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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酒正酣,欢场正浓,沅郁微微的有了些倦意。香如又去厨房照看了,跳了许久的舞,场中人都有些饥饿,三三俩俩的有人前来餐区,挑着喜爱的食品,细细的交谈着。沅郁有些气闷,于是推开玻璃门,行至露台,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沅郁深吸一口气,燥感稍弱。

    “怎么?许小姐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么?”路清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沅郁惊讶的望向他道:“路公子总是喜欢这样出其不意?”“自然不是!”路清平转转手中的酒杯,“我一直在关注许小姐。”

    “哦?”

    路清平没有直接回答,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走上两步靠近栏杆,对着茫茫夜色吟道:“淡淡烟雨淡淡愁,淡淡明月上西楼!”

    沅郁愣了,路清平继续道:“其实我与孟周早已到了,只不过先到湖边走了一走,于是便听到了小姐的吟诗。”当时湖上起了略薄的雾气,远处有人,也是看不真切的,沅郁愣神间,竟没注意附近。沅郁“哦”了一声,又回问:“孟周?”“孟周是三少的字,平时少说与人听,想是许小姐不知道。”许沅郁回想起雪花笺,不置可否的浅浅一笑。

    路清平接着道:“后来又听到了柳哨音,虽是简单,却很悠扬!这,也是小姐的杰作罢。”沅郁只得一低头道:“沅郁自幼生长于山野村头,所以学了些下里巴人的玩意。见笑了。”路清平一笑道:“那么,这块绢帕也是小姐遗失的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手绢,雪白的缎纺,正是沅郁自家中带出的,帕的左角依着沅郁的喜爱绣了朵茉莉,极简单的几笔,却不失神韵。路清平微笑道:“孟周着我寻人,我前往湖边寻觅,佳人不见,却拾得这方绢帕。”

    沅郁道声多谢,伸手欲将手帕接过,路清平却一缩手,道:“如今一见,方知世上竟有许小姐这样的女子,清平对小姐甚是仰慕,可否将绢帕相赠?”沅郁婉谢道:“一块手帕能值几何?只是适才听公子之言,前往寻觅并非出自本意,更何况公子已与沅郁失之交臂,沅郁实是不忍将手帕留与路公子。”

    路清平捏着绢帕,笑道:“小姐言之有理。本应将它交给三少的,但军中突起急务,三少匆匆赶回,因此耽搁下来”沅郁只道:“路公子”语气中带出几分焦急。路清平看她一眼,讶道:“许小姐,不是我路清平说话唐突,只是一般女子若遇见蒋三公子,莫不巧笑承欢,都盼能三公子”说到此处,约是觉得不雅,停了停,又道,“象许小姐这般心思的,倒也少见。”说罢,将手绢递回。

    沅郁握住手绢,似是握牢了自己的命运般,松了口气笑道:“路公子,非是沅郁故作清高,实是家母已经给沅郁定下了门亲事。因此对三公子的垂青,沅郁只能还君明珠了。”路清平怅然若失道:“这样啊”黑色身影正朝露台走来,沅郁急对路清平道:“手帕一事,还请公子”路清平微微一笑,道:“好!”

    “好?什么好?”蒋三公子的身影已经行近,听到路清平的话,接口问。路清平笑道:“什么不好?美酒佳人,觥筹交错,如此良辰美景,只觉无限美好啊”听得沅郁抿嘴一笑。蒋三公子却没笑,皱眉道:“清平,你又喝多了”说罢定定的望住他,路清平会意,对沅郁道:“许小姐,清平孟浪了,得去寻些浓茶。告辞!”沅郁想挽留他,但觉三公子的目光灼灼的笼住了她,一时竟不敢忤逆,看着路清平促狭的对她一笑,只得在心里叹气。

    一时间露台里只剩了两个人,静静的空气沉寂下来。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聚会。”蒋三公子突然道。

    沅郁回问:“既然不喜,为何要来?”

    “前来寻一个人。”

    “可曾寻到?”

    “寻到了,”三公子声音低沉,“却又好似没寻到一般”

    沅郁问:“怎会如此?”

    三公子道:“我与那人有极短暂的一会,在我心里留了极深的印象。于是辗转打听,以为寻到了,再一见之下,却觉得与心中所想相差甚远!”

    沅郁将目光转向夜色,细细的道:“只是当时已惘然凡事,拥有了才会真实。沅郁倒觉得,三公子不该沉迷于错觉当中。”

    蒋子邵身形一震,转头看着许沅郁的侧面,小巧的鼻头略微上翘,鼻下是微薄的唇,淡淡的透着润泽的红,眼睛藏在浓密的睫毛下,一时竟看不出来这个女子在想什么。他轻笑:“蒋子邵这番相思入骨的情景,让小姐见笑了。”

    沅郁闻言忍不住一笑,转眼望向他,眼波流转,道:“相思欲寄无从递,画个圈儿替”

    蒋子邵一时失了语,怔怔的望着。

    不知不觉,最后一支送宾曲响起,已是曲终人散的时候。

    各式各样的豪华汽车将场中的人接走。

    香如打发了乐队与厨房,又吩咐哈欠连天的女仆们收拾。看见沅郁依然站在露台中,于是走到她身边,道:“好一阵累!”低头顺着沅郁的视线,正好看见冯家的汽车停在大门口,冯云婕正娉婷的上车,转头,瞟了露台上的两个人一眼。

    香如道:“今天虽说是以冯云婕为中心,她却没讨的多少巧,蒋三公子几乎和场中的所有女子都跳了一支舞,到得最后竟没送她。”沅郁看着冯家的汽车启动,喷出一股子白色烟,没有答香如的话。香如兴致不减,道:“沅郁,我瞧三公子跟你似乎很谈得来,他一有空就站在你身边!对了,你们聊些什么有趣的话题?”

    沅郁道:“没聊什么,大概他跟我一样,不喜欢舞会内的空气,所以到露台来的多罢。”

    香如一笑,道:“这话瞒的过别人瞒不过我,你不说,我自然不问。我去看看收拾得怎样了,你累了,先回去休息罢。”

    沅郁也不分辩,道了声好,转身下楼,回宿舍,卸妆收拾。

    汽车内空气甚是沉闷。路清平偷偷瞧了闭目养神的人一眼,他眼睛虽闭着,修长的眉却微皱;大约是颠簸的缘故,睫毛丝丝的颤动,在眼下方投下两道yin影;高而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笑,脸上冰霜顿消。路清平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一路行来,前头两辆,后头两辆,一色的黑色,都紧紧的将中间的那部加长的汽车护住。时近午夜,街上只留路灯微弱的光,行人全无。

    “立桐。”蒋子邵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坐在副座的侍从官转过头来,道:“在,三少!”“那船你再去查查。”“是,三少!”

    路清平道:“成侍从官办事你还不放心?”蒋子邵也不搭理他,突又问道:“上次你是怎样查的?”侍从官答道:“下官彻查了那条船的船房售牌记录。当日记录中贵宾仓内与三少遇见的人相似的,也只有冯云婕小姐了。”

    “女仓也查查!还有当年船上的管事也找出来问一问”

    “是,三少!”

    路清平摇头:“兴师动众”蒋子邵突然问:“清平,你觉得她怎样?”路清平故意道:“落落大方,端庄中不失秀美,确是大家闺秀之貌!与陈二小姐不相上下,这样的儿媳,老爷子一定极喜欢的。”

    “你说的是谁!”三公子不满的皱皱眉头。

    “江南制造大亨冯远盛的千金冯云婕呀!”路清平故做吃惊道,“你说的难道不是她?你今天要我来,不就是看她?娶了她,得了冯家的财力,吃下那批从美国来的军火就不是问题了恩,左手得美人,右手得天下,三少好谋略!”

    蒋子邵冷哼一声。

    路清平不敢再玩笑,道:“那位许沅郁小姐,确实独特,不过”话到这里拉长了又停下。果然听人问道:“不过怎样?”路清平笑道:“我适才与她倾谈,她言称已经许配人家了!三少,你不会要横刀夺爱吧这可不是蒋三公子所为!”

    “什么!”他眉头一紧,眼睛睁开,竟亮得吓人。路清平赶紧道:“但是依我看,她那只是推托之词!现在哪有许了人家的小姐又出来到学堂修学的呢?”他神色渐缓,突然又皱起,低声道:“怎么?与我相交竟这样委屈了她么?”路清平终忍不住笑出声,副座上的侍从官肩膀僵硬,想是忍得很辛苦。

    “立桐,顺便把那位许小姐的来历也查查。三天内给我答复。”

    “是,三少!”

    路清平问道:“当年你与佳人有过一面之缘,眼下不过过去一年多的光景,竟记不住人家的相貌么?”

    “当时太黑,太乱”想到当时情景,蒋三公子带出一抹温柔的笑,“那样的女子,真是特别,却忘记了记下她的相貌。原以为她会携着我留下的书信前往青州,没想一等就是一年多。”

    路清平继续问:“今日所见的冯小姐,象么?”

    “她刚出来时,我是有些迷惑的,眉眼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交谈下来,却又觉得不象了。”

    “会不会是在圣安学了礼节,人也矜持起来?”

    蒋三公子沉吟,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许小姐呢?”

    “她”良久无言,半晌又道,“她对我若即若离,我,感觉不出但眼神似乎是有些相似”

    路清平抚掌叹道:“不知何方神圣,竟让风流倜傥的蒋三公子改了性子!这一年多可不知道伤了多少佳人的心啊”对方不接话,他自顾自的道:“眼下也就剩了陈其美的二小姐了,只不知道将何时秋扇轻摇。”

    依旧无言。

    “那许小姐真是个别致的人儿,”路清平换了个话题,“我们在玄武湖听到的柳笛音儿就是出自她的大作!”“哦?你怎知道?”身旁的人立时来了精神。路清平暗笑,道:“你那时不是着我前去为你寻人么,我人没见到,却拣了块帕子。”耳听得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沉着嗓子问:“什么样的帕子?”路清平道:“样子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但是好象在一角绣了朵茉莉。”

    “可是这样的?”蒋子邵慢慢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路清平。路清平接过来一展开,看见一朵茉莉,虽是简单的几针,却灵秀生动,不由道:“正是这样的!”又疑惑,“我当时已经还给许小姐了,她还央我瞒着你,怎么又到了你这里?”

    蒋子邵将手帕拿回,攒成一团用力的捏在手里,指结发白。闭了闭眼,又睁开。路清平没注意他的变化,还在道:“你不知道,我躲在后头可听到了些有趣的话。”

    “什么话?”一字一蹦的出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路清平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转头看见三少牙关紧咬,眉头紧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竟是发怒的前兆!这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说!”这一声声音低沉。

    “她说”路清平犹豫一下,三少的眼睛已经盯在他脸上,他只好继续道:“说一屋子的小姐们好比是那一桌楼上楼的美食”

    蒋子邵怒极反笑:“原来她竟把我当成食客,难怪宁肯欺瞒也不肯跟我说实话!”路清平讶道:“真的是她?竟有这样巧的事情!”

    再无人敢说话,连呼吸也放轻缓了。路清平余光瞧见他犹自睁着眼睛,怒气已经隐藏,但手却仍然捏得紧,缝隙中露出绢帕一角。

    汽车一路拐过几个街角,直接驶进了坐落于南京西郊的“西园”。早有仆人老远望见了车灯,打开了大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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