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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清早,成立桐匆匆赶到西园。开门的仆从对他点头行礼,然后道:“侍从官,三少一早已经去了练兵场。”成立桐扬了扬眉,“哦”了一声,转身上了车,掉头驶往两里地外的蒋系私人护卫练兵场。

    刚破晓,冬天的早晨太阳出得格外迟,四周仍是yin沉沉的,稍远一些的景物就已经看不清楚了。车子昏黄的前灯如两条行走急速的长蛇,趴在地上游走一番,还未等完全靠近目的地,就已经听见震天的号子声,一声声吼出来,惊得晨鸟四散逃窜。

    成立桐步入练兵场的时候太阳终于露出了惺忪的睡脸,微弱的光斜斜的射进场,将三少雪白的衬衣染成淡淡的黄,腿上是锃亮的齐膝高的马靴。看见匆匆赶到的成立桐,三少将手中的马鞭往边上一递,一个侍从机灵的接过,又递上一双手套。三少边戴上手套边笑道:“立桐,你可来得晚了!”侍从官道:“是,三少!”大约是走得急了,脸上微微的冒出些汗来。三少道:“去,把我那匹狮子驹牵来,今天我要好好驯驯它!”侍从官脸色微变,道:“这个三少,还是交给驯马师罢!这马性子太烈了!”三少侧头,对伺候的侍从说道:“传我命令,第一队解散,第二队再跑个十圈!”侍从应声而去;这才转头,细长的眼睛斜睨着侍从官,哼道:“你怕我骑不了?”侍从官哪里敢说“是”,只好婉转答:“当然不是只是刚收到消息,陈凤盈小姐已经抵达南京,半个时辰后就会到达西园。”三少修长的眉头一皱,眼一眯,道:“什么?她不是一个星期后才到么?”侍从官小心的回答:“原计划是如此,但是陈二小姐在上海直接转了到南京的船”三少不耐:“算了,管家自会接待她。你先去给我把马牵来。”成立桐劝阻不成,只好转身走向马房。

    三少握住马鞭,大踏步朝马场走去,马靴蹬在地上铿锵作响,走得几步,突然猛一挥手,马鞭击在空中,发出“唰”的一声响,清脆而有力。

    等成立桐随着蒋三少返回西园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仆从将大门打开,车队顺着道路缓缓而行,突然行道林里冲出一个身影,横在蒋三少的车前,开车的侍从一个急刹车,成立桐不备,差点撞到额头。不待车停稳,急往后看去,蒋三少手扶椅背,显然也是受了惊,只是脸上并未显露。

    那个身影穿着翠绿的滚满荷叶边的洋装,前xiong开得很低,露出女性丰满得曲线,红唇微撅,双手叉腰,一摇头,耳环叮当。三少叹一口气,开门下了车,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她已经扑进了怀里,双手搂在他的脖子上,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的撒娇:“蒋子邵,人家连家都顾不上回跑来看你,你却跑去什么鬼练兵场!害我等那么久!”声音又嗲又媚。

    蒋三少顺势抱住她,摸摸她的长长卷发,柔声道:“别生气了!我哪里知道你今天就来看我了,凤盈?”

    冯远盛接到路清平的电话时,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久等不至的消息终于来了;怕的是来的是个坏消息。怀揣着这样的忐忑不安,冯远盛赴了路清平的宴,张记京店的贵宾间里,路清平早就候在那了。看见推门而入的冯远盛,路清平站起来,拱一拱手道:“冯老爷,请了!”冯远盛忙拱手回礼:“叨扰,叨扰!”两人相让一番,这才就座。小二上来泡上茶,碧绿的茶叶如在细腻的景德镇瓷碗中婉约舞蹈般,散发出脉脉清香。冯远盛端起茶盏来抿一口,赞道:“好茶”路清平笑道:“冯老爷好眼力!这个茶是三少的故交从日本带回的,三少让我拿过来给您老尝尝。虽比不上咱们的龙井银针,但也别有番异国滋味。”

    闻言冯远盛心中一喜,道:“承蒙三少抬爱,还请路副官代冯某向三少致谢!”路清平答:“冯老爷客气了。”

    小二陆陆续续摆上了碗碟,葱油蚕豆、杨桃山药,干炸的条子鱼等等,雪白的菜盘,玉色的象牙筷整齐的陈列在了镏金的八仙桌上。冯远盛略微瞟了一眼,似是无意的对路清平说:“不知道三少最近可好?”路清平顺着他的目光在桌上溜了一圈,看见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心下了然,于是笑笑,回道:“三少最近军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因此这次让我前来与冯老爷一会,一来感谢冯老爷为三少准备的舞会,二来嘛”

    有人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路清平提高了声音喊了声“进来!”门一开,店老板张东宝探了个脑袋进来,脸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的说:“路副官,打扰了,请问现在可以上菜了么?”路清平点点头,道:“嗯,上罢!”张东宝嘱咐了店小二一声,一起退出了房间,没多久,片皮鸭先上了桌,烤得酥脆的鸭子削成了薄薄的片状,与蘸着酱汁的大葱一起裹在面饼里,一口咬下去,汁水溅出,香浓无比。吃完一片,路清平摸过毛巾擦擦手,道:“这张记京店的片鸭,做的就是地道!”冯远盛应和:“那是当然,京城老字号啊”

    菜陆续上了桌,都是张记京店的招牌菜。小二给茶壶续了开水,又殷勤的将二人的茶杯斟到八分满,这才退下。冯远盛看了路清平一眼,接着先前的话题问:“不知这个二来”路清平似是恍然大悟一样,接了冯远盛的话头,说道:“二来嘛,三少新整编了个师,后勤处还缺几台车。听说冯老爷生意做得广,连军车都能做得。所以三少着我来看看,如果谈得来,将来蒋系部队扩充,少不得要麻烦冯老爷多多支持。”冯远盛喜出望外,握着筷子的手都微微发颤,一连声的道:“谈的来!谈的来!三少若是肯屈就,那真是冯某前世修来的福分!”路清平点一点头,道:“如此甚好,细节我们稍后再谈。来,菜凉了可不好!请!”冯远盛回了声“请!”捏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送入嘴里,但觉豆腐鲜嫩无比,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想到得意处,不由得露出笑容,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得。路清平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然而,一直到午饭结束后,冯远盛都未能从路清平嘴里问出蒋三少是否对自家女儿有意思。每次一涉及这个话题,路清平就会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三少最近实在是太忙,等过阵子再说。”冯远盛无奈,只好将话题再度转回订单上。路清平道:“目前车队约需要二十辆车。具体的性能什么的,还请冯老爷做个单子,列一下,尽快送到南京警备部军需处。”冯远盛忙回道:“好好!理应如此!”

    这里冯远盛赴宴,宾主尽欢。不远处的冯公馆却是另一个景象:冯云婕坐在阳光室的沙发里,阳光柔柔得将温暖送进房间,她手里虽然捧着一本书,却没有心思看,只是盯着书页出神。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那晚舞会的景象,蒋三少风度翩翩的走向她,微一鞠躬,极为绅士的朝她伸出了手

    在与蒋三少见面前,冯云婕与大多数大家闺秀一般,对军人充满了好奇,但也仅此而已;但在见到蒋三少之后,冯云婕知道自己完了,蒋三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声呼吸,都完全的抓住了冯云婕的心神。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沦陷进了由蒋三少散发的魅力所编织成的网里,那种军旅气质,那种浓厚而独特的男子味道,是那些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纨绔子弟们所极度欠缺的。

    对于自己的美丽,冯云婕有很大的自信,因此宴后返家,面对父亲连声追问,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一笑。心中有些不耻父亲表现出来的急切,只是说道:“蒋三公子什么场面没见过?我看他对舞会也没多少兴趣罢。”见父亲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她也不管,款款走上楼梯准备返回自己房间,转角处又停了停,侧着脸对着楼下的颓唐的父亲似是无意的道:“不过他第一只舞是跟我跳的,舞会散后又曾表示过要送我返家。”冯远盛立刻转忧为喜,问道:“那怎的没送?”冯云婕也不多言,转身继续上了楼,心里边责怪父亲:女孩家怎能如此轻浮?为了生意,连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了!

    这两个月冯云婕过得并不比她的父亲好过,原本以为。”冯云婕赶紧回了房,不一会,门响了两声,接着听见下人的声音:“三小姐,老爷有请!”冯云婕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换了串闪闪的水晶链子,衬在紫红的旗袍上,富贵逼人。

    路清平匆匆赶到了蒋府,在门口遇见了正准备离去的侍从官。路清平喊住了他:“立桐,这么匆忙,准备去哪?”侍从官赶紧回道:“陈家二小姐来了!陈老爷子大概明后天就到南京,三少让我安排下。”路清平奇道:“陈二小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成立桐想起早上三少的脸色,不由得一阵苦笑,道:“陈二小姐从日本到上海一下船就转了船到南京来,陈老爷子去接人,只接到了六箱行李,气坏了!”路清平好笑道:“那她现在呢?”“缠了三少一早上,中午终于耐不住,睡去了!”说罢转身欲走,又追了一句:“路副官,三少在书房等你。”路清平应了一声,朝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外,路清平轻叩了叩紫檀木的房门,三少清亮的声音透出来:“清平么?进来罢!”路清平推门进去,看见三少深坐在桌后的沙发中,眉目间颇有些疲态,忍不住笑道:“那陈二小姐竟这样磨人么?”三少脸一沉:“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路清平忙叫屈:“三少受了美人气,别撒我身上啊!”三少眉一皱,重重哼了一声,路清平这才收了玩笑,说道:“中午跟冯远盛吃了顿饭,事情都安排好了。”三少嗯了一声,问道:“请柬呢?”“送了!冯远盛喜得跟什么似的”三少端起杯子来,喝了口茶。路清平接着说道:“上午警备区收了封电报,是镇江来的,说二爷已经获悉山西之事,现已前往处理有关事宜。”三少放下杯子,道:“二姐早些时候来了个电话,说年关将近,家中事务繁忙,因此无法前来南京。”路清平不敢接口,偷眼瞧了瞧三少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三少却不放过他,亮亮的眼睛望住他,问:“你怎么看?”路清平踌躇一阵,才道:“二爷去了山西,按道理来说二小姐不应当拒绝三少的邀请才对,况且主母也要来此”说到这里就停了。三少一声冷笑:“还是信不过我,心怀鬼胎罢了”路清平自是不再多言。三少道:“不来就不来罢!你去将李越溪的事情整理一下,一个月内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轻重缓急自己掂量清楚。”路清平有些吃惊,试探道:“三少,你不是想来真的罢?”三少沉默不言。路清平不敢多问,告辞退下。

    回到南京警备区后,路清平没有马上办公,先给成立桐打了个电话,问道:“立桐,三少这几日怎样?”侍从官回答:“一切安好!”“上海那呢?”“陈老爷子的事情么?我已经将城中路上的偏馆安排妥当,等陈老爷子来后,直接可以入住!”路清平道:“我说的是许小姐。”侍从官似是有些惊讶,道:“许沅郁小姐?她的事情我还要跟进么?我以为已经结束了。”路清平哦了一声,道:“我随便问问,没事就好!”说罢挂了电话。微微一沉吟,路清平从档案柜的暗格中翻出一叠资料,细细的看起来,边看边用水笔一阵勾画,资料里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李越溪近两年来的日常点滴。

    看今天这架势,三少要对李越溪动手了

    攘外必先安内安内必先取镇江想到此处,路清平一阵莫名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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