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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一招确实用的不甚高明。

    聪明的人都应当是隐而不露,大约是冯云婕太喜欢这位蒋三公子的缘故罢,竟不惜为了显示自己而大大得罪了其他闺秀们。但是沅郁仍然觉得冯云婕的出场确有精彩之处,比如说她的装扮,美丽而不妖娆,落落而尽显大方之态。那晚,她穿着玫瑰红色的一袭晚礼服,乌黑的长发织成了一条复杂的长辫,织时夹进了金丝缎带等,发左边是一个设计精致的头饰,丝丝的张开,温顺的趴在发上,璀璨的钻石在发间熠熠发光;双耳上是一对硕大的钻石耳环,颈上戴着一串钻石项链。这一连串的钻石戴起来,本应该避免不了俗气,但她站在高处朝下矜持的微笑,灯光照耀下,精致的五官描绘得如画一般,格外有种光芒,立时将场中的女子们都比了下去。

    她出来的那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望向她。音乐声轻轻低了下去,冯云婕朱唇轻启,未语先笑,秋波荡漾,见者皆醉。沅郁偷偷看蒋三公子,他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身旁香如突然有些惆怅的道:“平日里但觉冯云婕如何傲气凌人,今日一见,确有过人之处”

    冯云婕说了几句得体的场面话,然后款款步下楼梯。蒋三公子迎上前,极有风度的伸出一只手,冯云婕将手轻抬,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便轻巧的握住了她的;他微弯着腰,将她带到场中央,音乐刚好响起,是一支探戈舞曲。两人摆了个起手的动作就对跳起来,几步下来从步伐到眼神无不合拍,只看得沅郁都忍不住微笑,对香如道:“看,跳得真好!他们很般配,不是么?”香如道:“是呀”沅郁望见香如郁郁的样子,“咕”的笑出声:“你好象未曾爱就已失了。”香如收拾了心神,恢复了常态,笑道:“何止我一人而已!”放眼看去,场中闺秀大抵郁郁,得意的只有那沉浸在舞蹈中的两人罢。

    一曲而终,复又响起轻缓的慢四舞曲。突然有人走向她们,却是刚才的侍从官成立桐,他走到跟前,朝香如鞠了一躬道:“不知道可否有幸请小姐跳一曲。”香如吃一惊,刚要拒绝,沅郁推她一下,道:“去罢,不用陪我。”接着另外四个贴身侍卫也分别挑了舞伴,和着音乐在场中旋转起来。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闯入视线,沅郁略微一惊,他已经直直的朝沅郁走来。走到身边道:“可否请小姐赏脸跳这支舞。”虽然是问句,却是用的肯定语气。沅郁无法拒绝,到得舞池内,先朝他微一施礼。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手肩膀略抬,胳膊微伸直,带着沅郁滑到舞池中央。沅郁察觉他极会带人舞蹈,原本不娴熟的步伐在他的带领下竟没踏错一个步点;他的手放在腰间,贴得有些紧,温暖的体温传过来,跳得一会,沅郁只觉得有些心跳加速。突然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很喜欢你的茉莉花。”沅郁一惊,身子有些僵硬,错了一个步点,一脚踩在他脚上,跟着一个踉跄。他手一用劲,将沅郁抱得更加紧,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一个熟悉的味道传过来,沅郁惊住了。

    摇荡的船上,黑暗的房内,这个味道曾融融的笼了她一夜,淡淡的雪茄香,即便是过去了一年多的时光,沅郁仍记得清楚。

    原来竟是他!还记得雪花笺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落款是青州蒋府!

    “我与小姐似是曾见过?”他试探的声音传过来。沅郁突地想起自己躲在他怀中纠缠时,他的声音也是这样离自己很近,“有何不可?”调笑的调子,急促的呼吸,似是刚说过的话一般。沅郁收敛了心神,淡淡的笑一笑:“似三公子这般人物,小女子若有幸结识怎会遗忘?”

    三公子笑道:“也许当时情景特殊。”

    沅郁回道:“有何特殊?”

    “比如说,当时很黑,或者很事态紧急”

    沅郁笑道:“三公子真好想象力。”

    蒋子邵似乎有些失望,不甘心的继续问:“小姐肯定?”

    “自然。”

    舞曲进行了大半,他又突然问:“可否告知小姐芳名?”

    “小女子姓许,名沅郁。”

    一曲终了,蒋子邵将沅郁送回原处,手握着一时没松,沅郁也不挣扎,只看着他的双眸,他瞳人里两个小女子的身影看着镇静,心里的那丝紊乱分毫未现。几秒后他才道:“他日可否邀请小姐舍下小坐?舍下有片极美的园子,秋后色彩分呈,景色极别致。”

    沅郁道:“三公子相邀,荣幸之至!”

    说话间舞曲又起,蒋子邵放脱了手,邀了另一女子共舞,那女子脸色潮红,竟紧张得只看脚下。香如找到沅郁,行近了道:“你刚跟三公子跳舞了?”沅郁点点头。“我看见冯云婕的眼睛一直盯住你看,大约是以为你要跟她抢蒋三公子了。你要当心点!”沅郁淡笑道:“怎会?不过是一场舞而已。”沉默一阵,沅郁漫不经心的道:“听说这位蒋三公子,以前是住在青州的,不知道是也不是。”“咿?你也知道?”香如奇道,“我以为你只会成日看书的。他生母在青州,因此时常住在那里。”

    真的是他了。沅郁一时怅然,世界竟如此之小,本以为从此无缘再见的人竟又相逢了。下意识的,母亲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在赵叔叔处若是觅得良人,也好早些带回来给你父亲一看”静谧的夏日,知了的鸣叫,穿堂风呜呜的经过身旁母亲靠在贵妃椅上,闭目凝神。蒋三公子这样的人物,与那副画面是格格不入的。立时沅郁做了个决定,不管这是刻意也好,巧合也罢,她不想与蒋子邵有丝毫关联。况且这样的世家公子,有的是名门淑女与他相配。而她只想找一个对父亲那样的人,对母亲那样细微,那样关怀,情意总在不经意间流露,丝丝入扣的温暖。

    舞曲又响几轮,蒋三公子极有风度的邀请着场中的每一个女子,他行至哪,众人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香如突笑道:“到底是行伍出身,这好几段舞跳下来,竟不显得疲倦。”沅郁未语。香如也不再说,两人挑些西点,用刀细细的切成小块,再用小巧的叉子叉住了送进口。

    又是一曲告终,蒋三公子将舞伴送到休息区,转身望了侍从官一眼,成立桐立时快步走近。蒋子邵问:“怎的不见清平?”侍从官恭谨的道:“回三少:路副官应该早已经到了。”蒋子邵好笑:“又躲起来了。这毛病从小到大都不曾改过!”随即吩咐了几句,侍从官便离开,在宴会大厅内游走起来,目光闪烁,四处寻找,走的几步,已靠近了沅郁与香如。两人停了刀叉,沅郁待要摸出帕子,却发现刚换过的衣裳,绢帕不曾带在身边,干脆重新拾起叉子,叉了块蛋糕,放到嘴边细细品尝。香如惊讶的扫她一眼,来不及说什么,成立桐已经到了身边,彬彬有礼的道:“打扰两位小姐了。”话音未落,一个男子的笑声突地从餐区边上的幕帘后传出:“你确实打扰到我们了,立桐。”

    沅郁与香如俱是一惊,这里怎么竟有其他人?

    侍从官却是面露喜色,道:“路副官果然在此,三少说何处有美酒何处自然有路副官。”深玫红的幕帘一阵摇动,直摇得装饰的金黄穗子碎碎的乱摆,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帘后闪出来,一身米色西装,深蓝色的领带,大约是热的缘故,略微松了松,一手斜插在长裤口袋,另一手挑着帘,对着侍从官身后笑道:“我正逍遥,你偏来打搅。”

    沅郁随他的目光转头,看见蒋三公子正快步走近,清俊的脸上却无笑容:“每次都这样,下次少不得要你父亲给你顿军棍尝尝!”路清平却笑:“这张脸一板,活脱脱阎罗王模样,凶恶得比大帅还要胜几分!”蒋子邵闻言哭笑不得,对沅郁道:“许小姐,唐突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路清平路公子,是我父亲贴身副官之子,现在亦是我的副官。平生最喜躲起来唬人,两位小姐没有吓到罢?”

    香如纳纳不成言,沅郁极快的回想了一下适才两人所说之话,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于是笑着回礼:“三公子言重了。”

    路清平微笑着朝沅郁伸出手,道:“可否?”沅郁当他是想邀她跳舞,于是将手送入他手心。路清平却一低头,一个极浅的吻手礼。沅郁只觉得手背一阵轻触的温暖,有些紧张,咬了一下嘴唇。未及反映,路清平已经放开了她的手,道:“很高兴认识你,许沅郁小姐!”眼睛亮而热,沅郁只觉得双颊微热,想是已经红了脸。

    蒋子邵心中有些不快,沉了脸道:“清平,跟我过来。”说罢转头欲走,停得一停,又转回头对沅郁道:“许小姐,届时请务必赏脸。”沅郁点头。

    侍从官心中暗自讶异,自三少十八岁起就跟丛他,从未见过三少对哪位女子会如此重视,于是又上下打量了许沅郁一番,告辞去了。

    沅郁从侍从官临去的那一眼里看出了危险,有些出神,直到香如问了她两遍“三公子邀请了你?”她才回过神,低声道:“去他府上做客罢,不是什么大事。”香如正要说什么,转眼看见蒋三公子将刚才那为行为举止奇怪的路公子引见给了冯云婕,于是又转了话头道:“这位路公子,真奇怪。不知道我们刚才的话他听去了多少。”沅郁笑回:“大约全听去了。”伸手撩起幕帘,帘后一张高背沙发,前头摆着个柔软的脚凳,边上的玻璃小几上放着一瓶葡萄酒,已经喝去了大半。沅郁拎起酒瓶一看,道:“瞧!波而多的酒,足足二十五年了!”眼前是落地的玻璃窗,擦得透明之极,窗外殷殷落木,花影摇曳。香如也笑道:“他可真会享受!”沅郁回头看向场中,路清平不知何时又捏了个高脚杯,杯中的酒红得艳丽,看见沅郁与香如打量他,举起酒杯冲她们微一点头,修长的眉一挑,却不轻佻。

    沅郁放下了帘子,笑:“这样的地方,坐一晚上也行的。”香如也是一笑:“幸好我们不曾聊些闺房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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