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到会变成绑架犯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新文，多指教~~哦幸福小区旁边，有一家平凡的卖鱼店。从父亲辈传下来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年头的历史，可以说是附近小区居民的买鱼首选。现在小小的店面里，住着年岁相近的姐弟两人，姐姐高中毕业后就没有上大学，负责打理店铺的全部生意，弟弟的音乐天分很高，进入某个著名的音乐学院学习，主修小提琴专业。
这是一个依靠卖鱼为生的，看上去很平凡简单的家庭，唯独特殊的是，目前共居在一起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扎着马尾辫，围着明黄色塑胶围裙，手上戴着两个大大的同色塑胶手套的少女，坐在一缸缸次第摆放的水箱之间，正咬着铅笔算账。或大或小的游鱼们载着空气泡泡，轻轻碰触透明玻璃壁，摇摆鱼鳍，在她的上下左右四处游弋着。乍一眼看去，明黄色围裙的少女犹如坐在鱼群之中。
“小御，给我来条两斤草鱼。”
少女听到声音，急忙站了起来，捞起身边的渔网兜子，笑道：“付婶婶，今天这么早就来买鱼了。咦？你手里拎着这么多菜，晚上是要请客吗？”
“女儿在国外读大学，趁着放暑假回来呢。这不，我要给她做顿好吃的。”提到家里争气的女儿，中年女人的脸上止不住的骄傲之情。
“给，付婶婶，一共是十三块。”
“小御，你又给我算便宜了呢。这孩子真是懂事，唉，我那闺女和你一般年纪吧，读书是读得多，可是哪有你那么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要经营鱼店，还要供弟弟学音乐，不容易哟。”
莫御听她这么夸奖着，并不说话，只是笑着送中年女人出了鱼店，然后放下算了一半的账本，开始做店内的清洁。
擦地、洗鱼缸、抓鱼、换水……中间还不断有买鱼的客人上门来，莫御打称收钱，忙得团团转，不过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直到中午才得了空，可以坐下来喝杯茶，然后拿出张cd。美妙的旋律立即回响在店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地调动起全部的听觉听着。这是她的弟弟莫言上回参加省内比赛时灌录的音频。每次莫御听到那流畅的旋律，就觉得疲累被一扫而空。
她闭上眼，忍不住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嘴角也微微地扬起。小言在音乐上这样有才华，年纪轻轻已经获准在知名大师的音乐会上参与演奏，连导师都明确提出了将来继续深造的邀请。
想到这里，莫御就忍不住地发愁。莫言肴继续进修，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学费，尤其是音乐，更是花钱如流水的专业，培养出一个真正的音乐家，需要浇灌的金钱有多少，是像莫御这样的卖鱼妹想象不到的数目。她情不自禁地敲打计算器上的按键，将家里烂熟于心的存折数一遍遍地按出来。
她跟莫言相差的年岁不大，可是已经俨然成了赚钱养家的当家人。小小年纪就为省钱而烦恼。这些年随着莫言音乐学院的学费越来越贵，莫御更是整个人钻到了钱眼里去，成了一毛不拔的小老太婆，在菜场里争抢隔夜的打折白菜，为了买一元一条的大妈内裤而挤破头，就连盯着垃圾堆里的五分一个的空瓶子都能眼睛发光。
她都已经练就了拼命省着过日子的本领了，即使这样还是不够，莫言的学校是国内的一流学府，学费就好像一张黑洞似的口，不断地从家里的存折上吞吃金钱。
“叮咚。”
正在发呆，后门的风铃响了一下，她这才惊醒过来，一看这个点，正好是弟弟下课放学的时间。
“哎呀呀，都已经这么晚了。”自言自语着，一边把鲜鱼晚间打折的牌子挂出去，然后转头微笑道：“小言，你回来了。”
从店铺后门走进来的青年，怎么看都是校草级别的美男子。清爽的短发，温柔的黑瞳，长年浸润音乐所形成的淡然气场，而且才华横溢。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心目中100分的为王子形象。
每次莫御看到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当年的小屁孩也长大了哪”这样为人长辈的欣慰。和这样的满涨成就感比起来，省吃俭用的日子好像也渐渐不难熬了。
莫御拉开围巾：“姐，我回来了。今天过得怎么样？”
“啊，还好。”
“你头发上沾了东西。……等一下，你手湿着，我来帮你拿掉。”
刘海的发丝上，惯于拉小提琴的手指轻擦而过，带动微微的气流。——结果是一小片碎玻璃。
“糟糕，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我的刘海承重真好，哈哈……”
“你下次小心些，容易划伤。”
“嗯。”
莫御知道，弟弟平素话不多，一直都是那么三两句，淡漠的眼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对人一直很温柔。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可是感觉气质上沉稳许多。
只是她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他。
天色已晚，姐弟俩坐下来吃饭，晚饭是鱼汤泡饭，莫御又将卖剩的小虾仁集合起来，做了道虾仁跑蛋。再配上一道水煮白菜，虽然清淡，可是营养很够了。
莫御故意把虾仁炒蛋放在莫言那一边，自己夹着白菜配白饭吃。
莫言说：“姐，我回来的时候听江叔说，附近要开大型量贩超市了。”江叔是附近卖蔬果小店的店主，看着莫家姐弟长大的邻里。
“嗯？那挺好的。”莫御呆。
莫言为她的迟钝轻微叹了口气：“大型超市进的鲜鱼因为销量大，中间环节少，所以价格势必比我们更低，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意就要被竞争淘汰掉。”
莫御呆了几秒，咀嚼着话里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小言，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店要经营不下去了吗？”
“大概吧。”
莫御惊得都有点口吃了：“开什么玩笑，莫记鱼店是从我们的爸爸开始，都已经几十年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搞垮掉……”虽然嘴硬，可是她心里清楚，似乎真的要完蛋了。那些大型超市是零售式贩卖小店的杀手，一般开出来后，方圆几里内的传统小店面都会绝迹无踪。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卖鱼卖菜的，更是会显得毫无抵抗之力。
莫言倒是很淡然说：“大不了开别的店，像是小便利店之类的，还是能赚钱的吧。”
“可是，转型要花很多钱呢。哪来的本钱？再说姐姐只有卖鱼的本事而已……”
“我可以暂停学业去给孩子教小提琴，现在音乐老师的时薪很可观，能赚到一笔帮补家用的……”
“不行！”莫御几乎是激烈地打断了他的话。莫言微微有些心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姐姐一直是温顺的小白兔，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莫御断然说：“你绝对不能中断学业，我上回听你学校教授说了，学音乐的要是停上一停，就再也回不到巅峰状态了也说不定。你不可以拿你的才华去冒险。”
莫言苦笑一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才华啦……”
莫御发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啦。昨晚老师还打电话过来，让你去参加夏季的海外音乐会，这种时候怎么能放弃去做家教？你给我放清醒点！至于店的事，我另外会想办法的。超市还没有开不是？说不定根本开不成呢，我们也不必太杞人忧天。”
正埋头吃饭的莫言忽然放下筷子，眼瞳深深地盯着莫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淡然认真。
“姐，这么多年你为了我要学小提琴，已经放弃了那么多，现在是时候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女孩子嘛，总要多给自己买点衣服首饰之类的，也可以继续进修成人高校。”
莫御喃喃道：“我才没有觉得我放弃了什么啊，我有你这个好弟弟已经很够了嘛，还有父母留下来的鱼店，里面充满了我们小时候的回忆呢。我现在这样就觉得很满足啦。衣服首饰我又不喜欢。”
她说着说着，咧嘴笑了开来：“我还是喜欢乖弟弟拉的小提琴啦。”
莫言听到夸赞，轻咳了一声，埋头扒饭。莫御看到大男孩的耳廓边沿微微地发红，不由得笑容更大。
她这个弟弟啊，就是不经夸。虽然看起来严肃又沉闷，某些方面，真的是蛮可爱的。就像小时候，她和妈只要拿隔壁王阿叔家的闺女小玉逗莫言，说小玉今天穿的红裙子好漂亮啦，小玉来买鱼的时候看了小言好几眼哦。白净的小男孩就会满脸通红的蹲到墙角去。
有时候回忆越是甜蜜，就越是艰难于直视现在。这一点，莫御莫言都很清楚。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生活在现在就是要支撑彼此，然后一起走下去。
“……小言，我刚才看见小玉染了头发，更漂亮了唉……”
莫言的饭碗和汤勺顿时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姐。吃饭。”
***
附近要开大型连锁超市的消息，其实比莫御猜想得还要轰动，以蔬果店的王阿叔、茶叶店的陈叔为首的本区店主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的对策，莫御也被叫去了，几个大叔都是容易激动的人，一起边搓麻将一边吵了一晚上，到最后变成了超市声讨会，莫御听得昏昏欲睡，临天亮的时候，被王阿叔的响亮的一嗓子给惊醒：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所有的阶级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没有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全国连锁了不起啊，就这么办，给大超市一点颜色看看，我们也要讲人权，不然还以为我们幸福小区的居民都是吃素的！”
莫御给吓了一大跳，抬起了眼睛眨巴眨巴。正在茫然，就听得周围的邻居们轰然应诺。
王阿叔是文革中熏陶洗礼出身，邻里街坊也是行动派，趁热打铁，第二天莫御就被拉去大超市所隶属的李氏集团的大厦前面示威了。同来的基本都是幸福小区的左邻右舍，等人到齐后江叔不知从哪扛出一面大旗，气势十足，上书：“还我幸福，还我河山。”
可惜一群乌合之众在气派的大楼前，喊了半天口号，除了小猫两三只的路人探头观望外，也没人来理睬他们。如果是有保安赶人，发生激烈冲突也就罢了，说不定也能引起话题性，在当地的晚报上占个一席之地。但对方显然很精明，就是没见人下来处理他们。一直冷着。于是现在的情况犹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怨气也软绵绵使不出力气。
王家阿叔抹抹喊得口干的嘴巴说：“啧啧，资本家果然狡猾，以静制动这一招真是高手！一定是和毛主席学的！”
王阿叔的闺女小玉拉拉莫御：“姐，你劝劝我爹吧。”
莫御满头黑线，摊摊手表示她也没办法。她本来就不是会生事的人，只是被拉来凑个分子。她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鱼店，正想劝邻里赶快回去，忽然茶叶店家正上高中的儿子匆匆跑来，对众人报告：“大楼后面有辆擦得很亮的车停着，旁边站着个男的，好像在等人。”
“看清什么车子了没有？”
“车牌好像是雷克萨斯，，一边偷偷查看莫言脸色。
“所以你就禁不住那些姑婆游说，把他带回家了？”莫言叹了口气：“姐，你知不知道江婶和陈婶她们为什么不留下那个人，这是非法囚禁，是绑架，到时候是会坐牢的，他们那么精明，当然不会担下这罪过了。还不是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你。”
“……”
“你啊，跟着江叔他们去闹也就罢了，还把惹不起的有钱人领进家门。”
“……”
“姐，你就算耳根子软，做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
莫御被小她几个月的弟弟板着脸训斥着，脸涨得通红，头也抬不起来，只得喃喃道：“对，对不起……”
莫言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替莫御擦了擦红了的眼角，道：“算了，总之，先别放了那个男人。不然他跑去找警察，我们莫家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呢？”
“等他气消了再说。”
“他的气能消吗？……”莫御紧张地喵了眼储藏室的门，门里响起砰砰的砸门声，那个男人体格强壮，就算被绑住了，力气也很吓人，连带着木门弱不禁风地砰砰响。
“没有人被关起来还会高兴的吧？我们对他好一点，放低姿态说几句话，说不定他会消气。”
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也无法可想。莫言像平时一样，摸摸莫御的头顶以示安慰。虽然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自从十五岁以后，莫言的身高高过莫御，就能轻易看到莫御头顶的碎发，脑后还有一个发旋。莫御平时都喜欢垂着头，自信心不强的脖子耷拉着，有些土气的刘海低垂，其下的睫毛落下的影子。
莫言深深地看着自从十五岁后，就一直注视的景象。他那总是任劳任怨，二十出头就把自己折腾得像黄脸婆一般，与青春绝缘的姐姐。
他的学业是姐姐供的，音乐本是有钱人的玩意儿，但他那坚韧的姐姐硬是咬牙让他去上课。很小的时候哭得手发抖也要拉琴，姐姐就在旁边陪他一起哭。明明是柔弱地被顾客骂也不敢回嘴，却绝对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这世界上自父母以外，姐姐就是他最亲的人。
可是除了这一层羁绊，他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个依靠卖鱼为生的，看上去很平凡简单的家庭，唯独特殊的是，目前共居在一起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扎着马尾辫，围着明黄色塑胶围裙，手上戴着两个大大的同色塑胶手套的少女，坐在一缸缸次第摆放的水箱之间，正咬着铅笔算账。或大或小的游鱼们载着空气泡泡，轻轻碰触透明玻璃壁，摇摆鱼鳍，在她的上下左右四处游弋着。乍一眼看去，明黄色围裙的少女犹如坐在鱼群之中。
“小御，给我来条两斤草鱼。”
少女听到声音，急忙站了起来，捞起身边的渔网兜子，笑道：“付婶婶，今天这么早就来买鱼了。咦？你手里拎着这么多菜，晚上是要请客吗？”
“女儿在国外读大学，趁着放暑假回来呢。这不，我要给她做顿好吃的。”提到家里争气的女儿，中年女人的脸上止不住的骄傲之情。
“给，付婶婶，一共是十三块。”
“小御，你又给我算便宜了呢。这孩子真是懂事，唉，我那闺女和你一般年纪吧，读书是读得多，可是哪有你那么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要经营鱼店，还要供弟弟学音乐，不容易哟。”
莫御听她这么夸奖着，并不说话，只是笑着送中年女人出了鱼店，然后放下算了一半的账本，开始做店内的清洁。
擦地、洗鱼缸、抓鱼、换水……中间还不断有买鱼的客人上门来，莫御打称收钱，忙得团团转，不过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直到中午才得了空，可以坐下来喝杯茶，然后拿出张cd。美妙的旋律立即回响在店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贪婪地调动起全部的听觉听着。这是她的弟弟莫言上回参加省内比赛时灌录的音频。每次莫御听到那流畅的旋律，就觉得疲累被一扫而空。
她闭上眼，忍不住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嘴角也微微地扬起。小言在音乐上这样有才华，年纪轻轻已经获准在知名大师的音乐会上参与演奏，连导师都明确提出了将来继续深造的邀请。
想到这里，莫御就忍不住地发愁。莫言肴继续进修，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学费，尤其是音乐，更是花钱如流水的专业，培养出一个真正的音乐家，需要浇灌的金钱有多少，是像莫御这样的卖鱼妹想象不到的数目。她情不自禁地敲打计算器上的按键，将家里烂熟于心的存折数一遍遍地按出来。
她跟莫言相差的年岁不大，可是已经俨然成了赚钱养家的当家人。小小年纪就为省钱而烦恼。这些年随着莫言音乐学院的学费越来越贵，莫御更是整个人钻到了钱眼里去，成了一毛不拔的小老太婆，在菜场里争抢隔夜的打折白菜，为了买一元一条的大妈内裤而挤破头，就连盯着垃圾堆里的五分一个的空瓶子都能眼睛发光。
她都已经练就了拼命省着过日子的本领了，即使这样还是不够，莫言的学校是国内的一流学府，学费就好像一张黑洞似的口，不断地从家里的存折上吞吃金钱。
“叮咚。”
正在发呆，后门的风铃响了一下，她这才惊醒过来，一看这个点，正好是弟弟下课放学的时间。
“哎呀呀，都已经这么晚了。”自言自语着，一边把鲜鱼晚间打折的牌子挂出去，然后转头微笑道：“小言，你回来了。”
从店铺后门走进来的青年，怎么看都是校草级别的美男子。清爽的短发，温柔的黑瞳，长年浸润音乐所形成的淡然气场，而且才华横溢。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心目中100分的为王子形象。
每次莫御看到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当年的小屁孩也长大了哪”这样为人长辈的欣慰。和这样的满涨成就感比起来，省吃俭用的日子好像也渐渐不难熬了。
莫御拉开围巾：“姐，我回来了。今天过得怎么样？”
“啊，还好。”
“你头发上沾了东西。……等一下，你手湿着，我来帮你拿掉。”
刘海的发丝上，惯于拉小提琴的手指轻擦而过，带动微微的气流。——结果是一小片碎玻璃。
“糟糕，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我的刘海承重真好，哈哈……”
“你下次小心些，容易划伤。”
“嗯。”
莫御知道，弟弟平素话不多，一直都是那么三两句，淡漠的眼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对人一直很温柔。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可是感觉气质上沉稳许多。
只是她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他。
天色已晚，姐弟俩坐下来吃饭，晚饭是鱼汤泡饭，莫御又将卖剩的小虾仁集合起来，做了道虾仁跑蛋。再配上一道水煮白菜，虽然清淡，可是营养很够了。
莫御故意把虾仁炒蛋放在莫言那一边，自己夹着白菜配白饭吃。
莫言说：“姐，我回来的时候听江叔说，附近要开大型量贩超市了。”江叔是附近卖蔬果小店的店主，看着莫家姐弟长大的邻里。
“嗯？那挺好的。”莫御呆。
莫言为她的迟钝轻微叹了口气：“大型超市进的鲜鱼因为销量大，中间环节少，所以价格势必比我们更低，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意就要被竞争淘汰掉。”
莫御呆了几秒，咀嚼着话里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小言，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店要经营不下去了吗？”
“大概吧。”
莫御惊得都有点口吃了：“开什么玩笑，莫记鱼店是从我们的爸爸开始，都已经几十年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搞垮掉……”虽然嘴硬，可是她心里清楚，似乎真的要完蛋了。那些大型超市是零售式贩卖小店的杀手，一般开出来后，方圆几里内的传统小店面都会绝迹无踪。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卖鱼卖菜的，更是会显得毫无抵抗之力。
莫言倒是很淡然说：“大不了开别的店，像是小便利店之类的，还是能赚钱的吧。”
“可是，转型要花很多钱呢。哪来的本钱？再说姐姐只有卖鱼的本事而已……”
“我可以暂停学业去给孩子教小提琴，现在音乐老师的时薪很可观，能赚到一笔帮补家用的……”
“不行！”莫御几乎是激烈地打断了他的话。莫言微微有些心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姐姐一直是温顺的小白兔，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莫御断然说：“你绝对不能中断学业，我上回听你学校教授说了，学音乐的要是停上一停，就再也回不到巅峰状态了也说不定。你不可以拿你的才华去冒险。”
莫言苦笑一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才华啦……”
莫御发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啦。昨晚老师还打电话过来，让你去参加夏季的海外音乐会，这种时候怎么能放弃去做家教？你给我放清醒点！至于店的事，我另外会想办法的。超市还没有开不是？说不定根本开不成呢，我们也不必太杞人忧天。”
正埋头吃饭的莫言忽然放下筷子，眼瞳深深地盯着莫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淡然认真。
“姐，这么多年你为了我要学小提琴，已经放弃了那么多，现在是时候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女孩子嘛，总要多给自己买点衣服首饰之类的，也可以继续进修成人高校。”
莫御喃喃道：“我才没有觉得我放弃了什么啊，我有你这个好弟弟已经很够了嘛，还有父母留下来的鱼店，里面充满了我们小时候的回忆呢。我现在这样就觉得很满足啦。衣服首饰我又不喜欢。”
她说着说着，咧嘴笑了开来：“我还是喜欢乖弟弟拉的小提琴啦。”
莫言听到夸赞，轻咳了一声，埋头扒饭。莫御看到大男孩的耳廓边沿微微地发红，不由得笑容更大。
她这个弟弟啊，就是不经夸。虽然看起来严肃又沉闷，某些方面，真的是蛮可爱的。就像小时候，她和妈只要拿隔壁王阿叔家的闺女小玉逗莫言，说小玉今天穿的红裙子好漂亮啦，小玉来买鱼的时候看了小言好几眼哦。白净的小男孩就会满脸通红的蹲到墙角去。
有时候回忆越是甜蜜，就越是艰难于直视现在。这一点，莫御莫言都很清楚。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生活在现在就是要支撑彼此，然后一起走下去。
“……小言，我刚才看见小玉染了头发，更漂亮了唉……”
莫言的饭碗和汤勺顿时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姐。吃饭。”
***
附近要开大型连锁超市的消息，其实比莫御猜想得还要轰动，以蔬果店的王阿叔、茶叶店的陈叔为首的本区店主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的对策，莫御也被叫去了，几个大叔都是容易激动的人，一起边搓麻将一边吵了一晚上，到最后变成了超市声讨会，莫御听得昏昏欲睡，临天亮的时候，被王阿叔的响亮的一嗓子给惊醒：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所有的阶级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没有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全国连锁了不起啊，就这么办，给大超市一点颜色看看，我们也要讲人权，不然还以为我们幸福小区的居民都是吃素的！”
莫御给吓了一大跳，抬起了眼睛眨巴眨巴。正在茫然，就听得周围的邻居们轰然应诺。
王阿叔是文革中熏陶洗礼出身，邻里街坊也是行动派，趁热打铁，第二天莫御就被拉去大超市所隶属的李氏集团的大厦前面示威了。同来的基本都是幸福小区的左邻右舍，等人到齐后江叔不知从哪扛出一面大旗，气势十足，上书：“还我幸福，还我河山。”
可惜一群乌合之众在气派的大楼前，喊了半天口号，除了小猫两三只的路人探头观望外，也没人来理睬他们。如果是有保安赶人，发生激烈冲突也就罢了，说不定也能引起话题性，在当地的晚报上占个一席之地。但对方显然很精明，就是没见人下来处理他们。一直冷着。于是现在的情况犹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怨气也软绵绵使不出力气。
王家阿叔抹抹喊得口干的嘴巴说：“啧啧，资本家果然狡猾，以静制动这一招真是高手！一定是和毛主席学的！”
王阿叔的闺女小玉拉拉莫御：“姐，你劝劝我爹吧。”
莫御满头黑线，摊摊手表示她也没办法。她本来就不是会生事的人，只是被拉来凑个分子。她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鱼店，正想劝邻里赶快回去，忽然茶叶店家正上高中的儿子匆匆跑来，对众人报告：“大楼后面有辆擦得很亮的车停着，旁边站着个男的，好像在等人。”
“看清什么车子了没有？”
“车牌好像是雷克萨斯，，一边偷偷查看莫言脸色。
“所以你就禁不住那些姑婆游说，把他带回家了？”莫言叹了口气：“姐，你知不知道江婶和陈婶她们为什么不留下那个人，这是非法囚禁，是绑架，到时候是会坐牢的，他们那么精明，当然不会担下这罪过了。还不是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你。”
“……”
“你啊，跟着江叔他们去闹也就罢了，还把惹不起的有钱人领进家门。”
“……”
“姐，你就算耳根子软，做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
莫御被小她几个月的弟弟板着脸训斥着，脸涨得通红，头也抬不起来，只得喃喃道：“对，对不起……”
莫言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替莫御擦了擦红了的眼角，道：“算了，总之，先别放了那个男人。不然他跑去找警察，我们莫家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呢？”
“等他气消了再说。”
“他的气能消吗？……”莫御紧张地喵了眼储藏室的门，门里响起砰砰的砸门声，那个男人体格强壮，就算被绑住了，力气也很吓人，连带着木门弱不禁风地砰砰响。
“没有人被关起来还会高兴的吧？我们对他好一点，放低姿态说几句话，说不定他会消气。”
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也无法可想。莫言像平时一样，摸摸莫御的头顶以示安慰。虽然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自从十五岁以后，莫言的身高高过莫御，就能轻易看到莫御头顶的碎发，脑后还有一个发旋。莫御平时都喜欢垂着头，自信心不强的脖子耷拉着，有些土气的刘海低垂，其下的睫毛落下的影子。
莫言深深地看着自从十五岁后，就一直注视的景象。他那总是任劳任怨，二十出头就把自己折腾得像黄脸婆一般，与青春绝缘的姐姐。
他的学业是姐姐供的，音乐本是有钱人的玩意儿，但他那坚韧的姐姐硬是咬牙让他去上课。很小的时候哭得手发抖也要拉琴，姐姐就在旁边陪他一起哭。明明是柔弱地被顾客骂也不敢回嘴，却绝对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这世界上自父母以外，姐姐就是他最亲的人。
可是除了这一层羁绊，他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