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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萧郎是路人(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今晚再熬个夜写。南方的门户镇京在几天的时间内就被东洋军队攻破,确实让举国上下一片哗然,与此同时,北方的战事也一触即发,东洋政府派遣了大批的兵力北下,直接威胁到北方重都西城的安危,江策几乎马不停蹄,在与各路军阀签订好十二项和平抗敌的协议书后,一大早就搭乘专列离开湘西,直接前往太城,离别的列车一片肃穆,江策还是留不住自己的爱人,那双纤纤细手被他紧握在手中,他怎样也不肯放开手来,仿佛只要他的手一松,叶飘枫就会被这个动荡的时代从他的生命中活活剐掉一般,他的心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这样的痛让他无法预见未来,前方战火纷飞,谁又知道谁的劫在哪一个位置?

    在早晨的薄雾中,列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声,这就意味着,这一列火车即将启程了,江策一分一分的放开叶飘枫的手,等到双手一空时,他的心随之也空虚得发慌,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脆弱过,等到叶飘枫的唇重重的落到他的唇上时,江策的心一点一点的碎了,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疯狂的亲吻着自己此生最爱的这个女子,直到他们的唇齿间沁出了丝丝血迹来都不肯放开——

    最后,叶飘枫狠心的抽身而去,她流着泪笑道:“再见了!”

    再见了!车窗外她娇小的身影在一个瞬间就不见了踪迹,江策仰头倒了下去,嘴唇上依旧纠葛着她的味道,还有她的血迹,再见了,从此山长水阔,世事难料,谁知再见是何年何月?

    其时阳光渐渐的淡去,江风却越来越强劲,叶飘枫登上客轮的舷梯,忽地嘴一甜,一口血不经意间就咯了出来,陆子博站在栏杆前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悯,他们并肩走上了船头,陆子博忽地指着水天相接处的南方,微笑道:“那边就是江南了。”

    叶飘枫风姿卓越的一笑:“是啊!我要回家了。”

    江风呼呼刮来,刮起叶飘枫的裙角,翻飞若一只美丽的大蝴蝶,陆子博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小三,顿了顿才说:“何天翼已经走了,他搭乘别的船只走的,他这个人,就是为别人想得太多了。”

    一夜春风吹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春天是江南最美的季节,江城草长莺飞,无处不飞花,城外的绕城河水碧得像一泓流动的玉带,头:“我将继续战斗。”他迅速闪开自己的眼睛,转而掏出怀表看了看,紧接着又说:“我得走了,今晚还有例行会议。”

    他来去都像一阵风,连汽车远去的声音都只剩下一声脆响,叶飘枫靠着茶几,怔怔的站了许久,远处的枪炮声依旧不断袭来,它们叩响着叶飘枫的心门,让她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江南,那样春光明媚的绿茵漫漫,豆蔻年华的她伫立在母亲的身边,看头,叶开颜的专列已经从关外启程,准备帮助东洋人接管战后的江南。

    江南这一个春天跟往年不同的是,那便是少了许多烟雨蒙蒙的雨天,将近三个月来,这里下的雨屈指可数,但是这一夜,江南却下起了磅礴大雨,那是真正百年难遇的大雨,在这样的雨天,何天翼没带一兵一卒,甚至连车都没要,只是一个人徒步走到了叶飘枫的窗前,他撑着雨伞,看着叶飘枫映在白色窗帘上的身影,呆呆的站了大半夜,那个时候的他,什么也没想,他只想站在这个角落里好好的看看她,然后再悄然离去。

    可是,怎能看得够呢?哪怕给他一生一世,他也看不够她啊!所以,让这个夜长一些,再长一些吧!

    他哪里知道,虽然他隐藏得这样好,可叶飘枫已经看到他了,他们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相对默默无言,夜里寒深风大,何天翼的衣服已经叫雨水全然淋湿,他狠下心来,正要掉头就走,身后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他僵直的回过头去,叶飘枫已经撑着伞缓缓的朝他走来——

    屋内只开着一盏灯,何天翼脱掉军帽,平静道:“小姐,三个月过去了,你该走了。”

    叶飘枫一如当初般问道:“那么你呢?你又将如何?”

    何天翼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我?不是说过吗?我会继续战斗。”

    叶飘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她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三个月,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你看看脱掉军帽的何天翼,他昔日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经花白了一大片,那样白的头发,根根似刺,每一根都在她的心中扎上一遍,她的心有多么的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忽然流出的泪水,何天翼当然不知情,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白了头发,所以他只能叹气:“都要走了,能不能给个笑脸啊?”转而更深的叹息:“对不起,没能保住江南,为了减少伤亡,我已经决定撤军了,你一定很失望吧?”

    “不!”叶飘枫泣不成声:“你,你是江南最大的骄傲。”

    何天翼居然抬眸一笑:“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但是,明天你就走吧,你想去哪里,我的人都会护送你到哪里。”

    叶飘枫还是只能重复那一个问题:“那么你呢?你又将如何?”

    何天翼想了想,终于站起身来,立正后恭敬的回答道:“报告小姐,我带队垫后,护送大部队火速撤退,还有,叶开颜不是要到江南来吗?上次江策派去刺杀她的人不如我厉害,只废了她一条腿,处理我,谁也没有本事杀掉她,如果不干掉她,还让她在江南作威作福,还不如现在就一枪崩了我,请小姐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出一种坚毅的表情,他从来也不曾这样的郑重其事,从来也不曾,叶飘枫有多么的理解他,她有多么的理解他,所以她点了点头:“好!”她这一点头,有一串眼泪受伤一般,沉重的跌碎了下去,在灯光下划出一点忧伤的光芒,他是向她告别而来的,叶飘枫看得多么的清楚,这一次,可能就是明日隔山岳,生死两茫茫。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晚!

    看着她点头,何天翼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一句话,他那样的想说出来,可末了还是知道不能说,他甚至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想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可是那也不能,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向她告别:“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戴上军帽,坚决的踏出了他离去的步伐,可是,他的腰身却忽地一紧,一双手已经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何天翼重重的闭上了眼睛,他那样艰难才吐出几句话来:“叶飘枫,我要走了,你放手。”

    叶飘枫根本就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她的泪水浸湿了何天翼的肩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决不能放开手来。

    何天翼低下头去,重重的扳掉了叶飘枫紧紧搂着他的手,他非常的用力,好像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后悔,他扳掉后,叶飘枫的手旋即又环了上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用力。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实际上,不仅他的手在颤抖,就连他的身体都在颤抖,他生出狠力,一把推开叶飘枫,才往前奔出两步,他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他缓缓的回过头去,痴痴道:“你会后悔的。”

    叶飘枫只是摇头:“不!我不会后悔,或许,这是注定了的。”

    她的声音,融化了这个雨夜,也融化了何天翼,何天翼慢慢的回到了她的身边,在一个短暂的怔仲后,他忽然狠狠的抱住了叶飘枫,他那样的用力,仿佛使出了他毕生的力气,夜那样的深,好似没有尽头,他们紧紧的纠缠着,跌进了雨夜的最深处。

    窗外,害羞的春雨滴滴答答,响彻了一整夜。

    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叶飘枫逼着何天翼答应她,一定要回来,何天翼也给了她一个承诺,他承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一定会回来见她一面。

    在往后的几天,江南被东洋人彻底攻破,而大批的撤军也安全的抵达了外湾,陆子博依旧留在江南,庇护着难民营中三十多万难民,直到那场野蛮的屠杀在这座城市结束,当叶开颜兴致勃勃的重返江南时,等待她的不是‘光荣’的回归,而是几颗射向她的子弹,还有一桶汽油,那几颗子弹并不能马上让她致命,所以,她在烈火的焚烧中,痛苦凄厉的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

    天下有这种本事的,当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江南的何天翼,在戒备如此森严的东洋驻军大营,何天翼同样也身受重伤,奇怪的是,在所有的人看来,以他所受的枪伤,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即使是活着,也应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需再给他补上一枪,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所有的不可能都在何天翼的身上发生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潜力,居然在身负那样重的枪伤后,还能活着避开大批搜查他的东洋士兵,逃出生天,这样的奇迹导致了一个后果,那就是在他死去的许多年以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并未死去,还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个人就是叶飘枫,何天翼答应过她,一定会回去见她,所以,他不能死,即使是死,也得在履行他对她的承诺后再死。

    那一条山路,被何天翼的鲜血染红了,他跌跌撞撞的扑倒在新生的荆棘上,一下一下的朝前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有一个名字在呼唤着他,那就是——叶飘枫!

    在东洋人的屠杀下,当小小的的笃成为那座寺庙的唯一幸存者时,他同样也逃到了这条山路上,就是在这条山路,他遇到了一个‘血人’,那个‘血人’倒在地上,一直在低低的呼唤着:“飘枫,飘枫……”

    他认识这个名字,那是那个漂亮的大姐姐的名字,许多年过去了,那天的情形他一直永生难忘,在这条山道的尽头,有一座被人烧毁了的大房子,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座房子是那个大姐姐外公家的别墅,据说,她的父亲母亲,还有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被人杀死,然后这座房子也被人一把火烧掉了,正当他慢慢的走向那个血人时,在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看,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来了——

    何天翼跌进了一个怀抱中,那种熟悉的清荷香味,让他的心瞬间安详了下来,他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感觉得到,飘枫在他的身边——

    “飘枫——”他低低的呼唤着:“我,我回来了。”

    叶飘枫紧挨着他的脸,她知道,他一直喜欢她笑,所以她没有哭,她艰难的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一直在等着你。”

    何天翼绽放出一个无比幸福的笑容:“我,你还记得那一年吗?我说,我只想到飘枫小姐的庭院里,采一支梅花,你,还记得吗?”

    叶飘枫拼命的点头:“我记得,我记得。”

    “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去——”何天翼的笑容渐渐加深,他抚上叶飘枫的手道:“今天我告诉你,我去了,我只采一朵梅花,那朵梅花至今还在我的身上——”他的手慢慢的伸向自己的xiong口,叶飘枫颤抖着帮他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那些扣子上沾满了他的鲜血,叶飘枫的手也沾满了他的鲜血,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油纸包从他贴身的口袋中掉了出来,叶飘枫一层接一层的展开,最后,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她的小肖像出现在叶飘枫的眼前,那张小肖像的背后,紧贴着一朵干枯了花,梅花,是一朵梅花,这是叶飘枫见过的最美的梅花。

    叶飘枫痴了一样,紧紧的拥着何天翼,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脸,大颗大颗的泪水终于滚滚涌出,何天翼很想替她擦去眼泪,可是他已经进入了弥留的状态,他根本就抬不起他的手来,他只听见叶飘枫的声音慢慢响起:“天翼,我很幸福,你知道吗?我很幸福。”

    何天翼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哪怕一个字来,但是,他的心在回应叶飘枫,他知道,飘枫一定可以听得见,一定可以听得见:飘枫,我也很幸福,我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带着微笑,带着幸福的微笑深深的合上了眼睛,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何天翼这个人,但是他将永永远远的活在叶飘枫的心里,就像那冬日里怒放的梅花,永生永世都不会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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