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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驯狼

    他惊魂初定,长嘘了一口气道:“好险啊!”言罢忽又想起刚刚那个问题,愕然道:“属下从未吃过狼肉,也不知是否美味!”话音才落,他猛然迎风抽抽鼻子,惊讶道:“前面好像有人在烤肉啊?难道那就是您说的……狼肉?”

    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置可否道:“想知道答案的话,去问问主人不就行了嘛!”说完再次催动银翼龙王急速前行,迅猛无俦地冲上了那座遮挡视线的巨大沙丘着一拳柔如棉絮般轻飘飘击出。

    “轰!”拳刀交击,宛如晴天霹雳般声震四野,龙之息给震得凌空两个筋斗,翻回原处。

    安德鲁看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因为刚刚柳轻侯那一拳不带半点拳风,也没半分劲道,恐怕八旬老妪都要比它打得强劲有力。反观龙之息那一刀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势,在至简至拙中隐含千变万化,且能借风茧使外力内气生生不息,来而复往,若天道之循环不休,大幅增强了真气的凝聚力和持久力。但是结果却大相径庭,狼狈不堪的反倒是龙之息,柳轻侯却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连靴印都不曾下陷一寸。

    龙之息把刀收到眼前,另一手抚刀叹道:“好拳法!想不到主公已臻达禅宗至高无上的‘真如’境界,竟能在一瞬间以芥子纳须弥的原理卸去刀劲,今晚此战着实让之息大开眼界啦!请接我最后一刀吧!”

    “封神斩!”金狼刀疾劈而出,像一轮支离破碎的明月残片,划破虚空,穿梭岁月,直取我的眉心。那积蓄至巅峰的劲力杀气像火山熔岩般爆发,沛然有莫可抗御之势。更可怕的是,刀锋每前进一寸,残片间的距离就近一分,甚至可以大胆预测,当刀锋劈至眉心的刹那,所有碎片定可凑成一轮完美无缺的明月启用超级必杀。

    这一刀绝非侥幸,若不是经过第一刀“弧月斩”和第二刀“凄惶斩”中暗留一手奠定了坚实基础,绝不能达此成果。最厉害处是此刀不到发劲时敌人完全生不出任何感应,拿捏时间更是精准得无懈可击,恰好是趁我惊讶于对方能够一语道破那一拳来历的时候,劈出这集中全部精气神无坚不摧的一刀。

    电光石火间,刀锋已经迫在眉睫,我此时才生出感应。虽是事起突然和毫无征兆,但识别危险的本能这一在关键时刻,让我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悍然启动了“本相”境界。

    天地万物倏地陷入了绝对静止状态,龙之息也瞬间石化,犹然保持双手握刀疾劈而下的姿势。那柄犀利无匹的金狼刀嘎然停在距离我眉心仅剩一寸三分处,刀尖冒着幽幽寒光,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这一幕吓得我魂飞魄散,内外重衣都被瞬间冒出的冷汗湿个通透,心脏更是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我恶狠狠地盯着龙之息,真恨不得马上一掌劈了这混蛋,可转念一想我又改变了主意,决定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蓬!”金狼刀劈中目标,第十三层啸月魔功立如长江大河般倾泻过去,岂知竟是毫不着力的虚虚荡荡,以龙之息坚如磐石的心境,亦要暗吃一惊,但想收回这一往无回的狂霸刀势,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地松手弃刀,倏然掠向左侧敌人无法攻击的死角。哪曾想眼前一花,一只巨掌迎面抓来,乍看似乎没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没带起半分劲气狂飚,可是龙之息想遍所有招数,无论作何闪躲退避,仍逃不出那一掌的笼罩。最后他干脆放弃了顽抗,乖乖地被我用右手铁箍般扣住咽喉,双脚离地的提在半空之中。

    一直旁观的安德鲁此时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感觉。他只觉龙之息的攻击固是神妙无边,令人难以抗御,但柳轻侯的反击更是妙到毫巅,处处透出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武道至理,一时间傻傻地愣在原地,聚精会神地揣摩着刚刚领悟的心得,浑然不知三刀之约已经结束了。

    我双目杀机大盛,死死地盯着龙之息,一字一字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龙之息毫不避让地回瞪过来,却哑子般不言不语,眼中充满了慷慨赴死的决绝意味。可惜他全部功力皆被灭世魔气控制得服服帖帖,除了肌肉偶尔会轻微颤抖外,全身皆软绵绵的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顿时让他的烈士风范变得严重底气不足。

    我哑然失笑道:“我猜应该是因为龙之吻和龙克缍之死吧?”

    闻听此言,龙之息瞳孔骤然放大一倍,鼻端呼吸也粗重起来。霎时间,他眼中闪过一抹深入骨髓的憎恨和一段魂牵梦系的思念之情,弟弟和叔叔的身影一幕幕轮番浮现脑海,狠狠地敲打着他那脆弱不堪的心灵。

    “你杀了我吧!”龙之息嗓音沙哑地缓缓说出这句话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死。

    我饶有兴趣地瞅着他,却忽然丢垃圾般一把将他扔到地上,轻蔑地摇头道:“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我怕弄脏了自己的手掌。如果你觉得真有必死的理由,那么就用它自杀好了。”说完左腕一抖,金狼刀化作一道银虹“锵!”地一声插在龙之息面前。

    做完这件事后我再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休憩中的银翼龙王。

    安德鲁匆匆忙忙地跟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摆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继续前行。其实生命就是一场豪赌,这一次我赌的是,龙之息绝不会用老爹亲手为他打造的宝刀自刎。三步两步一步,当我最后跨上银翼龙王雄阔背脊上的时候,耳畔蓦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龙吟,那正是金狼刀归鞘的悦耳声响。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赌赢了,在与命运的无数轮豪赌中再次险胜了一局。

    夕阳的半个脸孔已经没入地平线,黄昏挟着习习凉风飘然而至。一股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山色被映得一刻儿深赭,一刻儿淡青地转换着颜色。到日头落尽,云影无光时,温柔的暮色笼罩原野,远山近树的轮廓都模糊了。

    袍哥州旧址在望,我却愕然发现一幕奇景。那日与萧晚携手炮制的巨坑,居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赫然出现一片百花争艳的大型园圃。

    我过去从未遇见过这种姿态如此繁茂,芳香如此浓郁的鲜花,它们鲜艳夺目的花朵如同光焰闪烁的红灯,它们茂密参差的绿叶宛若绿色的蛟龙盘绕着花茎。朵朵盛开的鲜花与那片片温柔的绿叶互相辉映,鲜艳如锦,嫣然可爱。阵风吹来,浓香四散,飘拂于空中,闻后使人酣然陶醉。

    那花轻叶润的秀丽和那清馥诱人的芳馨,均让我不可抑止地想起一个人来。“明娜——”我呢喃地自言自语着,就那么在圃外负手伫立良久,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主公!”安德鲁轻声提醒了一下,我有如大梦初醒般一震,思绪瞬间从悲欢离合的轮回中剥离出来,耳畔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旋风般转过身来,恰见莫琼瑶在数十名“九曜卫”簇拥下,翩然而至。

    她乌黑闪亮的秀发在头上结成云状发髻,身穿高唐时下最流行的绚烂盛装,香肩如削,腰若绢束,脖颈白天鹅般长秀柔美,衬托得那修长挺拔的傲人身材,浸透出一股灵秀隽永之气教人呼吸顿止,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刹那间,我看得目瞪口呆,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想不到一别数日,她除了清减几分外,依旧是人比花娇,媚艳无匹的俏模样。

    我正在胡思乱想,莫琼瑶已姗姗走近,梨涡浅笑道:“人家就知道你会在明园流连忘返,所以特地从码头赶来恭请大驾哩!”

    “明园?”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立刻幡然醒悟到名字背后的深刻含义,一时间心中悲喜交织,再次说不出话来。

    莫琼瑶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人家拜托你的事情办到没有?”

    我微微一怔,强颜欢笑道:“青冥剑已送交欧鹭忘机了,她很喜欢呢!”

    岂料莫琼瑶蹙起黛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谁问你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啦!人家问的是,魔血矿井的探测、挖掘、还有开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我苦笑道:“此事交由南疆户部司主管,其余五部司协办,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但绝不会是最近几天。”

    莫琼瑶秀眸中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叹道:“唉,看来此去高唐,我们只能乘坐‘纵横号’喽!本来人家还想利用‘海神号’给那帮胆小如鼠的笨蛋郡守们施压呢!”

    我这才恍然道:“‘海神号’燃料告竭了?”

    莫琼瑶轻摇螓首道:“情况尚未那么糟糕,目前它只是暂处于半休憩状态,关键是‘地狱火’式炮弹快要用光了,这才是重中之重。虽然用‘魔鬼鱼’式重型弩炮替代也算差强人意,但始终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啊!一旦碰上大规模海战的话,它攻击力偏弱的缺点将尤为突出。”

    我暗暗咋舌不下,心中惊骇欲绝地想:“他奶奶的熊,‘魔鬼鱼”还弱啊?那可是工部司最新研制出的64管齐射炮,普通战舰根本经不起它一轮攻击,就变成蜂窝煤了。”

    不过想归想,话却不能那么说,我连忙安慰道:“不要着急,困难仅是暂时的,只要度过这一段难熬辰光,军火你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况风云恺撒正打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们,而余下的势力,就算给他们天做胆也不敢侵犯袍哥海域的。”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从被安慰者变成了安慰者。当我终于醒悟到被她戏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两人已经登上了马车,疾速驶向袍哥州码头。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这艘“纵横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六天六夜。

    它从袍哥州临时码头起航,途经盗盟控制下素有“高唐粮仓”之称的赫扎尔群岛,再穿越怒涛汹涌的高唐海峡,最后准备顺着洋流直放至此行目的地,即高唐领土最南端的乾罗岛清州深水港码头。

    我站在四层舰桥护栏前,极目远眺地平线尽头的一片阴影,估计那或许就是高唐海岸线的轮廓,又或许仅仅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岛,反正凭我现在的航海术是根本预测不出的。

    这个想法让我懊恼了一会儿,随即释然道:“嘿嘿,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若我柳轻侯陆战海战样样精通,那诸如索佩罗那帮家伙,非要郁闷得一起撞墙自杀不可!唉,就当是哥哥我做善事,放他们一马吧!”

    发现我嘴里念念有词,脸上还得意非凡的模样,安德鲁凑来问道:“主公,您有何喜事啊?”

    我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倒是你最近没事的时候频频失踪,都干什么去啦?”

    安德鲁显然想不到我会反问一句,顿时吓了一跳,做贼心虚道:“这……这个……我……我没干什么啊!”

    我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绝伦的笑意,淡淡道:“不是吧?那我怎么今早听琼瑶说,总有一个体形酷似你的胖子,整天去骚扰她的贴身侍女玲珑呢?”

    “玲——珑?”安德鲁像被火烧屁股的猴子似的一跳三丈,嗓音刹时提高八度,哭腔道:“我的娘啊,殿下怎么乱说话呢!那个小辣椒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一只超级母老虎,送给我都不敢要啊!我找的是小——”下面的话嘎然截止,瞅他那副模样好像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似的,因为随随便便被我一诈,就把心底秘密说漏嘴了。

    我哑然失笑道:“小蝶!你要找的是小蝶对不对呀?”

    安德鲁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脸红耳赤道:“您……您怎么知道的?”

    我尚是初次看见安德鲁忸怩不安的窘状,不由得开怀大笑道:“这件事现在整艘‘纵横号’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啊,不是吧?”安德鲁惨叫一声,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下子全让我搞砸啦!”

    我瞅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忽然心生不忍,收起嘻笑表情,正容道:“安德鲁,做为一名,那帮菜鸟们简直就是七海公敌了,不被凌迟处死已经是天大恩赐。

    海面上,那面“银盾”阵愈来愈密实紧凑,而且犹在继续收缩,看样子是想一直缩至能够允许运动作战的极限为止。其战术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将敌舰全部吸引过来,在近距离内凭借雄厚装甲和强大火力一举歼灭他们。

    但是对敌人来说,后退即意味着害怕,更令他们产生误解的是,每艘战舰上迄今仍看不到一架投石器。要知在这个时代一艘战舰和一艘商船的区别只有两点:一个是防御性装甲,另一个就是攻击性武器。其中后者尤为重要,一般通常置为各类投石器和弩炮。一艘没有投石器和弩炮的船舶,不是商船还能是什么?这是敌人想当然的推测。

    可惜“银龙”级战舰属于一项特例,因为它们缺乏“地狱火”式炮弹,所以刚刚拆除了甲板上的“波赛冬”式巨炮,而换装了隐蔽性极强的内舱“魔鬼鱼”式重型弩炮。因此乍看起来,纵横舰队好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乖巧地集中在一起等待他们洗劫一般。

    战鼓声越来越急,敌方舰艇组成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进入射程了,却不知为何忽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鼓声也嘎然而止。

    整片海域一片死寂,谁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正疑惑间,猛听得一把粗豪的嗓音越过百丈海面遥遥传来:“前面的舰队给我听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乖乖束手就擒是你们唯一的活路。我们是大名鼎鼎的库州岛死神舰队,今趟只为求财,不为劫命。是战死还是苟活,我给你们六十息的考虑时间,希望你们想清楚了再回答。现在起计时!”

    “咚!”鼓声再起,不过这次是一个单音节,看来是充当计时器用的。

    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敌酋还真有点头脑,不但知道要保持安全距离,还懂得用言语来瓦解我们的斗志。嘿嘿,总算开始有点看头哩!”

    莫琼瑶嗤之以鼻道:“哼,什么有点头脑,我看是猪头狗脑。只要在海上混过几年的人,谁不知道‘银龙’级战舰乃是天底下速度最快、操控最灵、火力最强的王牌战舰?他居然能不认识。”

    顿了顿,她不屑一顾地挨个儿戟指着敌舰奚落道:“你再看看他们所谓‘大名鼎鼎’的死神舰队编制:一艘老式的‘狂鲨’级大型战舰、四艘半死不活的‘海豚’式中型战舰,十三艘破烂不堪的‘龙虾’式小型战舰。喏喏喏,其余那些更是无级别无格式的垃圾舰艇,都不知是从哪座无名造船小厂抢来的。他们都混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了,还敢学人出海抢劫,真让我替他们害臊。”

    我情不自禁地摸摸鼻子苦笑不已,默默承受了她的驳斥。因为莫琼瑶这番话虽尖酸刻薄至极点,却偏偏每句话都切中要害,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海面上鼓声犹在咚咚咚地响个不停,弄得我更加郁闷且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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