手,低声道,“我会保护你不再受到伤害和屈辱,倾尽一生之力。”

    “爹爹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爹爹也不会干涉你的事,只要你认为对的便去做。”宁惜朝笑得艰难,惨然道,“待你长大成人,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当年若她走得迟些,也许还可以看见你的降生,还能亲手抱抱你。你娘从小身体不好,爹爹嫁给她两年有余,好不容易才有了你……”

    夏梓桐打断他,皱眉道:“爹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宁惜朝竟丝毫不意外她的早熟,冷哼道:“过去的,确已过去。可将来……”猛地顿住,神情自然地替她掖了掖被子,从容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睡吧……”

    夏梓桐似下了决心,正色道:“不急,我有话对你说。”

    宁惜朝楞了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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