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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蒋大帅离去的两个月后,战事突起。

    从东北流窜了一股土匪进了山西,占据了几处城镇立竿为王,蒋子邵多有考虑,本不愿理会,他们却得寸进尺,进而占领了铁路,切断了煤矿运输线路,并占据了几个规模相当的煤矿厂,其中就有蒋系的几个主要供煤矿区。路清平分析,这股流匪不容小觑,若无军事支持,他们哪来得力量一路从东三省窜至山西?怕是沈系军阀沈绵康暗中指示的。

    三少听至此没有立刻说话,想了想,问:“你有何计较?”路清平道:“山西的平窑矿,重济矿都是二爷手下的,这事恐怕交给二爷处理比较合适。”三少“唔”了一声,又问:“他那里是何反应?”“尚无反应”“哦?”三少一挑眉毛,“他还不知道?”路清平谨慎的选择言语:“这个应该不会”三少冷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打马虎眼了?”路清平叹口气:“这牵扯到三少的家务事,我本不该多言。”“说吧!”三少的语气虽轻,却带着绝对的权威。路清平只得道:“二爷在山西至少囤了5万的兵力,这股土匪不过三、四千人,却这样轻易的占领了平窑和重济”

    “你的意思是”

    “二爷和沈绵康有私下交易。”路清平道,“我已着人调查过,今年二月十四,二爷在太原的汇清源茶楼与一神秘人会面,交谈了大概半个时辰;同时,我设在沈阳的探子报,沈绵康休病在家十天,一直不曾露面。”

    “他是个聪明人,怎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三少起身,踱到窗前,天已经黑了,影影绰绰的只看见树枝在风中摆动。三少出了会神,路清平不敢打扰。良久三少轻声问:“二姐她知道么?”

    路清平静默不言。三少点点头,冷冷笑了一笑,道:“这着棋,还是试探!哼!他们将挖出来的煤偷着卖,到处筹钱,为的是什么?除了填补亏空,怕还有些别的罢!现在煤矿既然被强抢了,就能消除证据了,另外还可以试探我对他们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那么现在?”路清平试探的开口。

    三少转身走回地图前,细细的看起来,嘴里应道:“过两日再说。现在随他们吧,还不到管的时候”路清平应了一声“是”!三少从桌上拿起一只笔,划了一条线,线从上海走到镇江又停下,画了一个圈,似是自言自语道:“攘外必先安内”路清平会意,接口:“安内必先取镇江!”

    三少道:“这二十万李家军,我不想灭,想收!收了他们,就可以北取沈绵康了”说到这里顿了顿,转了个话题道:“有个留学的同学前两日来拜访我,捎来些上好的茶叶,你尝尝再回去罢。”路清平笑道:“既然三少都夸好,那一定是好的了!”三少边摇铃呼仆人边道:“以前在日本国留学的时候,常去一个天宁寺,里头有个老和尚泡的茶“富不过三代”,冯氏家大业大,虽不致于此,却果真遭遇了一道槛——冯氏制造,本来做些民用机械,造些纺织机械、船坞加工等,原属重工业,虽因世道乱而对生意生了影响,但依靠着冯远盛的头面,倒也不至于怎样;但两年前,冯远盛看局势又趋复杂,硝烟似乎有略起迹象,决定弃民转军,进口了美国的sii系军用卡车的生产线,为了筹钱,房屋抵押、库存倾销、银号贷款等等无所不用这一投,就投入了冯氏的八成财力。但是自数月前生产线的安装完毕,居然没有接到一笔订单!厂里头有数百个工人要养,银号利贷要还,府里还有主仆上下好几十口人冯远盛急得白了头发,正没计较处时,蒋系直属警备区蒋子邵的副官路清平一个电话打来,说如不打扰,蒋三少希望能与冯远盛的三女儿冯云婕一会,恳请冯远盛首肯。对冯远盛来说,如能与蒋三公子攀上关系,那真是求都求不来的!这无异于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有不肯之理?于是精心安排了圣安舞会,可是,舞会过去两个月了,蒋三公子这里没了下文,他心里急得如火如焚,只好时不时到路清平处旁敲侧击。

    路清平自然明白为何,却也摸不清三少的想法,若为了许沅郁之故,那又怎么到现在三少还是这样冷静不动?莫说到上海追回她,就是把上海强占了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此今天借了这个机会来试探一番。可是三少直击主题,路清平自是不敢再隐瞒,老实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三少端起茶碗来轻啜了口茶,抿一抿,才轻道:“你怎么也犯这样的错?”路清平听在耳里,心中略惊,眉头略皱一皱辩解道:“并非我为那冯云婕说话,只是外界盛传蒋家三公子相中了冯家三小姐,冯远盛也不避谣,分明是想借三少来摆脱困境。如今三少这样态度,对三少声誉有损再说,凤盈小姐快回国了”

    三少放下茶碗,碗已空,他又端起第二个。

    路清平继续道:“凤盈小姐一回国,三少的婚事大概是躲不过了,主母早先曾说,要过来住一阵子,只怕就是为此而来!”

    三少放下茶碗,茶碗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路清平停口不再多言。三少沉吟片刻又问:“凤盈什么时候回?”路清平答道:“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下月初二抵达上海。”“那陈叔呢?他也要过来么?”“陈老爷子说下月初五会偕同陈凤盈小姐一起到南京来,主母打算初八出发,初九到。”

    蒋三少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一笑,问:“清平,我泡的茶你怎么不喝?”路清平也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端起跟前的茶,茶已经凉了,当下一口而尽,刚放下杯子,已听三少道:“咱们新整编的那个32师,不是还缺个后勤车队么?明天请冯远盛到张记京店,谈一谈罢。”

    路清平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路清平走后,蒋子邵在窗前出了会子神,初秋将至,万物都有些萧条的样子。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电话道:“给镇江的李越溪拍个电报,就说,惊闻山西煤矿被流匪所占,恐其危害过大,请二姐夫速前往解决。”电话那头的侍从官应声“是”。三少想了一下,补充道:“电报里加上一句,母亲将于近日抵达南京,请二姐来此一聚。”“是,三少!”侍从官道:“三少还有什么吩咐?”蒋三少手指在书桌上轻扣几下,轻声问:“许小姐怎样了?”“禀报三少,许小姐已经入了上海私立女子学校继续修学。”“唔没事了”说罢挂了电话。

    蒋家四姐弟,均为元配蒋曾氏所生,老大蒋方林,寡居于青州老家陪伴母亲;老二蒋佩林,嫁与隶属蒋系的镇江守备李第节之子李越溪为妻;老四蒋雨林,留学美国时邂逅了美国军事观察局的一个官员lansy.fabrid,于是结了段异国情缘,现定居于美国亚利桑那洲。蒋子邵的二姐夫李越溪原为出身于妓院的妾室所生,在家中并不受宠,娶了蒋家二小姐后才凭借妻家势力扬眉吐气,逐步掌握了李氏部队的军权,现在,连李第节见到这个儿子都要矮上三分。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许沅郁在上海女子学校已经有半个月了。刚到上海的时候,赵明贤曾问她有何打算。沅郁在南京的学业进行了一半,心中极想完成,赵明贤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安排她进了这个私立女子中学。课程当然衔接不上,沅郁只好从头再来,好在她性子清净,一看书就是大半日,渐渐的追了上来。

    上海是座奇怪的城市——她的地理交通位置及其重要,既是金融集中,交易开放的重要城市,又是极具战略意义的港口——这样的地方本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各军阀互相牵制,互有顾虑,各有打算,于是上海这座重中之重的城市居然被一个叫做斧头帮的黑帮控制了,再加上各个军阀势力的渗透,上海的局势,复杂而紧张。

    斧头帮帮头姓陈,名其美,育有两个女儿,长女早夭,次女芳名陈凤盈。

    赵明贤经营着数家纺织厂,少不得要与陈其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每月的孝敬是免不了的。其实何止是他,在上海如没有在陈其美处打点妥当,大到商业巨贾,小到贩夫走卒,生意是不要想做下去的。俗话说强龙难斗地头蛇,就连由各个军阀渗透进入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陈其美,他的势力可见一斑。然而,陈其美称霸上海滩,呼风唤雨,春风得意,却自称为一个人的仆人——谁?——蒋子邵的父亲,蒋大帅!

    沅郁不喜上海,这座城市太大,太嘈杂,身在这样的城市中,经常找不到自己。比起青山绿水的柳镇,上海,更象一个烧得滚沸的开水,无论到哪里,都是行走匆匆的人。好在学堂里尚且清净,每日上下学赵明贤均派车接送,沅郁心里感激,口中不言。与她相比,十九岁的沅芷沉静美好,已到了女子最美丽之时;十五的沅青天真烂漫,整日贪玩。

    时间悠悠过了两个月,已近年关。一晚,赵明贤找到房内倾谈的三姐妹道:“眼下快过年了,可曾与你们的母亲问安?”沅芷乖巧的答道:“有的!半月前刚给母亲寄了封信,再过几日母亲应当能收到。”赵明贤“嗯”了一下,又道:“正月十五府里将举办个新年晚会,届时会请些叔叔平时公司的合作伙伴来,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你们都好好准备下。短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跟陆叔说,置办些新衣裳罢”沅芷瞧了赵明贤的侧面一眼,低转了眼睛不言语,沅郁应道:“知道了。”只有沅青跳起来,拍手笑道:“舞会啊有好玩的啦!”

    又过数日,居然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信中谆谆教诲除去不言,末尾处写道:“你们三姐妹这些年来承蒙赵叔叔多加看顾,母亲心中感激不能言表。你们当如待己之父般待赵叔叔,切记切记!”沅青将信丢至一边出去玩耍,沅郁心中微有愣怔,却立刻恢复,却看见沅芷捏着信发愣,眉头轻皱,怅然失神。

    新年舞会那晚,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果然热闹得很。舞会行到中间,赵明贤走上舞台,对乐师们稍微示意一下,等音乐减低后对着麦克风道:“首先,我十分感谢各位同仁拨冗前来参加郡业纺织集团的新年舞会!期望在新的一年里,郡业能与各位再次鼎立协作,再创辉煌!”说罢举起手中酒杯,掌声响起,赵明贤微微笑着,灯光掩映下,眉目间沉着稳重,风度翩翩。

    掌声稍弱后,赵明贤面带微笑再度开口道:“其次,请允许我为大家引见我的三位义女!她们分别是:许沅芷小姐!~”话到此稍做停顿,沅芷在台下不动,沅郁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方才醒悟过来,款款步上台,灯光下,脸色苍白。

    “许沅郁小姐!~”沅郁移步上台,对着舞台下微微笑着,灯光太过刺眼,眼前只有灰蒙蒙的人影错落。

    “许沅青小姐!”沅青早就按捺不住,急走几步,跨上舞台,对着满场中人提裙屈膝行了个西洋礼。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舞会在午夜结束,沅芷坐在沙发中出神,沅青不奈瞌睡,早早上了床,沅郁走到书房门外,轻轻扣了几下,传来赵明贤的声音:“进来!”略带出了点疲惫。

    沅郁推门而入,看见赵明贤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若干文件资料。看见沅郁,赵明贤放下手中的笔,道:“二妹,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沅郁道:“赵……呃……义父……”喊得有些生硬,赵明贤不以为忤,笑道:“今天我这样突然得宣布,没有吓到你们罢?”沅郁笑着摇头。赵明贤道:“其实,都是你们母亲的意思。”沅郁应道:“我知道的。”

    “哦?你怎知道?”

    沅郁答道:“母亲日前来了封信,信中略提了提。”

    “嗯……”赵明贤点点头,转而问道:“舞会里可有相中的?说与义父听,义父给你们安排。”

    沅郁笑道:“姐姐的心思藏得深,我是不知道得;沅青还是小孩子,现在谈婚论嫁也早了点……”

    赵明贤也是一笑,道:“那么你呢?”

    沅郁停了停,望住赵明贤的眼睛,道:“我,想跟着义父学做生意!”眼神透着坚毅与认真。

    赵明贤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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