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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数日前,蒋子邵对路清平道:“现在北伐,为时过早。”路清平眉一挑,“哦”了一声。三少走到地图跟前,道:“你看,我们控制的地方是中部,北有沈绵康,南有厉万三。假如我们北伐,你猜厉万三会怎样动静?”路清平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若我是厉万三,一开始一定会按兵不动,等两败俱伤了,再坐收渔翁之利…”“嗯……”三少点点头,“还有,厉万三如想当这个渔翁,会先找谁下手?”路清平叹口气:“他若去绕过我们找沈绵康,就奇怪了……”三少一笑。路清平又道:“假如我们往南,那沈绵康背后捅我们一刀又怎办?这样看来,竟没法动手了!”

    “那也不一定……”三少走到书桌边坐下,点燃雪茄,吸了一口,继续道,“厉万三占着广东广西两省,又吞了四川,地盘虽大,战线却拉得长!若跟他打起来,厉万三顾头顾不了尾!”

    路清平眸子一亮:“三少,你不是想对厉万三动手罢?我们新收了山西,我回头就去组织下,一路平过去,先攻打四川,闹厉万三一个措手不及!”

    三少又是一笑:“错!我是想对厉万三动手,不过……不是这样动……”

    “那该怎么做?”

    三少却转头向窗,道:“春分刚过,扬州此刻想必春景正盛。”头转回,看着路清平道:“我已经吩咐了立桐安排,过几日就去扬州,我不在的时候,军务你多cāo心一下……”

    “三少?”路清平疑惑道:“去扬州跟厉万三有什么关系么?”

    “自然是有的……”三少弹弹烟灰,脸上露出个罕有的顽皮的笑,“只是,现在不告诉你……”

    路清平郁闷。回家后给侍从官挂了个电话,问道:“立桐,三少过几日要去扬州?”电话那头侍从官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的:“是的,路副官!”“是一个人去还是邀约了谁?”“这个……”成立桐的声音有些犹豫,反问道,“三少没告诉路副官么?”路清平道:“你放心说罢,三少不会怪罪的!”成立桐为难道:“路副官还是问三少比较好…”路清平眉头一皱,道:“镇江的事我猜的到,三少定斥责了你!但是你应该知道,其实三少心里清楚该怎样做!否则他怎会轻饶了我俩?”成立桐叹口气,道:“三少邀请了冯三小姐……”不等路清平再问,侍从官赶紧又道:“路副官你别再问我了!三少不见得会再给我机会……”路清平笑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走长江,至嘶马镇,转运河,一路向北,便是扬州了。

    扬州自古就是富庶之地,盛产桑茧,江南一带的丝绸,十之八九是用的扬州的茧。因此,若想专做丝绸,原料的控制是首当其冲的要务。赵明贤本打算亲自到扬州,沅郁道:“义父,上海的生意您得多照看!况且,扬州也不是什么凶险地方,我就当前去玩耍玩耍罢?”赵明贤转念一想,赵氏的生意原本做的很广,现在却决定单做丝绸。这虽不失为一条出路,但乱世中用得起丝绸的人家毕竟是少数,因而风险很大。况且丝绸原料贵、投入大,若不多找几家买家,恐怕对摆脱赵氏眼前的困境无益。

    香如在一旁也道:“赵老爷不用担心,我跟沅郁一起去。有我照看着,无妨的。”赵明贤这才安排了阿福跟阿念一男一女两仆人跟着,主仆四人隔日就上了船。船不急不缓的行了四日才到扬州,下船后,阿福寻到一处干净的客栈先住下。沅郁共香如一间上房,阿念睡在外间伺候。

    香如有些晕船,下船后还没缓过劲来。沅郁于是吩咐阿福先退下,亲自扶着香如来到床前,躺好。香如恹恹的说:“看我…还说来照顾你……”沅郁笑道:“休息罢……明日再说……”四人各在房中草草用了晚饭,很早就歇息了。

    第二日,香如起床,先试着走了两步,沅郁也醒了,道:“怎样?头还疼不?”香如笑道:“睡了一晚,已经没有妨碍了。”沅郁起身,摇铃唤醒了阿念。丫头阿念端来洗脸水,香如边洗边道:“茧的事情很着急么?如果不急,我们就到处走走。扬州自古繁华地,可得好好玩一趟!”沅郁偏头想一想,道:“也好!也不是那么急的。”

    早饭后,沅郁吩咐阿福在客栈候着,与香如一起,由阿念跟着,便上了街。街上闹市熙熙攘攘,真是热闹得紧。一路瞧来,看见不少新鲜事物,中午寻到一个体面的酒楼。才到门口立足观看,店小二就迎了上来,顺口道:“哟~几位小姐~楼上请!上好的座儿上好的茶,可瞧风景可瞧人~就等着您叻!”

    阿念噗哧一下笑出声来,香如也笑道:“看,跑堂的都是一肚子学问……”

    由小二引着到了二楼的雅座,屏风做墙,隔着几张八仙桌,屏风上绣着丰姿绰约的美人图。

    点了几样时鲜菜,小二先将茶杯布上,斟上热茶。阿念站在一边,沅郁道:“念儿,坐罢!出门在外,不用讲那么多规矩。”阿念扭捏了一下才入座。沅郁转头瞧窗外,风景果然不错,远处就是湖,岸边种着的,大约是柳树,身姿婀娜,枝条曼妙,游人如梭。

    香如道:“江南的地儿,生的就是地灵人杰!单看风景,就比南京美得多!”

    沅郁刚要接话,屏风那头有细细的声音传过来:

    “听说了么?南京的蒋三公子要来扬州啦!”

    另一个声音道:“哦?你怎知晓?”

    头一个声音回道:“我听我舅舅说的,他老人家在个园管着事儿,这两天在打扫除尘呢!”

    第二个声音继续说:“兄台既有如此背景,何不借机让您舅舅引见一下?若能在三公子府上寻得事务,当上三公子的近身侍卫,日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

    沅郁将茶杯端起,靠近唇,浅饮了一小口,突然觉得香如正望着自己,转头看去,她却将视线转开。沅郁笑道:“怎了?想看我又这样偷偷摸摸作甚?”香如笑:“好精灵的人儿!我偷瞧一眼也不成?”“你目光含着暧昧,自然不行!”香如也端起茶杯喝一口,道:“我是想啊,这个蒋三公子当初好像是对你有意的罢?后来你匆匆忙忙离开圣安,是不是因为他?”

    沅郁将脸转向窗外,道:“个中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总之,我跟那个蒋三公子,是一点关联也没有。”香如却道:“只怕由不得你……”听到此话,沅郁一惊,又看向香如:“此话怎讲?”香如道:“我们女子本来就没什么分量……用句时髦的话儿来说,就是没地位!那蒋三公子有权有势还有兵,他若真看上了你,你逃得掉?”沅郁叹笑:“幸好他没瞧中我!”

    菜陆续上了桌,三人用完,又在街上闲逛了许久才返回客栈。门口,阿福脖子伸老长的望,看见三人无恙归来,才放下心来。

    第三日,香如嚷着腿疼,沅郁有些莫可奈何。香如捶着腿道:“昨日跑了一整天,今日就休息休息罢?”沅郁道:“好罢,你休息,我去茧商那瞧瞧。”香如忙阻止:“那怎么成!你是大家闺秀,这样的事情,应当我来!况且,我在圣安一直做些这样的事情,比你有经验的多!”说完站起来,颤巍巍的往外走,沅郁心中不忍,道:“还是再休息一日罢!看你这样,出去了也走不了几步远……”香如回头笑:“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没想到第四日,阿福突然带着一个微秃了头的人来,说一早上这人就在客栈里头候着了,有要紧的事情找二小姐。

    一进门,那人就点头哈腰的对香如道:“这位是许小姐罢?”香如笑着摇头,沅郁上前来,问他:“我是许沅郁,请问您是?”那人忙道:“哦,对不住您!我是陈东起,扬州的桑茧大半由小人收购,然后转卖于各地!”沅郁黛眉微皱一下,又舒展开,问道:“不知陈老板到此,有何贵干?”

    “小人听说许小姐从上海前来扬州,就是为着收桑茧的事情。收桑茧需要与那些粗鄙的农户打交道,没的辱没了小姐这样高贵的身份。因此小人此次前来,一是想告诉小姐,小人今年收的新茧还存着好些在库房,小姐若是急用,不妨拿去!二来嘛,小姐日后如有用的地方,还请小姐直说,小人定当为小姐分忧解难!”

    沅郁被这个陈老板的殷勤吓了一吓,她想了一想,然后问道:“沅郁的事情,不知道陈老板从何得知?”

    陈老板讨好的笑一笑,道:“小姐若是有疑问,还请将此信一阅!”边说边递上一封信,阿念上前将信接过。陈老板又说:“还有,第一批桑茧已经运往上海赵氏公司,大概三日后就可抵达!请笑纳!”

    香如在一旁讶道:“已经运过去了?价钱还没谈就将货运出,做生意哪有这个道理?”

    陈老板边鞠躬告辞边说:“钱的事情,好说,好说……”然后转身,很快的退出房间。

    香如喃喃道:“沅郁……”沅郁也不答话,接过阿念手中的信,一看封面,心中了然:敬请许沅郁小姐亲启——第三次了……第三次见到这个人的字……

    颜体,格外的行云风流……

    这下,竟不知心中是忧是喜……

    冯远盛早早的就到了张记京店的包间里。小二先上了茶,冯远盛捧着茶杯吹一下,啜一口,不知不觉,小半壶茶下了肚。未及,只觉内急,于是放下杯子准备去茅厕。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穿着军服的路清平正缓缓拾级而上,从上往下望去,看见帽子平平的顶,突然寒光一闪,却是帽徽,他忙又退回房间。正忐忑间,路清平推开了门。冯远盛忙拱手招呼,路清平一笑,把门关上,留了私人侍从守在门外。

    店小二进来添茶,侍从手一伸,挡在门外。冯远盛手心里微微冒出些汗。

    路清平道:“冯老板,站着作甚,坐罢!”说完在太师椅上先坐下了。

    冯远盛偏身沾在椅子上,陪了个小心的笑道:“不知路副官此次传唤有什么吩咐?”

    “吩咐?”路清平一声冷笑,“那怎么敢当!冯老板如今生意做大了,此次拨冗前来,实在是我路清平的荣幸啊……”

    冯远盛激灵一下,忙站起来:“言重了!言重了!路副官,这不是折杀我了么?”

    “怎么?我说错了么?”

    冯远盛道:“不是……呃……是……哎呀,路副官,您可真让冯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路清平抬眼看了看,冯远盛急忙斟了杯茶准备递上,发觉茶凉了,下意识的准备喊小二;刚一转头,看见窗户上印出的侍从们的身影,喊声卡在喉咙里,端着茶杯进退不得。路清平见状一笑,起身迎上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缓了语气道:“冯老板,并非我路清平说话刻薄,只是……”话到此处,声音拖长。

    冯远盛惶恐的追了声:“怎么?”

    路清平将茶杯放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梨木桌面,叹了口气才道:“听闻冯老板生意做到了南方,三少很不高兴啊……”

    冯远盛立刻明白了。

    也就在一个月前,突然有个人来拜访他。递的拜贴上,名字是第一次见到的。他拟待不见,仆人却说:“老爷,这位先生吩咐小的转告老爷说,如果老爷不见他,就会损失一笔大生意……”他心一动,想了一想,到底商人本性作祟,还是吩咐仆人领那人进了门。

    那是个广东人,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两颊颧骨突得较江南人为高,眼睛中精光闪闪,看得出是个精明的人物。见到冯远盛,一拱手,道:“冯老板好~久仰大名了……在下陆启。”

    冯远盛应付着回了个礼,等仆人上好了茶,才问:“敢问陆先生此次前来,有什么地方需要冯某效劳的?”

    陆启微微一笑,道:“在下来自南方,这次前来,是有笔生意想与冯老板谈谈。”

    冯远盛道:“不知陆先生是需要纺织机器呢还是别的什么?”

    陆启摇头不语,扶起茶杯喝了一口。冯远盛见他矜持,心中有些不快,道:“陆先生大概有所不知,冯氏早已不做这些民用的机械了,因此大约也没什么好跟陆先生商谈的。”说完后头微微一偏,唤道:“管家,送客!”

    “呵呵!冯老板好心急啊!竟不听陆某把话说完么?”

    冯远盛手一挥,止了管家的动作,才看向陆启,道:“陆先生有话不妨明示!”

    陆启道:“不瞒冯老板,在下任职于粤系厉大帅后勤部,听闻冯老板引进了一套军车生产线,因此大帅想与冯老板攀个交情,恳请冯老板赏个脸,前往南方一趟!”

    冯远盛立时冒出一身冷汗,后悔不迭,连连推辞道:“承蒙厉大帅看得起,冯某受宠若惊……只是,冯某家业全在南京,只怕蒋系那边……”

    陆启脸一板,道:“冯老板,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吃四方。哪有生意上门还望外推的呢?是不是冯老板怕厉大帅出不起这个价钱?”

    眼下,国内的局势扑朔迷离,各势力消长持平。以美国为首的列强,均持观望态度。冯远盛是借着七拐八凑的关系,才从美国引进了那套sii系军车生产线。签订合约后的庆祝宴上,借由翻译的转话,冯远盛得知:美国其实一直比较看好蒋家一系,有心支持蒋三少平了中国,见冯氏制造的根基在南京,因此才将军车生产线慷慨给了冯远盛。当时冯远盛还是暗自高兴的,心想从此依靠着蒋系这棵大树好乘凉。可是冯远盛并不了解的是,如今的沈蒋厉三系,沈系有俄罗斯国暗中支持;蒋系数代富贾财大气粗,与美国关系交好;说起南方厉系的厉万三,这话就长了……

    厉万三,原本是个地痞,依靠着烟土买卖发了家,纠结了一般地皮流氓,后来索性拉了支队伍,依靠武力控制了越南、缅甸等小国,垄断了全国八成的烟土生意!受毒害最深的就是广东省,最盛时期,家家户户都有烟枪,老老少少吞云吐雾……见其危害过大,当时的广东军阀决定讨伐厉万三——可是,广东军的士兵们手拿烟枪人人争先恐后,拿步枪就有气无力——堂堂的正规军居然没平下厉万三的乌合之众,几个回合下来,厉万三一路攻到了广东军阀的司令部!从此,广东军阀旗帜就改姓了“厉”。厉万三是个聪明人,他控制了广东后,第一件要务就是全省戒烟。烟土生意自然是做的,先从广西开始,生意做到广西,军队就收了广西。接着,他又将主意打到了湖南,但是烟土刚在郴州冒个头,就被蒋系尽数没收,连带与烟土有关系的人等,杀的杀,关的关,手段凌厉,一时人人谈烟色变。见蒋系如此警觉,厉万三调转了方向,一路向西,一年之后,收了云南,又是数月之后,收了四川。厉万三占着这四个省,野心渐大。但是,以他此刻的实力,与蒋系斗还差得远,好在蒋系顾忌北边的沈系,一直没对他动手。然而,危房之下焉能酣睡?厉万三开始琢磨着扩张制蒋之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莫看厉万三没读过书,这个道理却是懂的。他占着广东广西与云南四川,地盘虽大,却苦于交通不便。古语有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拿下之后,初始当地的势力还对他唯唯诺诺,时日渐久,管理不周,地方上开始有强硬派抬头,大有脱离厉系之势。厉万三心中着急,欲加紧对四川的烟土运输,然后原本紧张的运输则愈加的捉襟见肘……

    运输最重要的是什么?

    因此,厉万三想到了冯远盛的冯氏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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