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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平分秋色(二)

    第九章平分秋色(二)

    日近中竿,午膳在即,尽欢帝却仍背对着逝水作着心态调整。

    风过清香四溢,脚边刻意未清理的红叶相继奔逃,不知过了多久,尽欢帝方才转身看向逝水,正欲说什么,突然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来:“启禀皇上,二皇子殿下求见。”

    尽欢帝眉心微拢,虽是转瞬即逝,却被逝水尽数看在眼里,未及尽欢帝打发太监,逝水便出声道:“父皇,二弟若是有事而来,必得父皇亲自处理;若是无事,则为孝心所趋,父皇何妨见上一见?”

    尽欢帝闻言挥了挥手:“让皇儿进来。”而后转向逝水,唇边漾起了挪揄的笑意:“逝水可是担心父皇不见天钺?”

    察觉到尽欢帝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逝水立刻垂首:“儿臣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口快插言,请父皇恕罪。”

    正说间天钺便一路‘呼哧呼哧’奔逃着穿廊越栏,赶着步跳下了台阶,急匆匆向着尽欢帝请了安,便疾疾跑到逝水近前一把扑住,亮闪闪的瞳仁里尽是担忧:“皇兄皇兄,天钺担心死了!皇兄被那些廷尉的人带走,又那么久都没有消息,董老师不和天钺说,母后也不和天钺说,天钺好担心好担心……”

    逝水眉心稍颦:撞到伤口了——天钺人虽小,但是冲击力可不小,这么一扑一拽之下硬生生把快好的伤口给弄裂了。

    想着如此,逝水却仍然俯下身,温温地笑道:“对不起哦,皇兄让天钺难过了。现在天钺看见皇兄好好儿的,应该不担心了吧?”

    天钺奋力拽着逝水的腰带,拼命扬起小脸,透亮的眼眸慢慢地竟氤氲起一层雾气来:“才不是呢,今早禄公公对董老师说皇兄生病了,近日就不来上书房了,天钺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皇兄了,天钺好想好想皇兄的。”

    逝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糟糕,哭了,要哭了……

    “所以皇兄一定要快快的好起来,好起来和天钺一起听董老师讲四书,天钺不要一个人了,天钺不要再一个人上课了。”

    “天钺一个人好难过好难过,母后也不陪天钺,宫里的小宫人都听母后的话要天钺一个人读书读书再读书,好烦好烦!”

    ……

    小小孩童的抱怨声在廊道间越飘越远,尽欢帝的沉默,逝水的温文笑容让天钺更加拼命地倒起苦水来。

    良久良久,尽欢帝在旁轻轻咳了一声:“天钺,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天钺再不回牵凤宫和爱妃用膳,爱妃可就要派人在整个皇城里搜人了。”

    天钺瞬时收声,偏头怯怯地看了看尽欢帝,便又转回头仰视着逝水,扁了扁嘴,黑亮的眼眸中尽是小兽般弱弱的乞求。

    逝水看着几乎要挂在自家身上的小顽童,张了张嘴,而后抬眼看着尽欢帝道:“父皇,就今天一次而已,让天钺……”

    “好,就今天一次,父皇派禄全亲自送天钺回去,好好儿地向爱妃说道说道,让爱妃不要管天钺管着么严了。”尽欢帝顺溜地阻住逝水的原意,自然接话,而后招手道:“禄全,送皇儿回牵凤宫。”

    天钺眼巴巴地看着逝水,小手在腰带间抓了抓,却见逝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温和无奈地笑道:“那天钺先回去吧,不要让古妃娘娘担心了。”

    禄全随命走到近前,俯身说道:“二皇子殿下,和老奴走吧?”

    至此天钺只能无奈地松手,低垂下沮丧的脑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一脸笑容的禄全渐行渐远了。

    逝水看着天钺小小的身影消失,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还未回头便见尽欢帝踏上台阶,循着来时的路,一语不发地走去。

    逝水默然,垂首跟在尽欢帝身后,不久便回到了房间。

    跨进门槛后,尽欢帝复又出门,对着门边的宫人道:“吩咐御膳房调理些清淡的粥,等下送到房里来,在门口候着就好。”

    逝水至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皇知道的吧,天钺方才是想和父皇一起用膳的,就一次都不行吗?”

    尽欢帝转身看着逝水,却并未答言,只伸手抚向逝水的腹部,道:“伤口,裂开了吧?已经忍痛听了那么久的牢骚,还想憋着和天钺一起用膳么?”

    说着尽欢帝直接走向床边的小柜,拉开小抽屉来取出前几日用的小瓷瓶,而后回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外袍脱掉,磨磨蹭蹭的想要着凉么?”

    逝水呆滞的表情稍微收了收,手脚不利索地将腰带解开,却见尽欢帝皱了皱眉,而后将手中的小瓷瓶向着逝水扔过来:“这次自己涂,等会儿粥来了就自己吃,父皇有事先走了。”

    父皇有事先走了……

    逝水看着尽欢帝没头没脑说完,便折身走向门口,还未推门却又停下动作,道:“不要乱动,不许让伤口再裂开。粥来了之后不许挑三拣四,全部吃完。”

    不要乱动……

    全部吃完……

    最后的叮咛如雾如云般飘散在空气中,逝水稍稍平静的面部顿时又覆上了呆滞的表情,眼见着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安然地阖上,身着龙袍的身影鬼魅一样,倏然便消失了。

    倏然便消失了……

    逝水垂首再看看手中的小瓷瓶,轻轻晃了晃:快,没了呢。

    那这人的‘有事’,不会是去拿药了吧?

    逝水连连摇头驱逐掉这个念头:怎么可能?

    首先,就算皇室用药也不会如此珍贵,因而不必亲自去拿;其次,自己只是个戏耍工具而已,就算担忧,也不必当即去拿;再次,午膳时分,这人决计不会在这里和自己粗茶淡饭清汤寡水……

    摇头,再摇头,三摇头,逝水终于平复下了有些飘乎乎的心情。

    捏紧掌心的小瓷瓶,逝水唇角却泛开了一圈又一圈的笑意:不过就算如此,为什么心中的幸福,还是像八字响炮一样细细碎碎地点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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