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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约定

    这位当今深蓝大陆最有权势的老人,玩笑间就决定着整座帝国,乃至天下的命运走向。此刻,我的性命也危如累卵,就那么取决于玩笑般的对答。这一瞬间忽然变得永恒般长久,偏偏真实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几乎想象到潮水般涌出的“风云卫”,刀剑加身的景象,顷刻死于非命。就在那心乱如麻,千钧一发的瞬间,忽然福至心灵地道:“选择。唯有选择才是最困难的。对则生,错则死。人生还有比这更加艰难困惑的吗?”

    秦颐蓦然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喃喃地道:“唉,你又答对了。”遂恢复常态欣然道:“和你说话真是痛快极了,竟然每一次都可答对。嗯,你一共答对了两个问题,我就允许你提出两个要求。不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办到,时限当然是现在,可以给你一点时间先考虑一下。”

    我偷偷擦拭冷汗,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其中奥妙。

    时间一分一秒飞快消逝,不知不觉秦颐淡淡打断了我的思绪,柔声道:“轻侯已经有了计较吗?”

    我心中一懔,暗骂自己愚蠢,老狐狸顷刻就要归西,岂会为一个“闲杂人等”多多耗费时间。于是立即跪禀道:“请陛下恩准微臣两个要求。一,让臣在有生之年都镇守南疆,捍卫帝国领土完整。臣生于斯长于斯,愿终老于南疆沙漠。二,请陛下再派遣一位贤能担任南疆军区元帅。臣德能浅薄深恐无力领导四大集团军百万带甲之众。愿有一同僚共掌南疆。”

    秦颐脸现讶色一闪而逝,道:“轻侯能如此想最好。唉,你想为社稷鞠躬尽瘁,让朕怎能拒绝这拳拳报国之心呢!真未想到你居然一点私利也未考虑在内,要知道你一句话就可终生富贵,位极人臣啊。轻侯果然是国之栋梁也。”遂正色道:“今夜一番畅谈真是意味深长,让朕仿佛看到了帝国未来的希望。轻侯你好自为之。”言罢递给我两样东西,就那么挥手赶我离去。

    我不敢现场观瞻,匆匆放入怀中由来时那位“风云卫”带路,回返青龙殿。路上心中暗暗冷笑:“靠,哥哥我若是真个当真,才是万劫不复。恐怕你根本不会给我任何东西,而是一群刀斧手蜂拥而出吧!”

    走着走着却感觉路途不对,沿途建筑越来越稀疏,亭台楼阁简单古拙大异于青龙殿周围的雍容景象,反倒有一种飘逸出尘,超凡脱俗的意境。

    赫然间,一座孤峰突兀地绽现眼前。

    一道道瀑布从高峻的峰巅倾泻而下,远远瞭望宛如来自半天之上,气势雄伟。它汹涌澎湃,轰鸣咆哮,如阵阵密集的响雷,鸣彻云霄。飞流汩汩直下,仿佛是十数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斜斜倚着雄伟的孤峰。垂挂着的瀑布,经风一吹浪花飞溅,洒落开来万千水滴相激,水气蒸腾,组成一道迷迷蒙蒙的水帘,创造了辽阔而瑰异的意境。

    走到近处,另有一番滋味。瀑布从山崖流淌下来,就像山中织出的一匹匹白练。它是如此清净而透明,好似寒谷中有数万颗明珠熠熠闪光。青翠的山峰高峻峭拔耸入云中,碧绿的潭水幽深不见底,瀑布从高处留下倾注到潭中,搅动着潭水发出了轰轰的雷鸣声。

    这惊险万状的奇景,排山倒海的气势,令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我目眩神迷,浑然忘了身周事物。连那名“风云卫”何时走脱都茫然不知,仿佛有人牵引般不由自主地走向瀑过放你活着离去。有无‘屠龙’和杀不杀你完全是两回事,若你依然执迷于表象,这一战根本不必继续。因为你早已注定败亡的命运。希望一会儿你仍能生龙活虎地走出这座‘养神殿’。”

    我尴尬地道:“那为什么晚辈丝毫感觉不到前辈的杀意呢!”

    关山月淡淡笑道:“说真的,我早已没有了猎杀的心情,只想修心养性做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天下间还有很多其它有趣的事情可做。真希望秦氏永远不再把皇位传承交予我掌管,我亦可离开这座牢笼般的殿宇,永远放逐于名山大川,也好了无牵挂安心练剑。”

    我讶道:“前辈的话,着实让轻侯费解。莫非数百年来前辈的剑法始终有牵有挂,毫无寸进吗?这样的剑法又如何杀人呢?恐怕非是前辈不愿,而是不能吧?”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我终于开始反击,准备抓紧他每一个空隙,攻破这位剑道巨人的心理防线。

    关山月哈哈大笑道:“好豪气!既然你如此急迫,就成全你好了。希望你莫要临阵退缩。”他显然立刻察觉了我的不良企图,打算马上速战速决,解决掉我这个麻烦。

    我连忙拖延道:“且慢!前辈还未告诉晚辈,为何非杀轻侯不可?”

    关山月讶然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聪明绝着反手猛拍树干,松针宛如狂风骤雨般激射关山月每寸肌肤。臻至我等级数,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何况是蕴涵着浩瀚无垠的暗黑真气的松针。恍惚间,天下间最密集的暗器倏然而至。

    关山月嘴角悠然逸出一丝把握全局的微笑,浑身豁然溢出一层皎洁无暇的银色光幕,松针触及光幕蓦然爆碎成无数细微粉末,连点点碎渣也未剩下。

    他左手缓缓遵循着一道秘不可测的天道轨迹,慢慢握向我的脖颈。天地间一切事物的速率,蓦然随着他的手臂移动而凝滞下来。这一刻世界唯一可以移动的事物,只剩下他不断扩大充塞天地的手掌。

    我惊骇欲绝,如此骇人听闻的奇功尚是平生首见。他竟高明得臻至影响万物速率的恐怖境界,难怪胆敢大放厥词,说什么三招内取我小命。这一抓实在是比那第一招阴阳掌力更加神秘可怕。我竟找不出任何可以阻挡他前进的办法。

    “嘶!”我的精神力在极度强横压迫下,倏地从浩瀚无垠凝聚成渺小无比的一点,全部寄托在一枚渴望扭转乾坤的“宿命针”上。它芥子纳须弥般倏地牵扯着整个反空间的异动,一往无回地射向关山月的眉心。

    关山月终于露出一丝凝重神色,惊天动地的那一抓倏地停滞了一下,似缓实疾地捺向虚空的某一点。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暗暗惊讶于他反应速度之快。不,他简直是操纵了这一领域的全部时空,仿佛他就是无所不能的万能之神。甚至连堪比光速的“宿命针”都要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波!”清脆无比的爆响,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整个空间荡漾起一波波一浪浪静谧无声的死亡涟漪。我大惊失色地遵循着记忆中的轨迹,鬼魅般遁入虚空中,大地的重力顷刻把我吸引,瞬间象一颗流星般垂直陨落,直挺挺地坠向峰下碧水深潭。

    仰面朝天的刹那,我堪堪避过了那死亡涟漪的波峰,清晰无比地看见峰顶每寸空间都在扭曲变形,所有物体顷刻间仿佛从未出现过般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关山月顶天立地的神诋般威严肃穆地站在涟漪的中心,那谁与争锋的气势永远镌刻在我脑海里,深深地植下无敌强者的影像。别说现在,恐怕下辈子我也不敢再和他定下什么三招之约了。

    当我狼狈万分地从寒冷彻骨的潭水中探出头来,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呆。

    峰顶不知何时聚集了混沌汹涌的浪潮翻卷着的云层,一道道粉红色的闪电,弯弯曲曲,乱摆乱窜,象一条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飞过天空,照亮了整个黑夜中的孤峰。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们就像有亿万个铁球在铁板上滚动跳跃,轰隆隆……刚刚滚到远方,猛然间又是一个个劈雷,象碎星大炮的怒吼,在头上响了起来。

    我不顾湿淋淋脏兮兮的模样,狂奔向最近的一座殿宇。刚刚患上沉重内伤,再受寒气逼迫,还敢穿着湿透重衫的衣裳,在午夜闲逛,那种打击绝对不是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何况我的精神力经此一役消耗殆尽,没有三天三夜休想恢复原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温暖的巢穴供我疗养伤势。

    我摸了摸秦颐交付的两样东西,居然意料之外地完好无损。似乎还包裹着密密封存的防水锦囊。我暗暗放下心事,那等若日后秦颐驾崩整个南疆领域的护身符,失去它等待我的将是三百万大军的无情讨伐,叫我怎能不慎之又慎。

    我一面哆哆嗦嗦地运功逼出寒气,一面运眼耳口鼻无所不用其极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倒是不怕被宫廷的皇家骑士团发现,怕就怕阴魂不散的关山月再次找上门来,赏我第三招,那才是最可怕的际遇。

    我象一只久经训练的猎犬般悄无声息地向目的地前进。蓦然一丝警兆攀升心头,我居然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倏地抬头,一道曲曲折折的电光,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颠抖了两下,奇迹般的掠过我的身体。我唯有完全凭借本能,稍稍侧过身子避过正面的凌厉锋刃。“嗤!”鲜血纵情地从胸腹间奔腾而出,肉脂生涩的铁锈味顷刻满布鼻端,瞬息间浑身都被鲜血润湿。

    我感到有点晕眩,“灭世魔体”和“葵花”及时启动,却于事无补。它们只能消弭入侵体内的强横真气,却无法消灭眼前凶悍绝伦的劲敌。

    北风忽然静止如死,只剩下笔直的剑风,扯天扯地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剑影,只是那么一片莽莽剑山,地上铺设的厚实宫砖激射起无数道灿烂星火,方圆丈许落下了万千条垂帘似的瀑布。瞬息间,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剑影狂风骤雨般往下落,地上的剑影山洪爆发般肆虐横流,形成了一片有时灰暗昏黄,有时晶莹透亮的一个剑的世界。

    我蓦地立定寸步不让,身体犹如孤峰之巅那一道道炎蛇般的闪电,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疯狂无比地扭曲摇摆。最骇人听闻的是仿佛浑身没有一根骨头般柔软,扭曲出非人类的软体动物才能做出匪夷所思的姿态来。刺客铺天盖地的剑影,在对上如此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守式下,竟是根本无法施展,因为她根本不知该攻何处,剑落何点。

    这是我刚刚顿悟自死亡涟漪肆虐孤峰后引起的连锁闪电身法。乃是悟道自然的极致,令人攻无可攻,是天下无双的守势。刺客立时陷进偷袭开始以来最可怕危机,倘若判断稍为失误,会惹来我排山倒海似的反攻。

    我期待着刺客破绽的出现,不过世事总是出人预料之外。

    倏地,剑光骤然收敛,那景象恍如拨云见日般神奇诡秘。她仍是活生生站在眼前两丈外,剑锋笔直地指着我的咽喉,宛如磐石般不可动摇,坚不可摧。可是我却再次生出失去她行踪的感觉,皆因她已与剑道,天机三合为一,剑气犹如滔天浊浪正酝酿成型,在片刻后海啸般的剑锋刺来,将是我濒临灭绝的最后一刻。

    我还是看不到她覆盖全身肌肤的阔袍下的相貌,却见她双脚淡淡离地一寸,踩着虚空丝毫不用借力。这诡异绝伦的景象让我心胆俱裂。幸而我心神仍是澄明空澈,不着一丝杂念,仍聚精会神于眼前生死搏斗。

    那感觉很奇怪,似有似无。对方肯定是秦五那级数的高手,且胜过此刻受伤的我,因为她能清楚感应到我的位置。而且像与某种超凡入圣的神奇力量结为一体,故如真似幻,捉摸不定。若锁魂还可施展,此刻一旦发现敌人位置,我尽可不顾一切地施展最可怕手段摧之毁之,现在却唯有靠着半生不熟的“感应”之法,全神贯注才能确定敌人真是位置。

    此间高下立判,我如今根本不配和她交手。缺乏精神力配合的我,等若又聋又盲,她鬼魅般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身法简直成为我的克星,使我徒负强横无匹的暗黑真气,却对她无可奈何。

    如此超凡入圣的卓绝剑客,我还是首次遇上,一方面是猝不及防,抽冷子下手,且手脚上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是这点怕刺客真的比关山月青出于蓝了。我这时断定了这名刺客乃关上月手下极其厉害的人物,那敢怠慢,目光凝视着剑锋,灵台倏地空广澄澈,世上似无一物可以避开我的感应。忽然间我又感觉到了剑影后那个人的真实位置。

    时间在僵持中一秒一秒渡过,我知道时不我待,灵觉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再等片刻就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于是倏地踏前一步率先引发了那可怕至斯的磅礴剑气。

    “嘶!”那几乎积聚至顶峰的气劲,从剑锋山洪暴发般刺出,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气浪,如裂岸的惊涛般铺天盖地往我涌来。

    我也摆动得更急更快,就像海啸中颠簸浪尖的一叶孤舟,狂摇乱摆的动作由始至终都是那么无迹可寻。

    在剑气的波卷下,刺客的剑却好像拥有可洞悉虚实变化的火眼金睛,遵循着某一种不可思议的轨迹,自然而然不离不弃地追踪着我的身影,连扶摇直上的频率都一般无二。她始终渴望超越哪怕仅仅一线之差,那样即可瞬间刺杀让我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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