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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萧郎是路人(上)

    其实已经是春天了,昨日的严寒仿佛一场醒来的梦,只等你把眼一睁,它就消失在暖暖的晨光中,窗前疏疏落落的几条树枝上,已经生出茸茸的嫩芽来,叶飘枫将那窗帘一掀,那些嫩芽旋即就随风摆动着,好奇的打探着她,四面的春光,伸手就能掬到的清新软风,一股脑的朝叶飘枫袭来,她不禁有些沉醉了。

    女佣捧着新做的各式衣裳走了进来,一进门,眼睛就狐疑的在那把梅花上转了两转,那是很短暂的一刹那,很快她便垂下头去,恭谨的问叶飘枫道:“小姐今日要穿哪套衣服?”

    叶飘枫转过头去,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那堆衣服,一边叹息道:“做这样多的衣服,真是浪费。”

    空气中充满了新布料的馨香,那些花色各异,款式新颖的春装,柔柔的从叶飘枫白皙的手指间闪过,像天上的彩虹跌入她的手掌,末了,她随随便便的抽出一身墨绿色的骑装,在阳光下抖了抖,笑颜逐开道:“就这件了。”

    女佣的眉眼垂得更低了:“裁衣服的各位师傅说了,因为是连夜赶出来的,怕有不合适的地方,只要小姐说了,他们就派人过来改。”

    叶飘枫“哦”了一声,将那套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两下后才说:“我看挺合适的,改了反而不好看了。”

    女佣躬身正要出去,叶飘枫却忽地叫住了她:“跟崔副官说一声,就说下午我想出去骑马,让他派人给我找个清静点的马场。”

    答复很快就到了,地点就定在湘西南郊的一处私人马场,叶飘枫听了却不甚满意,因为那马场中没有她喜欢的湖泊,崔副官一时急得满头大汗,湘西本就是一川平原,湖泊比眼下的桃花还要少,有湖泊的跑马场更是少之又少,可叶飘枫既然已经发话了,他哪有不听的道理,当下就派人四处去寻觅合适的地方,一直到中午才有消息传来,只说西坡那里有一处环湖而建的跑马道,规模虽比不上南郊的私人马场,但也是湘西难得的好去处,叶飘枫闻言,自然是乐得去,崔副官犹豫了半晌才问:“少帅叫我来问小姐,要不要他陪你前去?”

    叶飘枫从梅花的缝隙中瞥了那女佣一眼,最后淡淡的说道:“不用了,你们选几个人跟着我就行了。”

    窄窄的一道花缝中,叶飘枫可以看见那女佣的手,仿佛兴奋的动了动,她平静的扔了水壶,接过雪白的手绢,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说:“就这样定了吧!三点我就启程,估计五点多能赶回来,正好去参加陆先生的晚宴,还有,给我选两匹温顺一点的马。”

    副官躬身退了出去,叶飘枫疲倦的倒在了床上,她的眼皮正一点一点往下耸时,那女佣忽然上前问道:“小姐这是要午睡吗?”

    叶飘枫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不用候在这里了。”

    那女佣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恰好花园的小厮捧着一只花瓶走了过来,他对着女佣打了一个招呼,说道:“这花瓶是小姐点名要的,烦恼大姐送进去吧!”

    那女佣微微一笑:“可不巧了,小姐正在午睡,你等下再送过来吧!”那小厮正要离去,女佣却眉开眼笑的拉住他问:“小姐今天心情不佳,害我这个做下人的提心吊胆,敢问小哥,昨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小厮熟练的回答道:“敢情昨夜你换班了,这大的事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啊——”声音逐渐的低了下去:“昨夜少帅和小姐又吵起来了,好家伙,小姐半夜就跑了出去,整个官邸为了找她闹得**飞狗跳,少帅连正事都不办,开了车就去寻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快天亮的时候小姐居然捧着一把花自己回来了,唉!真是越有身份的人脾气越大啊!难为我们家少帅受得住她。”

    那女佣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喜滋滋的打发走了那小厮,一个人慢腾腾的走下了楼,她的脚步声浅浅的穿过走廊,若有若无的传到叶飘枫的耳中,叶飘枫终于睁开了眼睛,她贴着枕头笑了笑,按下铃道:“崔副官,你派个人来取走我的衣服吧!”

    她的笑容来得快,去得更快,缎面的枕头柔软滑腻,几乎要将她的整个头沦陷进去,头又笑,真是好不惬意。

    他们到达宴会现场时,江策早就到了,陆子博设立的晚宴,自然是豪华奢侈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别说是旁人,就连陈海荣这样的大人物都暗暗称奇,单那些餐具,明眼人一看就知,每一件都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御用之物,平常人家哪怕有一件也是稀罕之物,可这个宴会现场,这样的物件多得让人数都数不过来,如此大的手笔,除了陆子博这样的超级富豪,谁也不可能拿得出来,宴会中来来往往的皆是各地的军阀及其家人,还有社会各色名流人物,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叶飘枫没有来。

    江策忧心似焚的脸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陈海荣看在眼里,心中难免自鸣得意,ru臭未干的小子,敢跟我漫天叫价,今天我就让你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他当然不知道,他驻扎在湘西所有的兵戎与高官,自他离开官邸后,此时已全部被江策的人拘押了,另外,他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宴会开始没多久,江策就铁青着脸火速离开了,他一走,陈海荣的心理防线立即就瓦解掉了三分之二,所以当陆子博跟他提及他的私藏时,他欣然的表示想前去看一看,另外几位军阀也宣示出了浓厚的兴趣,陆子博浅浅一笑:“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哪能拿出来污了大家的眼睛。”

    众人自然是不依不饶,陆子博推托不掉,只得打算带他们上楼去看一看,陈海荣原本想让他的侍卫跟随着他,可是另外几位军阀连一个人也没带,他若是带上这许多人,反而显得小家子气,而是只得作罢,三楼一片寂静,间或有奏乐声和欢笑声从一楼的大厅隐隐传来,但都飘渺的不像是真的,越靠近陆子博的收藏室,陈海荣的心就越是不安,等那扇明黄色的楠木门在他的眼前缓缓打开时,他更是手掌生汗,说时迟,那时快,呼啦一声,从走廊乃至收藏室里涌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他们一涌而上,很是费了些功夫才牵制住了陈海荣,陈海荣顿时就破口大骂:“陆子博你这个小人,居然敢谋算老子。”

    陆子博缄默不作声,江策却闲庭看花似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现身,另外几位军阀全都迎了上去,热情的招呼道:“江少帅,我们不辱使命吧?”

    “你们,你们居然是一伙的?”陈海荣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江策叹息道:“陈海荣,你不要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只顾着自己的身家利益。”

    陈海荣目露凶光:“我告诉你江策,你以为白远斋会让你在他的地盘撒野吗?”

    江策哈哈一笑:“真是不好意思,白远斋今天凌晨就见阎王去了,呆会儿,于田会在下面的宴会上公布这个消息。”

    陈海荣呆滞了好半天,最后倏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他立即便浮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姓江的,你大概忘了,叶飘枫在我的手上,怎么样?你想你的女人香消玉殒吗?”

    这次不仅江策觉得好笑,连陆子博都摇头笑了:“如果不让你上点当,你会乖乖的来到这里吗?告诉你吧!飘枫根本就没去那个马场,反倒是你的人,被我们悉数抓住了,他们给你传的消息,是别人用枪逼着说的,还有,你在湘西驻扎的六处人马,现在都没了。”

    陈海荣顿时面如猪肝,他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最后口气一松,居然动了几分感情:“那么,请你不要动我的女儿。”

    “你放心!”回答他的依旧是陆子博:“我与美男到底是同学一场,我会保她周全的。”

    楼下的宴会现场,忽地出现了一阵骚动,陈美男正与一位世家小姐交谈甚欢,见周围的气氛一时变了样,忍不住抬头一看,那脸色哪怕是涂着颜色最好的胭脂,这刹那也变得煞白,原来,叶飘枫居然一脸轻松的步入了会场,她先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最后才惊呼:“父亲!父亲!”

    那位世家小姐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陈美男已经跳着脚离开了,正在这个时候,于田一脸沉重的登上了会台,他简直把一颗炸弹扔进了这个宴会现场,不仅陈美男,所有在场的其他人全都震惊了,他扔来的这颗炸弹是——白远斋刚刚被人谋杀了,而所有列出来的证据都把嫌疑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何天翼。

    何天翼!根本就不用怀疑,江南的何天翼当然有这个本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在场的一些湘西军政高官,他们当下就发下重誓,一定要让何天翼丧生在湘西,而是,他们愤而离场,各自部署去了,不一会儿,整个湘西就因为抓捕何天翼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铁城。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宴会自然是办不下去了,众人纷纷准备离场,而陆子博自然也下楼殷勤的送客,陈美男简直是咬牙切齿的拉住了他:“陆子博,我父亲呢?”

    陆子博的回答是:“他的生命很安全。”

    陈美男抬起手来,一掌朝陆子博的脸掴了下去,陆子博敏捷的一闪,她的掌风瞬时就落空了,陆子博的脸微微向后斜,眼睛的余光中忽地瞥到一只握枪的手,他的脸色倏地大变,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紧接着,陈美男凌厉的第二掌“啪”的一声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他被这一掌掴得眼冒金花,这一瞬间,他疯了一般往后扑去,几乎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一个人:“飘枫,快躲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等陆子博撞倒那人时,那人的指弹已经朝叶飘枫射了出去,仅仅是半分之一秒的时间,一位身穿太城侍卫服的男子已经挡在了叶飘枫的身前,随着一声尖锐的枪声,那人中弹倒在了地上,这一下枪响,顿时就让整个宴会场所乱成了一团,大家尖叫着,踩踏着,四下逃逸,陆子博眼睛都红了,一掌狠狠的掼了下去,一招就把那个行刺者打得口吐鲜血,四处布防的太城侍卫这时飞奔而来,一些护住了叶飘枫,一些摁住了那名行刺者,还有一些涌向了那位帮叶飘枫挡枪的男子,陆子博急急忙忙的奔向了叶飘枫,叶飘枫在那些侍卫的包围下不停的叫道:“快!快送他去医院,快送他去医院。”

    那个男人俯身倒在地上,鲜血崩漏似的汹涌流出,看他的衣着,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太城侍卫,陆子博也急了:“发什么呆,快送他去就医啊!”

    很快的一个时间里,几名侍卫小心翼翼的将那个男人抬走了,虽然有人帮他止了血,可他的鲜血还是有如梅花盛开般溅落了一路,叶飘枫急切的想跟上去,可是陆子博怕暗处还隐藏着杀手,根本就不准她离开侍卫的保护圈,那边的陈美男像一缕游魂,轻飘飘的荡到那名行刺者身边,几乎是撕心裂肺道:“我要你来是保护我父亲的,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人咧嘴一笑,低低的说道:“叶司令只给我下了一个命令,那就是干掉叶飘枫。”

    忽然之间,整座大厅全都静了下来,因为所有的人全都逃出去了,获悉消息的江策红着眼睛从三楼往下冲,叶飘枫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滩鲜血,忽地发现粘稠的血液中有一点东西正迎着头顶的灯光幽幽的闪烁着,她发狠的推开了陆子博,几步踏入那男子留下的血液中,哆嗦着双手将那点闪光的东西捏入了手中,四周的灯光这样的亮,亮得那点东西上的小挂钩都清晰可闻,耳环,是她那对被何天翼偷去的柳条耳环——

    “不!”当江策刚刚冲下一楼时,整栋楼都响起了叶飘枫凄惨绝望的声音:“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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