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如是梦里遇东宫
婉儿昨日从司制司回到房中，方才听闻母亲和琦云奉旨去紫鸾殿服侍了。一夜都没有母亲的消息，婉儿是辗转难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重生的这一世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种局面。
上一世她们母女二人明明在司籍司中安安稳稳的过到了她十四岁那一年。那一年她被武则天召见，之后便留在则天皇后身边服侍，历经李唐武周的更迭，四位太子的封废，直至被李隆基赐死于太极宫中……
可如今这局面，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能平安无事地活到十四岁，或者即便到了那个年岁能否蒙武则天的赏识。
原来自己都错了。本以为老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去珍惜上一世错过的人和事。怎料命途如此变幻莫测，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极为熟悉的路上，可偏偏本该一马平川的道路上猛地跳出了神怪鬼兽拦住去路，只得一次又一次被逼入充满荆棘的小径，自己从未走过，前方迷障重重。
婉儿怎样想也想不通，迷迷糊糊中天亮了。
外面一阵吵杂，婉儿正要起身去看怎么了，却有同院住着的宫人一脸慌张的推门而入：“婉儿，不好了！你阿母出事了！”
婉儿心底一沉，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
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知道往人最多最嘈杂的地方去就是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看见一抹嫣红远远地静静地躺在冰雪之上。那一瞬，世间仿佛没有了声音，周围的一切人事却都变成了灰白的背景，只有那抹红，刺得眼睛发酸。
“阿母！”婉儿拼了命的想挤上前去看看母亲究竟怎么了，却不知被什么拦住了去路，怎样都冲不过去。
“哪里来的臭丫头，闪一边去！”婉儿身子羸弱，此刻被人轻轻一拎，远远的甩开了。
顿时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稍一用力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却是怎样也起不来了。
婉儿只觉心中眼中一阵酸涩，再也抑制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划过婉儿的脸庞：“莫要怕。”
泪眼朦胧中，只见模模糊糊一团白色，莫名地让人心安。
那团白色将婉儿稳稳抱起，柔声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
婉儿轻声应了句“嗯”，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了。
茜萝纱帐叠叠重重，熟悉的紫檀香舒神益气。
这是哪里？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这清润的男子之声是谁？不是高宗、不是李贤、不是李显、更不是旭轮……
定睛对上一双清亮温润的眸子，关切之情毫不造作。婉儿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竟忘了自己身份地位：“你是谁？”
那人笑笑：“你是谁？”
“我，我是婉儿。”不知怎的，丝毫没有算计，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我是大哥哥。”那人眼睛弯弯的，甚是好看。
大哥哥，这宫中何时有过一位大哥哥？婉儿脑中仍是一片混沌，却是没了防备的随口叫道：“大哥哥，这是哪里？”
那人也不作答，只是轻轻地按了按婉儿的小腿：“还疼么？”
“啊！”婉儿直觉腿上一阵刺痛，猛地清醒了许多。
那人见婉儿吃痛，双眉微蹙，自言自语道：“还要太医署那边勤上些药，不要落下顽疾才好。”
婉儿刚才一吃痛，便知道自己这不是在梦中。如今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人，心底不禁大吃一惊。
那人眉眼像极了旭轮，可分明是不同的。旭轮眉眼间的神情总是淡然的，而那人确是澄净中带了最为温暖的神色，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融融暖意。
单看这极为相似的眉眼，婉儿心中便有七八分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待看到此人腰间淡黄的束带，心底便更加肯定了。
“殿下，婉儿有一事相求。”婉儿既知此人身份，便有心避忌，只是心中实在惦念母亲，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那人面上一惊，继而笑道：“你倒伶俐。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大哥哥。”
婉儿见他说的诚恳，没有戏谑之意，便改了口：“大哥哥，请告诉婉儿今日荷花池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美人的侍婢失足落水而亡……”那人看着婉儿的神情，似有些不忍。
婉儿听到此处，脑中不禁“嗡”的一声，颤声道：“多谢大哥哥，婉儿要回去了。”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等你的伤好了，我会派人送你回去……”那人轻轻地拍着婉儿瘦削的脊背，任由她的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那人看着蜷在自己怀中的女娃无声的哭着，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湿气，瓷白的小脸因着努力抑制的悲泣憋出淡粉色的光晕，蓦地惹人爱怜。可他偏偏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不知怎的，心中一急道：“父皇已经追封她为仁信郡主，极尽哀荣……”话一出口却后悔起来。
婉儿忽地止住了哭，红着眼睛，愣愣的出神。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殿下去冷秋殿议事。”通传的小太监见着自己的主子被个小婢女弄得狼狈不堪，心下很是忿忿，“奴才在这里照看着，殿下快些去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太子看着婉儿痴痴愣愣的模样，很是不忍，又嘱咐了几遍才起身走了。
婉儿心中五味陈杂。起初听闻母亲落水而亡，悲恸难忍，可如今越想越觉得蹊跷。毕竟并没见到那落水女子的样貌，不能肯定那人就是阿母。而皇帝忽然追封母亲为郡主更是令人惊愕，这样一来，自己又该变成怎样一种身份？这一世定然要和前一世不同了。
前一世从未见过太子李弘，可这一世，竟然在李弘的东宫里养伤。这其中又要起多少变故？
越想脑子越沉，没多时竟沉沉的睡去。
婉儿再醒来的时候，见着李弘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里面蛛网似地爬满了血丝，先前的纯净温暖消散殆尽，余下的只有沉沉的忧伤绝望。
“殿下……”不知怎的，婉儿身上一凛，竟然有些害怕起来。从前直面过那些个血腥杀戮，几近麻木，怎的会怕起这样一个仁德的太子。
“洛颜……”李弘呆滞的看着婉儿，口中喃喃道。
谁？太子在叫谁？婉儿被李弘看得发慌，忙将头侧了过去。
可谁知一张冰冷的手轻轻滑过婉儿的脸庞，毫无力道，却轻巧地将她的脸又转了过来。
婉儿下意识地闭了眼，却觉得唇上忽的一阵冰凉……
上一世她们母女二人明明在司籍司中安安稳稳的过到了她十四岁那一年。那一年她被武则天召见，之后便留在则天皇后身边服侍，历经李唐武周的更迭，四位太子的封废，直至被李隆基赐死于太极宫中……
可如今这局面，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能平安无事地活到十四岁，或者即便到了那个年岁能否蒙武则天的赏识。
原来自己都错了。本以为老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去珍惜上一世错过的人和事。怎料命途如此变幻莫测，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极为熟悉的路上，可偏偏本该一马平川的道路上猛地跳出了神怪鬼兽拦住去路，只得一次又一次被逼入充满荆棘的小径，自己从未走过，前方迷障重重。
婉儿怎样想也想不通，迷迷糊糊中天亮了。
外面一阵吵杂，婉儿正要起身去看怎么了，却有同院住着的宫人一脸慌张的推门而入：“婉儿，不好了！你阿母出事了！”
婉儿心底一沉，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
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知道往人最多最嘈杂的地方去就是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看见一抹嫣红远远地静静地躺在冰雪之上。那一瞬，世间仿佛没有了声音，周围的一切人事却都变成了灰白的背景，只有那抹红，刺得眼睛发酸。
“阿母！”婉儿拼了命的想挤上前去看看母亲究竟怎么了，却不知被什么拦住了去路，怎样都冲不过去。
“哪里来的臭丫头，闪一边去！”婉儿身子羸弱，此刻被人轻轻一拎，远远的甩开了。
顿时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稍一用力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却是怎样也起不来了。
婉儿只觉心中眼中一阵酸涩，再也抑制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划过婉儿的脸庞：“莫要怕。”
泪眼朦胧中，只见模模糊糊一团白色，莫名地让人心安。
那团白色将婉儿稳稳抱起，柔声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
婉儿轻声应了句“嗯”，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了。
茜萝纱帐叠叠重重，熟悉的紫檀香舒神益气。
这是哪里？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这清润的男子之声是谁？不是高宗、不是李贤、不是李显、更不是旭轮……
定睛对上一双清亮温润的眸子，关切之情毫不造作。婉儿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竟忘了自己身份地位：“你是谁？”
那人笑笑：“你是谁？”
“我，我是婉儿。”不知怎的，丝毫没有算计，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我是大哥哥。”那人眼睛弯弯的，甚是好看。
大哥哥，这宫中何时有过一位大哥哥？婉儿脑中仍是一片混沌，却是没了防备的随口叫道：“大哥哥，这是哪里？”
那人也不作答，只是轻轻地按了按婉儿的小腿：“还疼么？”
“啊！”婉儿直觉腿上一阵刺痛，猛地清醒了许多。
那人见婉儿吃痛，双眉微蹙，自言自语道：“还要太医署那边勤上些药，不要落下顽疾才好。”
婉儿刚才一吃痛，便知道自己这不是在梦中。如今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人，心底不禁大吃一惊。
那人眉眼像极了旭轮，可分明是不同的。旭轮眉眼间的神情总是淡然的，而那人确是澄净中带了最为温暖的神色，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融融暖意。
单看这极为相似的眉眼，婉儿心中便有七八分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待看到此人腰间淡黄的束带，心底便更加肯定了。
“殿下，婉儿有一事相求。”婉儿既知此人身份，便有心避忌，只是心中实在惦念母亲，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那人面上一惊，继而笑道：“你倒伶俐。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大哥哥。”
婉儿见他说的诚恳，没有戏谑之意，便改了口：“大哥哥，请告诉婉儿今日荷花池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美人的侍婢失足落水而亡……”那人看着婉儿的神情，似有些不忍。
婉儿听到此处，脑中不禁“嗡”的一声，颤声道：“多谢大哥哥，婉儿要回去了。”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等你的伤好了，我会派人送你回去……”那人轻轻地拍着婉儿瘦削的脊背，任由她的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那人看着蜷在自己怀中的女娃无声的哭着，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湿气，瓷白的小脸因着努力抑制的悲泣憋出淡粉色的光晕，蓦地惹人爱怜。可他偏偏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不知怎的，心中一急道：“父皇已经追封她为仁信郡主，极尽哀荣……”话一出口却后悔起来。
婉儿忽地止住了哭，红着眼睛，愣愣的出神。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殿下去冷秋殿议事。”通传的小太监见着自己的主子被个小婢女弄得狼狈不堪，心下很是忿忿，“奴才在这里照看着，殿下快些去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太子看着婉儿痴痴愣愣的模样，很是不忍，又嘱咐了几遍才起身走了。
婉儿心中五味陈杂。起初听闻母亲落水而亡，悲恸难忍，可如今越想越觉得蹊跷。毕竟并没见到那落水女子的样貌，不能肯定那人就是阿母。而皇帝忽然追封母亲为郡主更是令人惊愕，这样一来，自己又该变成怎样一种身份？这一世定然要和前一世不同了。
前一世从未见过太子李弘，可这一世，竟然在李弘的东宫里养伤。这其中又要起多少变故？
越想脑子越沉，没多时竟沉沉的睡去。
婉儿再醒来的时候，见着李弘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里面蛛网似地爬满了血丝，先前的纯净温暖消散殆尽，余下的只有沉沉的忧伤绝望。
“殿下……”不知怎的，婉儿身上一凛，竟然有些害怕起来。从前直面过那些个血腥杀戮，几近麻木，怎的会怕起这样一个仁德的太子。
“洛颜……”李弘呆滞的看着婉儿，口中喃喃道。
谁？太子在叫谁？婉儿被李弘看得发慌，忙将头侧了过去。
可谁知一张冰冷的手轻轻滑过婉儿的脸庞，毫无力道，却轻巧地将她的脸又转了过来。
婉儿下意识地闭了眼，却觉得唇上忽的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