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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进宫面圣

    “娘子别乱动啊,一动就变成粗眉毛,不好看了。”李琙捋起袖子,擒着眉里赎了出来。”李琙连忙将拿在手上的契约递过来。

    赵颖之转交到庄若蝶手上:“现在将它给你,你就是自由人了,如果庄姑娘思念哥哥,就去南洋寻他去吧。”

    庄若蝶颤抖着将卖身契接到手中,看了又看,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发黄的纸上,庄若蝶抬起头看着赵颖之与李琙,缓缓跪倒。赵颖之要去扶,可庄若蝶仍然执拗地跪倒:“姑爷、小姐,你们是奴家的再生恩人,请受奴家一拜。”说着一叩到地。

    李琙叹了口气,这一滴泪水包涵着多少辛酸,他伸手将庄若蝶托起来,关切道:“姑娘,现在你是自由之身,也不在受那份屈辱了,可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去找你哥哥吧。”赵颖之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庄若蝶摇摇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们庄家的祖训。这份东西请小姐拿着,若蝶只愿一生做牛做马服侍小姐和姑爷。”说着庄若蝶倒头又要拜。

    李琙想了想道:“若蝶姑娘言重了,我们将姑娘接回府里住,不过是恻隐之心罢了,哪里想过什么恩不恩的,如果姑娘这么说,却是把我们夫妻俩看扁了。这些天我们也一直商量着姑娘的去处,只是不知道姑娘的哥哥还在南洋。现在好了,姑娘有了亲人,你们也该团圆在一起了。”李琙这几句着实的口不对心,自从那日听了庄若蝶的小曲,他是恨不得天天听着这小曲过日子呢。赵颖之见李琙这几句话说得得体,也不住点头。

    庄若蝶又是两滴眼泪下来:“小姐少爷莫不是嫌奴家卑贱之身,呆在府中脏了李家的门楣?”

    李琙见推也推了,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该就坡下驴了,连忙道:“若蝶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其实南洋路远,而且姑娘去了也未必能寻到哥哥。夫人我看要不这样,先让姑娘住下,等她哥哥刑满释放之后,再让他们团圆。”

    赵颖之顺从地点点头,抓着庄若蝶的手道:“夫君这样说也是一个办法,那姑娘就住在这里,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庄若蝶道:“小姐、少爷对奴家已经够好了,奴家只愿做一个下人服侍小姐和少爷。”庄若蝶的意思非常明显,既然李琙夫妻将自己赎了出来,那么只能做婢女来抵消这份恩情。

    赵颖之见庄若蝶如此固执也不好再说道,点点头:“唉,既然这样你还是住在西厢和清荷做个伴,我平日和清荷也如姐妹一般,丝毫没将她当成什么下人。只望姑娘也不好过于生分就好。”

    李琙连忙道:“是咯是咯,留在府里就是一家人啊。”

    赵颖之啐了一口:“谁和你是一家人,我们姐妹说话哪里有你的份。”庄若蝶听他们两人调笑,脸色顿时一片红云。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李琙坐在马上口中轻轻念着唐朝孟郊的《登科后》,徜徉在应天的街道上。大明朝都城应天府,也许是普天之下最繁华的所在。李琙虽然没有登科后的荣耀,但第一次走在这座历史名城中,心中的感觉又何尝不如小登科。

    足足二百名捕快缇骑入城,即使在应天也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十几辆囚车里装载着一系列的囚犯,让见惯世面的百姓们也瞪大了眼睛,隔道相迎。

    魏畴与李琙并辔而行,魏畴看着他东张西望的眼睛,悄悄问道:“李大人,京师可曾来过?”

    日你先人啊,我怎么知道那厮当年有没有来过,李琙心里嘀咕着,眼睛已经不再转悠,头轻轻一点:“少来,少来。”中国的文字就是厉害,这个少来,也让你猜不出是没来过还是很少来,反正随便你想吧。

    魏畴立刻来了精神:“既然如此,晚上魏某就做个东道,请大人到秦淮河上喝喝花酒。”

    听说秦淮河上的花酒可是古代骚人墨客趋之若鹜的著名消遣,比起现代去什么夜总会可是两个概念,这种诱惑让李琙如何拒绝,连忙抱拳应允。

    走过两条街,路上围观的群众终于有失去兴趣的迹象,没有大官,没有江洋大盗,尽是一帮家眷家人,除了几个实在清闲蹲在路边品评着女眷的相貌,其他人也逐渐散了。兵马转入善才大街,这里就是镇抚司所在地。一座不大的门脸,两只嚣张的大狮子盘踞在门口。李琙倒有点奇怪,这么重要的衙门竟然只有四名捕快看守着正门。

    犯人们都被捕快从偏门带入,魏畴和几名捕头却在正门下马,快步走上门口,纷纷亮出腰牌,而李琙则拿出镇抚司的公文,这才被放进衙门。

    李琙在魏畴的接引之下来到一处院落,门口挂着一个小牌子:“刑事局”。走入大堂,魏畴让他坐一下,然后走到里面,过了片刻,魏畴引着一位个头不高有些瘦弱的中年人从堂内转出。

    李琙知道来了大人物,连忙站起来。魏畴引荐道:“李大人,这位是刑事局督察李平大人。”

    李琙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吴江县律法司正李琙见过大人。”

    李平一脸和善,拱手回礼:“李大人有礼了,你是法司,哪里有向本官行礼的道理,客气,客气了。坐吧,坐吧。”说着招呼李琙坐下,法司在靖难之后的司法体系中是一个很独立的机构,就是类似日后的法院,不受行政或者司法其他部门约束,所以从规矩上将,李琙本不需要向李平行礼。

    李琙暗骂一声,土鳖,没上过大台面,不过面上不露,讪讪坐下:“大人,您比下官年长,是长辈。”

    李平见此人说话得体,也有几分喜欢:“恭喜李大人了,假币、盗墓两案竟然一同被大人破获了。可真是为我们刑局分忧不少啊,至少我们那个榜上两个重要名字都可以勾掉了。”李琙顺着他的手看到墙上一章帖子,果然,第二位的“假币案”和第七位的“许掘山”两处已经被红笔勾圈了。

    李琙道:“侥幸而已,大人谬赞了。”正说着,那边二狗和一名捕快进来,捕快报告,人犯已经交割完毕,二狗将收条给了李琙藏好。

    李平呵呵一笑:“李大人谦虚了,这假币案悬赏是捕捉主犯一千金币,提供重要线索者二百金币,许掘山的悬赏是五百金币。按照大人的功劳,这提供重要线索是跑不了了,两案总共七百金币。”说着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名公人将一个信封恭恭敬敬地奉上。

    “这里是两张共七百金币的票子,李大人点一下?”李平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琙接过手中的信封,哪里敢检点,哆嗦着将信封塞到怀里,七百金币啊,就是七百个重宝啊,等于一个县法司职位的价格,等于赵颖之五千金币嫁妆的两成。发达了,真的发达了。

    李琙用尽平生的力气压制着脸上抽搐着想笑的感觉回话:“谢大人,怎么这么多。”

    李平和魏畴看在眼里,心道,年纪还轻在巨财面前仍然有些不稳当,李平道:“就是这么多,怎么有点烧手啊?”

    李琙知道自己刚才还是有些失态,无奈地搔搔头腼腆地笑笑:“不是,不是,七百金币等于下官二十年的俸禄,当真有些惊讶。呵呵,失礼了,失礼了。”

    李魏两人见李琙也不掩饰,直接说出来,两人也就释然了,反而觉得李琙率真实在。李平请了茶,三人喝了一口。李平用眼色瞥瞥李琙,魏畴轻轻摇摇头。

    李平会意,放下茶杯:“李大人担任法司多长时间了。”

    李琙回道:“回大人,有两年了。”

    李平道:“法司的卷宗,本官看过了,颇得黄老之术真传啊。”

    李琙连忙笑笑:“过去下官有点,有点那个,呵呵……”

    李平道:“年轻人总喜欢热闹,哪里有闲工夫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跑马溜鹰呢。但你却没有那么简单,做就做大事,破就破大案。看来李大人对刑侦之事颇有能才啊。”

    李琙心道又是来说他入镇抚司的吧,果然李平下一句就是让他进镇抚司担任刑侦主事。李琙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承蒙李、魏二位大人错爱,只是下官已经与魏大哥说过了,一个小小的县城百姓也需要有人为他们做主伸冤,所以下官斗胆拒绝李大人的召唤。”

    李平也不气恼,摆摆手:“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哦,对了,还有一事要提醒法司,明日午后,大内召见,皇后殿下想见见你。”

    李琙心中一跳,这是什么意思,立刻用迟疑的眼光询问着魏畴,魏畴笑道:“恭喜法司,据宫里的说,皇后感激法司捉拿许掘山,想亲自感谢。我们这些在京当差的人一年也见不了皇帝陛下皇后殿下一次。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啊。”

    李琙赶忙躬身行礼,李平道:“明日中午你就在这里等候,自有内侍来领你去。本官今日有些公务,就由魏大人陪一下了。”

    明朝立国,历经四代,前后也七十余年了,除了建文元年那场经历两年的大变,这个帝国在几代贤相的治理下,除了富庶就是强大,一年收入一亿五千万金币,折合十五亿银元,相当于历史中那个明朝一年四千万两白银的四倍有余。费师爷与李琙平日交流的时候透露,这个帝国自从永乐二十年开始不收农业税,先是由西北甘陕开始,然后是云贵四川,接着是燕晋、中原,到承隆十五年,两广、湖广、直隶的农业税也最终停止了。

    海关关税、工商税、盐税、矿税还有战争劫掠支撑起了这个国家经济的命脉。就拿战争劫掠来说,三次主要的海外战争为帝国掠夺了庞大的财富。永乐十年海军征讨南洋,讨平南洋土酋,抓获酋长一百二十八人,结果南洋土番以十八万两黄金,五百六十五万两白银将这些人赎回。十九年婆罗洲土酋复叛,大明海军再度征伐,杀一十三名领头酋长,赦二十四人,再敲诈走三百万两白银。并设立婆罗洲、马六甲两大总督辖地。

    永乐永乐十八年大明海军借口丢失一名水兵,调集北洋、东洋、南洋三大水师,九十多艘战列舰,二百六十余艘巡洋舰,万炮轰大阪,两万海军陆战队登陆,击破日本室町幕府十万大军,威逼京都。逼迫日本人签订城下之盟,日本租让横须贺、佐世保为海军基地,松江、神户、大阪、横滨四城为通商口岸,开设租界,赔款五百万两白银,此乃第一次日本海战。

    承隆六年,日本国内部分武士不满幕府对明朝卑躬屈膝,丧权辱国,挟持幕府发动叛乱,冲入四城租界,大肆虐杀中国商人,华侨;并发动兵马围攻横须贺、佐世保两城。大明海军迅速做出反应,再度大兵降临,二百艘战舰蜂拥而至,从松江开始,绕着本州岛一路轰过去,炸平大小城市五座,此番行动被日本后世称为“寰岛炮夷”。然后三万海军陆战队迅速登陆将幕府与叛乱武士联军击破于兵库,再下京都。明军杀死幕府将军足利朝义,立其从母弟足利正义为将军,双方签订姬路条约,日本割让四国岛给大明,允许大明拥有租界中领事裁判权,赔款五千二百万两白银,分十年偿还,以日本关税为抵押。此乃第二次日本海战,经此一役日本国内反对大明的势力一扫而空,日本天皇上表承隆皇帝请称“藩子”,永远臣服大明充当属国。

    承隆十五年,大明南洋水师一艘补给船在天竺海域沉没,大明皇帝下诏谕命德里萨依德苏丹到舜天觐见陪罪。苏丹粗暴拒绝大明诏谕,杀使团官员。天朝震怒,发三水师联合舰队南下征伐,另十万大军由大都督苏杰统帅翻越雪山,突进德里平原。大明天军海陆对进,经过足足一年的鏖战,终于攻下德里。

    正是这场对天竺的战争中,大明舰队向苏丹递交宣战书中有一句话:“藩主问大明之礼,岂知舰炮射程之内方有礼乎。”此言一出,那份骄横透视着一个强权大国君临天下的气势,天下震动。

    随后,大明逼迫萨依德苏丹签订德里条约,割让斯里兰卡为大明海军锚地,赔款五千二百万阿拉伯金币(一阿拉伯金币=两个大明重宝)赔偿大明损失,分十年还清,开放孟买等三个沿海城市为通商口岸,萨依德苏丹向大明天朝称臣。于是大明朝有了一艘补给船值一亿重宝的笑谈。

    这一系列的战争大明凭借强悍的军事力量将整个南海变成大明的内湖,获取财富无算。导致今时今日,应天不仅仅成为了大明的政治经济中心,还是整个东亚,南亚的政治经济中心。

    偌大个应天,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街道宽阔,楼房林立,商铺充盈,人口繁密。白色、黑色、棕色各种各样肤色的人群耸动在大街小巷之中,或叫卖着商品,或留恋酒楼妓院,继续将他们在国内赚来的财富撒在这片热土之中。

    最令李琙惊讶的是,还有一些本国的人,身后跟着同样五颜六色的仆人,黑人的昆仑奴,白人的小厮,还有金发碧眼的美貌娇娘。据魏畴介绍,如今明朝大城市里特别流行买来洋人做奴仆,一般富商家里谁不养上几个洋人。

    而且自从大明首任海军参谋长萨里尼开始,洋人在明朝扎根的也很多,据说已经有四五十万洋人入籍成了大明朝的人,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开枝散叶,朝廷里已经有了不少外籍洋人担任官员。这也是让李琙这个来自那个中国人趋之若鹜地出国谋生的时代的人,份外惊讶的地方,这个朝代,这里的中国仿佛正在经历蝴蝶动翅的风暴。

    魏畴叫上马还陪着李琙在京城里逛了一下午。李琙一直处于震撼之中,国际化大都市,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啊,李琙内心暗暗惊叹!虽然从繁华的程度来说,应天与那辈子那些高楼林立,车如潮涌的大都市无法相比,但李琙确信这就是当今这个时代天下的中心,也是天下最伟大繁华的都市。

    而且与这辈子不同的是,这里的民众脸上露出的是纯净的笑容,是自信的笑容,他们会不屑一顾地对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人群兜售着商品;会嚣张地教训着这些外国人领略天朝物产之精妙丰富;到了最后还会将那些东西随便一扔,爱买不买,老子又少了你这一桩买卖?

    在魏畴眼睛里,李琙就像一个乡下孩子一样,内心暗暗好笑,只是他哪里知道李琙还有那辈子的事,真正令李琙震惊的却是来自这些繁华背后的改变。

    李琙边走边观察,越观察越震惊,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让个古老的帝国散发出如此崭新的魔力,她富饶,她强大,她骄傲,她仿佛像一个富有四海的帝王轻轻伸展着双臂,将天下拥于怀中。

    李琙先是在药材店买了两支辽东山参,准备送给家中二老;在首饰店里,挑选了一支和田羊脂玉发簪,还有两对和田玉耳环,打算回去送给家里的女眷;又在丝绸店里买了两匹西洋布料,准备送给李根和厨娘,至于李生,李琙知道他喜欢下棋,就买了一套南洋象牙料的象棋。魏畴见李琙逛了一下午都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却没有给自己买点什么,对他的感觉又好了几分。

    看着天色将晚,魏畴非要拉李琙去喝花酒,李琙推脱不掉,只好一起来到玄武湖边,只见一座雄伟的酒楼矗立在水边,门上牌匾写着“醉春楼”三个字。

    魏畴把李琙让进门,介绍道:“这醉春楼是辽王当年在京当王子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有一间辽王最喜欢的包间还常年空着呢!”

    “哦?”李琙惊讶地答着。那个迷一样的辽王,留下一段迷一样的传奇,历史上没有一个权王可以善始善终,这个辽王到底靠什么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伙计将四人引到一处包间,只见包间不大,布置却十分精致,关键是一扇窗户面向玄武湖,雾霭之中,湖上轻舟荡漾,灯火依稀,果然是一处良辰美景。

    魏畴和李琙分别落座,马还和二狗站立一旁,魏畴招招手:“两位都是兄弟站着算什么事,坐下来一起吃喝。”两人赶紧谢了魏畴,坐了下来。

    魏畴问李琙:“今日的花酒不知道兄弟想文喝还是武喝?”

    李琙不明道:“这文喝如何?武喝又如何?”

    魏畴道:“武喝嘛就是咱们四人一人叫个姑娘陪着,然后喝完酒,到对面会馆里春宵一度;文喝嘛,就是找两个歌伎,唱唱小曲助兴,学学那些酸文人。”

    李琙上辈子就不好这口,只是魏畴实在盛情难却而已,所以就选了文喝。魏畴于是叫过伙计,让他将楼内最红的几个歌伎的名牌让李琙挑选,李琙连忙推辞。魏畴也不客气,点了一个叫香月的,又点了酒菜。

    过不一会,酒菜上来,一名粉色罗裙的女子和琴师走入房中,只见她二十上下,颇有颜色,只是还比不上庄若蝶娇俏。而且一张嘴,歌声更比不上若蝶。顿时李琙觉得索然无味,只是强打精神故作欣赏。

    这绵绵的花雕酒是一杯接一杯,马还第一次和李琙喝酒,对他的酒量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魏畴是海量,跟李琙更有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感觉,边听着小曲,边喝。李琙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进行娱乐活动,加上那种初到贵地的陌生感也消除得差不多,所以李琙倒是十分放松。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兜里有钱胆气壮。虽然听不太懂吴侬软语,但当魏畴他们大声叫好的时候,也跟着掺和呼叫两声,魏畴扔去两枚银元,李琙就扔三个,一男一女两个卖艺的可高兴坏了,自然更加卖力,只是苦了李琙,越听越没意思。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叫嚷:“严孟和,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卓敬卓大人的事情和国士会投票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说是新党在捣鬼?难道人家知道了卓敬的坏事,为了不让你产生这种说法就不能揭发出来吗?”

    “程士晋,你别叫,叫也是这样的结果,别以为新党鼓吹人人平等,法律公平,就一定站在道义的高点。新党就没人贪污了吗?承隆十六年,四川盐税司梁晏是不是新党的人,一个人就贪了七万重宝。嘿嘿,旧党过去十年被查处的贪污总数也没他一个人多。”

    “严孟和,你别把话题岔开了,你说这些事跟你刚才的话有关系吗?没错梁晏贪污,他也是新党的人,但知道梁晏事怎么被揭发的吗?是四川国士会揭发的!为什么能揭发,记得当年辽王和米胡先生论道篇第三中,辽王说:若监督者众,贪污成本即高;若监督者众,贪者忌惮愈多,自然贪者难矣。

    人家说得太明白了,我朝的官吏制度每人只对头上的官负责,只要喂饱上面的人,就能万事大吉。比如永乐八年,广东海关司使万金鹏上任,到永乐二十年东窗事发。万某人,上面只贿赂海关巡检使王京,海关总署副使何运之两人而已,竟然能将事掩盖十二年之久。这不正印证了辽王的话吗?所以国士会不但要继续,更应该上达朝廷中枢。只有设立全国国士会,才能更好地监督朝廷事务,匡正官员过失。”程士晋道。

    这番话说完,隔壁一人敲了一下碗,“严、程二位老兄,都不要吵了,尔等所想,不过事殊途同归而已。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声音隐约传来,非常希望了解这个朝代一切的李琙饶有兴趣地听着。但他们的吵闹声稍微大了一些,影响了这边小曲的收听效果。魏畴皱皱眉,将酒一干而尽:“一帮空谈的书生,他们懂得什么?胎毛还没掉完,就知道品评天下,还扰了老子喝酒。”魏畴粗鲁的性格被酒精激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马还一拍桌子:“大人稍坐,我过去让这些鸟人闭嘴。”

    李琙连忙伸手一拦:“莫急,大哥和马兄弟坐着继续喝,小弟去跟他们说说。”说着起身走了过去。来到门口李琙招呼过一名伙计问问隔壁是什么人。伙计说都是些书生,但并不认识。

    李琙来到隔壁房门,轻轻敲着。只见门一开,是在内伺候的一名伙计:“这位客官有什么事吗?”

    李琙也不理他,推门进去,只见包间里坐着三个年轻人,并没有叫歌伎陪酒。李琙拱手抱拳道:“各位公子,在下冒昧打扰……”突然李琙看到在上手坐着的人颇为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没想到倒是眼熟那人率先站起来:“这不是吴江律法司正李琙,李大人吗?怎么,不认识在下了?”

    李琙突然想起来:“啊,你,你就是……”名字到嘴边就是叫不出来。

    “在下讼师魏星见过司正大人。”那公子正是李琙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那个为民请命帮着吴小妹上状子打官司的京城讼师魏星。

    李琙呵呵一笑:“原来是魏公子,在下失敬失敬。”

    魏星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想到竟然在京城碰上李大人,呵呵,来来,坐着一起喝两杯。”

    李琙本来就有点想结识这个房间里的人,赶紧就坡下驴:“哦,那就叨扰各位了。”

    与魏星同坐的二人连忙站起来,其中高髻蓝衣的公子抱拳道:“哦,这位就是李法司,李大人吗?哈哈,上次魏宿卿回来跟我们讲了您的事迹,当真痛快。程某心仪已久,想不到今日有机会见面,来来,坐。”李琙脸一阵红臊,魏星能说什么事啊,不就是吴小妹的破事吗。

    魏星给大家一一介绍,左手边面如冠玉高髻蓝衣的就是刚才声音最大的程士晋,程爵;右边身材瘦削,脸上有颗黑痣的便是严孟和,严伦。程爵父亲乃广东法司,大司正程宣,他自己现在仍是举人,等待着秋闱大考;严孟和也是官宦之后,现在与魏星同为讼师;至于魏星则是商人之家,父亲是经营木材生意。

    魏星给李琙倒了杯酒,笑道:“李大人啊李大人,上次在下本来憋着劲要与你争执一下吴小妹的是非曲直,没想到你却抽身就走啊。”

    李琙脸一红:“哪里,哪里,在下那时候实在有些荒唐,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李琙最怕人提起自己过去的事,连忙闪人。

    魏星举起杯,四人一起喝了一杯,魏星放下杯子又道:“李大人,你荒唐,真是荒唐。”此话一出,李琙又想举杯跟魏星喝酒,来掩盖自己的困顿。

    程爵一拍桌子道:“公道天下,好个公道天下!”李琙更如坠云雾,看看程爵又看看魏星。

    魏星道:“你说你荒不荒唐,竟然拼着冒犯黄家,为一个歌伎出头。还当堂拆穿他家贿赂法司的不法所为。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马蜂窝吗?”

    李琙终于明白他说的是庄若蝶的案子,连忙不好意思道:“在下还真没想许多,只是觉得人家一个弱女子,如果在公堂之上再没人主持公道的话,那百姓真的没法活了。怎么,那案子魏公子也知道?”原来魏星在苏南一直游玩有些日子,也在吴江听完了庄若蝶的案子才回的京城。魏星把这次苏南的经历跟身边好友讲了,大家都对这位行为怪异的法司甚有好感。特别是性子耿直的程爵,更是为李琙那句“公道天下”佩服得要紧。

    程爵又举起杯:“大人的事迹,老魏都跟我们说了。好一个七品法司,为民请命,不惜得罪封疆大吏,程某佩服佩服。来,与君痛饮此杯。”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李琙讪讪一笑,心里咚咚直跳,看来自己的确是捅了大篓子了。可是当时的情况下,让李琙收授贿赂去整治庄若蝶也万万做不到。

    魏星道:“我们觉得为民请命,主持公道本来不难,难就难在李大人居然着和二狗出去,两人进到原来包房,李琙拱手行礼:“大哥久等了,隔壁的公子乃小弟故人,被留下喝了两杯水酒。大哥见谅。”

    魏畴呵呵一笑:“何不拉过来同饮。”

    李琙连忙摆手:“几个酸不溜的书生,只会打扰了大哥雅兴。来,弟弟陪大哥继续喝。”

    两人就这样一直喝到初更,魏畴这西北大汉不是盖的,四人干下去六坛花雕,二狗早就醉迷糊了。李琙抢着付了帐,一顿酒也不便宜,也得两个重宝。不过李琙出来时,赵颖之就塞给他一个装着一百重宝的钱袋,说到了京城男人花钱的地方多,不能小气了。所以李琙从来都是“我买单”。魏畴和马还送两人回到镇抚司的驿馆才告辞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琙呼呼大睡,他的作息习惯还是那辈子一样,至少睡到辰时末才起。在驿馆吃过中午饭,过了一会,就有一名差役过来请李琙过去,说是宫里的人来了,李琙想起以前都说明朝宦官厉害,因此长个心眼,连忙问要不要给来人程仪,差役好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李琙,嘴里爆出一句话:那些阉奴也敢收钱?

    李琙赶紧由二狗服侍穿好官服,在镇抚司执房里有一名内侍,见了李琙连忙点头哈腰询问李琙能够启程,李琙点点头:“劳烦公公带路。”两人骑马顺着大街,朝着远方一片红墙绿瓦的地方走过去。到了皇城,两人下马,内侍给门卫检验过令牌和公文。两人终于走入了皇宫。

    李琙瞅了瞅,只见应天的皇城比起北京的故宫那是大大不如,虽然也是雕梁画栋,但终究不如故宫大气,单单是这宫道就窄了许多。走过一条宫道,只见左手边的一个台基之上什么宫殿都没有,只有孤零零戳着几根仿佛被烧黑了的柱子。李琙好奇问内侍:“请问,公公,那里怎么只有几根柱子?”

    小内侍有些奇怪道:“法司这都不知道啊,建文三年,燕逆叩京,大火烧毁奉天殿,哀帝在此殡天啊。为了纪念哀帝警示后人,故东宜侯杨靖提议此地保留原状。”李琙哦了一声,心中叫苦,这种事一定是天下皆知的,看来自己还要多些了解本朝典故,别露怯了。再往下走,李琙更加不敢胡乱发表言论,生怕被内侍瞧出破绽。宫道两旁不时出现内侍,无论年老还是年轻的太监,见到自己这个外官,虽然穿着七品服饰,但哪怕他手里有什么活计也恭恭敬敬侍立一旁鞠躬行礼。

    内侍对自己的态度让李琙“受宠若惊”。在一切原本的历史记忆中,李琙都以为明朝的宦官是大明朝实际的主人,他们仗着是皇帝家奴,心理变态,骄横跋扈,甚至通过签红这种因为皇帝偷懒而下放的权力,只手遮天。其中还孕育出了诸如王振、刘瑾、魏忠贤这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狠角色,让明朝的宦官政治达到了历史着站在门边守着不再说话了。

    看来见个皇后娘娘不会那么容易。李琙喝了口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只听门口悉悉嗦嗦的,李琙抬头一看,只见守门的内侍一把拉住另外一人:“师兄,你抄清楚啦。”

    另一人道:“抄清楚了,今天的题难,我先去琢磨了。”说着也不答话,看着手中的字条走开了。剩下那人手中也拿着字条,正一脸苦想状,一会抬头,一会抓耳。

    李琙觉得无聊,便招呼一声:“那位公公,你看的是什么?”

    内侍被一语惊醒,看看李琙,突然一拍脑门问道:“这位大人,可是进士出身?”

    李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含含糊糊“啊”了一声。那内侍面露喜色:“天文地理,数学经济,诗赋策论,不知道大人是哪科进士?”

    李琙心虚哪里敢答,眉毛一竖道:“哪里那么多话,难道非要进士出身才能看你手中之物?”

    内侍倒是恭敬:“不敢,不敢,这是这叶侍读出的题可不是那么容易答上来的。”

    李琙灵机一动:“叶侍读?可是内廷女官叶海娅?”

    “正是,正是,叶侍读每月初一十五各出一道题目考较内侍宫女,这不今日是初一。”说着内侍走到李琙跟前,将手中字条送上,“今天的题目是对联。”

    李琙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个简单,当年自己可是某个对联专业站的“进士出身”。只见纸条上写着“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击钟鼓声,无声不寂。”

    李琙微微一笑,还道是什么,但见朝房之中的座椅上都有笔墨,便让小太监将磨研开,小太监拿着笔恭恭敬敬等着他写。李琙一皱眉头,这个笨人:“当然是你写了,如果我写,别人不就知道是我代庖的吗?”小太监连忙答应着,提起笔来,将李琙说的下联写出。

    “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不消一会,下联已经传到女官手中。叶海娅手中一颤,好对啊,“四万八千峰峦色”犹较自己的“三百六十击钟鼓声”气势磅礴。最妙的是最后一句,自己是“无声不寂”,他对的却是“有色皆空”。两联合在一起已将一副深山古寺图,流露字里行间。

    原本叶海娅想着这一条上联半个月之内有人能对上就不错了,谁成想,刚刚让各宫太监宫女抄出去不到一刻就被人对了回来。而且这道下联的气势意境远在上联之上。

    叶海娅问:“这真的是值房的谭保对的吗?”那递纸条的连忙点头,叶海娅又问,“今日可有尚书或者大学士入宫?”

    小太监连忙摇头:“回大人,没有啊。”

    叶海娅本以为是哪个大学士入宫正好看见了,一时技痒所为,谁知道却无高人入宫。但她如何也不相信,那谭保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对出这个下联。正待询问,两个女孩在宫女的拉扯下进了房来。那两个小女孩喊着:“师傅,师傅,你今天出的联好难啊。我们都想了一路了。”来人正是两位公主。

    女官讲学开始了,叶海娅根本无心恋战,随便布置了他们读两篇史记,就让刚才那太监带路,奔朝房去了。来到宫门朝房,已经空无一人,在桌面上却留着一张纸笺,上面五个字墨迹未干。

    叶海娅碧蓝的秀目盯着纸笺上的字怔怔出神:烟锁池塘柳!

    李琙跪在大殿之外,门打开了,在十米远的地方,挂着一卷帘子。李琙知道帘子之后就是当今皇后,李琙不敢多说话只是跪下磕头:“臣李琙叩见娘娘。”李琙只怪自己刚才想着法怎样逗逗西洋美女,没有问问宫中礼节。但既然是见皇后,那跪下磕头那总不会错的。

    “平身……”顿了片刻,卷帘之后传来一句平和的声音。“赐坐。”

    李琙叩谢之后才站了起来,一名内侍拿过一张凳子放在门外,李琙是男人自然不能坐到屋里去。这内侍将凳子放下,不禁对李琙露出热切的眼光。李琙心中一颤,我靠,这太监眼光为何如此暧昧。

    只听皇后问道:“李卿,不用拘束,汝破了案子,吾十分感激。”

    李琙拱手欠身道:“娘娘客气了,都是臣该做的。”

    皇后道:“三年了,吾无时无刻不想着此人落入法网,以慰先父在天之灵。吾代表先父及家人谢谢李卿。”

    李琙刚想起来答礼,旁边站着的内侍小声道:“大人不用跪了,躬身行礼便成。”李琙点点头,起身躬身作揖算是答礼。

    这时,屋内一名内侍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上面放着一个盒子,殿内皇后的声音又响起:“李卿,吾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赏你的,这枚东海夜明珠乃先父赠给吾的,现转赐于你,也算替先父感谢于你。”

    李琙连忙又站起来,接过盒子也不敢看,连忙双手捧着,口中不停地感谢着。

    正待坐下,突然听见院外响起太监报名:“皇帝陛下驾到。”说着就见一名身穿玄色龙文长袍,唇上一瞥短须的年轻人风风火火走入宫门。全院太监宫女连忙跪倒迎驾,李琙坐又不是站又不是,下意识地随众人一起跪倒迎驾。

    年轻人啪啪几个大步,走了进来,李琙低着头,只感到一个人来到自己面前停下,李琙偷眼看见玄色绸袍下是一双黑色布靴,然后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汝就是吴江律法司司正李琙?”

    李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皇上,臣正是李琙。”

    “爱卿平身,好,汝很好。”话语间颇为激动,说完皇帝三两步走入殿中,李琙这才站起来。殿中帘子卷起,皇帝朱遵锡坐在了皇后右侧。李琙这才看清了皇后的面容,年纪也就二十来岁,容貌也甚是清丽。不过仪容之间,那种贵胄之气却不是外间通常美女可以有的。

    朱遵锡微微一笑:“李卿坐下吧,汝太客气了。”

    李琙莫明其妙,这客气从何而来,坐下来后,朱遵锡又问了问许掘山落网的事,李琙一一作答。朱遵锡点点头:“好个李卿,果然是智勇双全之士。”说着又像皇后那样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说完他问皇后赏了什么,皇后回答赏了一颗东海夜明珠。

    朱遵锡微笑着点点头:“嗯,既然白云赏了,朕也不能小气啊。哎呀,这一时没有准备,对了,将这个赏了汝吧。”皇帝仿佛兴致很高,将腰上系的一块玉牌取了下来,让内侍送过来。

    李琙连忙站起来行礼致谢,只见这块通体洁白油润的玉牌上是一副淡月吟诗图,翻过北面之间淡淡粉红光芒里刻着两行字,上面是“明月沙笼,云淡风轻”八个字,落款刻着“八刀师”三字。好一块羊脂白玉子冈牌,无论玉质还是刀工都忒是名贵精巧。

    朱遵锡道:“现在不同过去了,朕这个当皇上的不管事了,不然以李卿的才能,拔擢一省的大司正又有何难。”

    李琙回道:“皇上过奖,臣不胜惶恐。”

    朱遵锡显然心情很好,本来一直笑着,可听李琙这么说,笑容一收,嘴唇上的胡子抽动两下:“汝惶恐什么?难道朕夸夸汝,汝就怕外面那些人说三道四吗?”

    李琙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皇帝不爽,连忙道:“臣不敢。”说着起身作揖。

    朱遵锡面色迅速舒缓,摆摆手让他坐下:“那日镇抚司的人回话说想拔擢汝进镇抚司,听说被汝拒绝了,怎么?嫌官小吗?”

    李琙回道:“回皇上,臣不敢这样想,只是臣以为无论在哪里都是为民请命,为皇上分忧。再者,臣是懒散惯了的人,有些不太习惯当个公人。所以就回绝了他们的好意。”前面那句是官话,后面那句是实话。

    这两句话说得朱遵锡更喜欢了几分,只觉得李琙说话直爽,并不像其他那些大臣,要不就回话虚头把脑的,要不对他这个皇帝一脸不屑。朱遵锡点头大笑:“好,好爽快的法司。能有为朕分忧的心就好,只可惜现在还有汝这样想法的官员太少了……朕瞧汝仪表堂堂,日后定有大出息,好好干,朕看好你。”

    李琙心中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代虽然皇帝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绝对权威,但天威之下,李琙仍然浑身不自在,听着皇帝这么说,连忙一个劲地致谢。

    朱遵锡说了一会话,皇后点了点头,意思是时间差不多了,朱遵锡说道:“嗯,很高兴见到爱卿,只是今日朕有些累了,不能与汝叙谈了,陈简你替朕将李大人送出宫去。”跟着皇帝进来的一名年纪大的太监连忙回礼。李琙知道什么意思,连忙站起来行了跪拜之礼告辞,在陈简的指引下走了出去。

    看着李琙的背影,朱遵锡心潮翻滚:“白云,看见了吗?我朝还是有忠君之士的。他刚才也跪了你吗?”

    皇后赵贞点点头:“是的,这个法司真奇怪,本来这外臣跪拜的礼节在先皇那里已经废了,可他?”

    朱遵锡摆摆手:“白云啊,圣人云三步之内必有忠信,你觉得他刚才那样是装出来的吗?”

    皇后回想一下刚才李琙诚惶诚恐,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是看到朱遵锡御赐的玉牌时眼睛放亮,惊喜异常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装出来的。赵贞道:“莫非皇上……”

    朱遵锡摆摆手中止了皇后的话,意味深长道:“现在朝中的人都老了,年轻一辈里出色的不多啊。”

    叶海娅匆匆往宫门走去,那个对出对子的小太监终于被她找了出来,询问之下,才知道果然是有人越俎代庖。只是“烟锁池塘柳”还没对出来,现在叶海娅只想见见,出了这个绝对的人到底是谁。

    转过一处拐角,只见前方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正要跨出后宫。带路的内侍急忙道:“叶大人,那个便是!”叶海娅定睛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影,还没来得及喊住,背影已经转出了宫门。那抹黑色的背影怎就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

    青府台宰相府,这个春天还没有过去,鸣蝉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宰相府执事文正坐着刚喝上一杯茶,外面就有人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大人,那边发过来的。”

    文正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写着:“辰时一刻,帝起床,训内侍:汝欲烫死朕乎。一脚踹内侍于地。”

    “辰时二刻,帝用早膳于明秀宫,黄美人以嘴吸面条喂之。”文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些每日皇帝的起居注,越看越想打瞌睡。

    ……

    “未时二刻,帝后接见吴江县律法司正李琙于春秀宫,李琙跪拜帝后,帝大悦,曰:汝仪表堂堂,日后定有大出息。又赐明月秋风玉牌……”

    文正将这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眉头一皱,赶紧起来转身朝通政房去了。通政房经历马嘉拿过通报看了一眼,嘿嘿一笑:“仲义,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总不至于连见个小小的司正也要管着他吧。”

    文正道:“大人,您看,这个司正竟然跪拜皇上。而且皇上还赠玉牌……”

    马嘉摆摆手:“呵呵,他非要找个会拍马的人来博一笑,你管那么多干吗?这种小事毋需大惊小怪。倒是景清、杨溥他们进出大内得盯紧了。”

    李琙觐见皇帝的事情在片刻之间已经传遍了宫闱,一名白发内侍满含热泪教训下面的小内侍:“你们这些奴婢,知道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外官跪拜陛下了?怕是进宫这许多年都没见过吧!可咱家见过,当年先帝登极称帝,在承天殿里,无数的文武大臣三跪九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惊天动地。那是何等气派,何等风光。可恨姚善老贼,竟然撺掇着免去了外臣跪拜之礼。苍天有眼啊,我大明朝忠于君父之人不绝啊!”

    “祖宗,听说皇上将他亲手治的明月秋风牌赐予此人。”一名小内侍嚼着舌头。

    “本朝得到皇上亲手治玉牌的不超过五人……”白发内侍摇头晃脑又摆起了老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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