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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7

    13.1玩偶

    玩偶

    瑰若用尽全身的力坐在行李箱上勉强地将之锁上,毕竟住在红园已有多年,她还以为这儿就是她的家,却原来全都是一场误会,是建立在错误情感上的误会。她还以为这儿的人都真心待她,即使她只是一位琴师的女儿,却原来……

    「我只是这个红园的玩偶!」她强忍著的泪水终於缺堤的流下,「……太过份!为什麽要那样待我?我错了吗?是我的错吗?」

    想起刚才洛夫人跟她说的话,叫她太伤心了。夫人的说话分明是把责任都推在瑰若身上,什麽为之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不适当的地方?

    夫人的意思是那夜发生的事,不是洛家少爷的错,却是错在自己这个妄想嫁入豪门的蠢女孩,在不适当的时候以不适当的衣著出现在洛森的面前,更错在自己平日对少爷百般的勾引所致!

    瑰若实没办法把夫人的道理听下去,她现在才清楚的看见这位说要收养自己的慈祥长者的真脸目来。也终於明白到月姨一直向她说明的事──这就是有钱人!当你威协到他们的利益之时,他们即会不择手段的保护自己。

    「我不想此事被张扬,也希望你不会以为告上法庭是威胁洛家的好方法,那只会让你无地置容。」洛夫人从未曾用那样冰冷的态度跟她说话,瑰若这天才真正看清楚夫人的脸。

    「拿了这支票,离开红园,不要再跟森见面,我保证没有人知道那晚的事。也说真的一句,森那晚是误服了些药物……」就只有这一句,瑰若终於抬起头来,夫人也不慎地闪过一个愧疚又心痛的神情,「森,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跟你干过什麽,也就是说,他根本什麽也不知道,因为他记不起。」

    瑰若说过不可以在洛夫人面前哭的,她不要同情,只是听见这样的事实,她的泪即无声的滑下。

    她心里激动得想立即死掉,事实竟是如此残忍。

    夫人所说竟然跟事实不远,那晚的事,完全是自己的不幸、纯属意外。

    她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见处於不适当状况的洛森,所以所有出现的不适当行为、不适当的结果,都不应归咎於不清醒、不知情的洛森,而只能归咎於瑰若自己的倒楣,谁叫她自动走去照顾一个酒醉者?

    「你在学院的所有费用,我已全数支付,你可以一心一意的跳舞,将来也一样可以有所成就,你也不要记住森了,他一直都想去开油田,男人就是那样,工作、理想才是第一的,很快,他就会忘了你,就像他爸一样,他基本上忘了自己有个家在这。而且,你知道,洛家要找门当户对的媳妇……」

    瑰若没有把夫人的话听下去,她转身离去,再也不想看见这位她跟妈妈都感恩非常的洛夫人。她连再见也没有的便走了。

    瑰若想起刚离世的妈妈,为什麽妈不在,她便遇上这样的不幸?洛森说过会用一生爱她,不会伤害她,不会让她孤单,可是,现在,他全都对著来干!她没法原谅这人,绝对地不可原谅!

    但她可以怎样?她可以走去打他一顿吗?他已飞到不知名的地界去开创他的梦,他根本不会想起自己,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干过些什麽来!

    她拿著那个手提电脑,心里有载不动的愤恨,她没法想像自己还可以用这东西再次脸对洛森。

    但他仍会找自己吗?如果他什麽也不知道,那他又错了什麽?

    可是,几天下来,他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也许,就如洛夫人所说,洛森的心已走到那片油田的深处。

    他仍然会想起自己吗?或许某天,他仍是会想起吧?他不是曾经说会爱她一生一世,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孤单、害怕的吗?

    13.2玩偶

    「没可能!他说谎!他……才不会想起我!」她怨恨地非常,「我根本从小都只是他的玩伴而已,现在,他什麽也玩够了!他什麽也玩过了!他……他才不会再想起我这玩偶!」

    她狠狠地把那全新而且价格绝不平的手提电脑扔在垃圾桶,指尖猛地擦了眼角的泪,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小巧精致、供一个玩偶居住了多年的小房间。

    她以为即使没有洛森,她仍可以活的好好的,她却没想过痛苦的日子还很长呢!

    她拖著行李,路过每一个垃圾箱都忍不住要向箱子里看,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从里面找到什麽,是自己抛弃掉的旧有生活吗?是被抛弃的感情?是被欺侮玩弄得凋零的尊严?还是,被她恨恨扔去的手提电脑?

    自己究竟舍不得扔弃,想从垃圾箱找回来的,究竟是些什麽?她也不了解,她开始摸不著自己思绪与感情。

    「他……仍会找我吗?」她呆呆的站在校园里,一个空的垃圾箱前,一脸苍白憔悴,神情落幕,完全失去了往日有如玫瑰般的娇媚。

    她拿住耶诞节时,洛森送她的手提电话,想著,「若果他真的打电话来,我要跟他说什麽?」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可以跟他再说些什麽。要骂他吗?还是,如实的告诉他?

    也许可以轻描淡写又若无奇事似地说说自己是如何渡过这人生中最黑暗的五天!

    那个晚上,她是如何从他的身体下爬出来,那时,她多麽想找一个洞钻。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惊慌的躲在衣柜内,生怕那变成了恶魔的洛森会再次起来侵袭她。她躲在暗色的衣柜内彷佛过了一生似的时间,终於看见月姨的泪容,那刻她却只想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立即冲入浴室,她要把自已彻底地清洗,那一身的酒味和洛森遗留在她身体的气味与秽物都叫她憎厌!她拚命的用毛巾不停的擦,他的味道却始终挥之不去,仍存在她的发肤之间!

    冷水从上而下的打在她身上流过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跟他那狂暴的手一样,她彷佛仍被他紧紧的捉住,她只有惊慌狂哭,拼命地哭,因为只有哭声可以告诉自己,那已经过去!

    她紧合两腿两手紧抱坐自己,似个人球一样躲在水花之中,一种撕心的痛楚却从身体深处传来,血水如她的泪般流出,她知道她最深的深处受伤了,那是她的心,是被洛森狠狠刺伤了。

    她不敢告诉月姨自己淌血的状况,她怕月姨要她看医生,她根本不想看见任何的人,包括镜中的自己。也不想再提起那事,她只想忘记,彻底的忘记!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忘记所有,包括洛森,还有她自己。

    月姨说只要好好睡一觉,什麽也会忘了。可是,她睡不好,因洛森最兽性的脸孔总要走进她的梦,她一直在努力想起他深情的黑眼睛、梨涡和细细薄薄的唇,还有他温暖的笑容,她尽力地要想起他的美好,因为她不想自己恨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所作的,她可以恨什麽?

    可是,她只能把这一切的话吞到肚里,因为她说不出口,说了也於事无补,何况,他根本不会再找她。她选择相信洛夫人的话,洛森什麽也不知道,他会沉醉於工作,之後,再也不会记起连瑰若。她宁愿这是事实,而且乐於被所有人遗忘。

    她把最後可以让洛森找到自己的线剪断了,她告诉自己,「要永远地忘记红园、忘记他、忘记那个叫难堪的夜。由今天开始,一切从从新开始,我要过一个属於自己的生活,一个只有我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她就是忘记自己最不善长的科目是数学,她总是计错数,所以,就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也因按错数值而失算。

    人又岂可单独地生活?

    14.1长发公主

    「瑰若。」是一把如天使的声音,是仙迪,「你这几天干什麽了?不上课,不回宿舍,也不给我电话,你知不知人家担心你的?」她责备似的说,瑰若却立即的扑向她,抱著她拚命地放声哭。

    回到宿舍後,瑰若也没有说起那五天的事,只是拚命的追问著她失落掉的课堂,又拉仙迪到舞室来为她补回一些舞步练习。仙迪本身已是个疏懒的学生,到这学校学舞其实都是为满足父母的要求,她其实从骨子里喜欢著的,只有油画。

    「老天啊,你放过我吧!课堂已把我弄得心力交瘁,现在又来伴你练习,你杀死我好了!我跟你不同啊,你知我其实恨死芭蕾舞的,我只想当画家!」仙迪又想起自己的不幸人生,投诉之句没完没了。

    「可是,你只是坐在地上指导我而已,那有练习的份儿?」

    瑰若强烈地提出要求,那是鲜有的事,却十分具威力,她的楚楚动人总叫身边的人不得不依她。仙迪唯有绞尽脑汁的回忆著五大天的课堂内容,叫她的头发也白了。

    真是好不容易地,仙迪用了一星期时间协助瑰若把落後的课都追上来,仙迪才松了一口气,她终於可以回复懒散学生的身份。

    然而,瑰若却没有回复往日的懵懂小女孩模样。仙迪觉得她回来之後,是整个人也不同了。

    从前的瑰若是个总挂著少女羞涩微笑的活泼女孩,可是现在那甜甜的美少女微笑已彻底地消失了,换回来的,是神经质与忧郁,日下认真地学习,课馀则是练习、练习、再练习的狂人,而晚上却是怕床下底会有恶魔躲著的胆小孩子。

    那变化就像本来被小矮人簇拥的白雪公主,在一夜之间被巫婆变成了困在高塔上的可怜长发公主。仙迪也很想知道瑰若究竟遇上了什麽事,然而瑰若的状况严重到,即使是提起也会非常地痛苦,仙迪又怎忍心查问?

    当初仙迪以为瑰若多所不对劲的事只是短暂的状况,年轻人总以为世上没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天要掉下来,灾难也总是会过去的。当一切雨过天青之後,什麽痛苦与失常的事也会痊愈,这就是年轻的本领。

    可是,仙迪那乐观的想法与信心却逐步地被瑰若那日渐严重的消瘦、忧郁、失眠、厌食、无故的哭泣打跨了。

    「瑰若,完成不了那个转体动作不会死的,可是,你再不休息,那可真会死人的啊!」仙迪哀声的说,「我说要死的人,不是你,是我!」

    「我还未练好,也不倦,你先回去睡吧!」瑰若本来就是个勤力的学生,现在却变成了过分用功的恐怖份子,她的勤力已严重影响了同房好友的生活。

    「不成!我们向来都是共同进退的,你现在这勤力得过了头的行为,实在已大大地降低了我的幸福学生生活指数!我来这学校本就是混的,只管吃和睡,安安全全毕业就可以了。你现在是严重侵犯了我的学生懒惰权,我要作出严正抗议。」

    「噢!」瑰若终於把一直维持九十度提腿的美丽小腿放下,坐在地板上,面对著仙迪,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啊,仙迪,我好像都忘了,你原来……是想读政治系的吧!」

    「晕!你真有病了!」仙迪不好气的说,「你连我原来的志愿也忘了,你的心肝去了哪?」

    「噫?可是,你刚才的用词很有政治人物的口吻啊!嗯,你们富有人家都是那麽的吧,平常都很和蔼,可是,当利害关头,即使面对的是如亲人一样的人,也会不带一丝情感地跟对方谈判,就像根本不相识……」说著说著,一滴眼泪又从那漂亮却忧伤的眼睛淌下。

    「瑰若,你说谁?是不是那个洛夫人?她跟你谈判?」仙迪立即反握住瑰若的手,她想抓住机会让瑰若吐出心里的委屈,「是不是姓洛的欺负你?告诉我,我代你出头!」

    「不,不要说了。」瑰若立即封了口,她就是那样把所有不公平的事与痛苦都藏在肚里,她以为只要自己什麽也不说,事情就会过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14.2长发公主

    「你不要怕啊,谈判这种事我可也很有经验的,你不要以为我说笑啊!」只见瑰若那痛苦的表情,仙迪心里生气,她也真的好想代好友去洛家谈判,「正如你说,我家也可是有点面子的,我自少就看惯爸妈是如何跟人谈判的,每次我和哥哥闯了祸,我们最後都可以安安全全的回家,又如,我的舞那麽差却可以来这学院读书为什麽?就是我妈的谈判能力高超啊!」

    「不,不需要,我才不会再踏进红园半步,永不!」

    瑰若垂下头,仙迪看见两点水滴在地板上,她轻按住瑰若的肩膀,心里在问,「究竟你受了什麽苦,他们怎麽可以让你痛苦如此?」

    但她实在不忍心让瑰若哭下去,她忽地扮了一把小孩子的幼稚声调,说,「仙迪知错了,仙迪此後不装官腔了,好麽?瑰若原谅我的话,那就请抬起头来看仙迪一眼啊!」

    瑰若也在骂自己总是要想起早应该忘掉的事,当她抬头望向仙迪,她不禁嗤的笑了。原来仙迪装了一个趣怪的鬼脸来等候瑰若呢!

    「嘿,终於肯笑了吗?要本大小姐装鬼脸来哄你笑,你真是过分!哼,我要罚你现在就跟我回房休息,今晚不许再来练习,更不许看电视看到天光!」

    仙迪这才松了一口气,瑰若终於肯休息了,她还在担心长发公主今天又不到午夜不甘休呢!

    伴瑰若练习是件苦差,但毕竟仙迪只是坐在一旁,却只有一件事是最能让仙迪感同身受到瑰若的痛苦,那就是晚上,是每个晚上,仙迪也得哄孩子似的对待从前从不爱麻烦人的瑰若。

    「瑰若,今晚我一定要好好的睡,我实在支持不了!」回到房间仙迪已跳上床,又大喊,「你睡不了可以看一会电视,但绝对不可以不睡,还有,你最好回到床上去睡,我敢肯定你的恶梦来源就是那张又硬又旧的沙发引起的。」

    「仙迪,你真的不伴我看一会电视?我一个人会很闷的!」

    「闷就看电视!这就是电视最伟大的存在啊!」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

    「怕就关电视,睡觉……」

    「对不起,仙迪,可是,你可否再迟一点才睡?我……」瑰若仍不想睡,但仙迪已倒下了,而且说睡就睡,瑰若羡慕死了。

    瑰若没可奈,也只好试著睡,可是,她真的不敢睡在床上。瑰若竟然对床生出恐惧感,它总叫瑰若想起那晚的事。她是如何被按压而下,如何受伤害。对她来说,床这东西已不是休息的工具,却是刑具,它用以处决无辜的女人。

    她拿著被子窝在沙发上,电视仍在响,她已忘了让自己入睡的方法,更不奢望可以甜睡如仙迪,但她仍试著合上眼,其实她怎不比仙迪更倦?然而,恐惧却总是在她合上眼之後,一再於梦里重复探访,她又看见洛森那野兽一般的大手,他紧捉著她的臂膀叫她痛楚狂哭,她要逃,却不知要逃到那儿才安全,可恨,一双脚拚命地走,地面竟不断的向後拉,她的身子又要陷入他野兽似的巨爪,她只懂得放声喊叫……

    「不!痛!放手……求你……不要!不!」

    「瑰若,瑰若!」仙迪被她的尖叫吓醒了,只见她紧扭著被子挣扎著,「你没事吧?又发恶梦了?」

    瑰若争开眼来,看见是她的仙迪天使,她知道自己获救了。

    「仙迪,我好怕,好怕!」瑰若仍在哭叫,仙迪疑惑又为好友担忧。

    「恶梦而已,不用怕。」仙迪安慰的说,「你在沙发上睡得不好,回床上去啊。」

    「噢,不要,我在这好了。」瑰若坚持得有点怪,仙迪也感无奈。然而她的恶梦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一直的持续著,这叫仙迪不得不为她的健康而著急。而瑰若的消瘦、憔悴与日夜不停练习更让老师也加入忧心的行列,然而,瑰若始终拒绝见医生,即使她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的确出事了。

    14.3长发公主

    「瑰若,一个三周半的旋转跟本对你来说是没有难道的,你今天怎会一次又一次的失手了?」马克,一位向来看重瑰若的导师,一脸关心的走向跌在地上的瑰若,他的声音很温柔,没有半点责备的味道。

    「对不起,我会再试的!我以後会更加努力练习,实在对不起!」瑰若要站起来,可一双脚就是不听命。

    「瑰若。」马克用他的修长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来,细心地擦看她,「你……是不是有吸大麻或用软性药物的习惯?」马克认真地说,「你怎麽脸青眼红,身体又不受控制了?这分明是瘾君子的表徵。」

    「噢,不,当然不是!」瑰若吓了一跳,可她的腿就是没法站起来,只能可怜兮兮的坐著。

    「马克,我想她是患了厌食症!」仙迪走来扶起瑰若来,「若我没记错,她上一回进食是在昨日早上吃了一点吐司而已。」仙迪说的都是真话,马克却震惊不已。

    「噢,天啊,那太可怜了!」马克尖声却关切的说,「孩子,你不用节食的,你的身材很匀称,现在却是太瘦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一向表现都非常好,不用担心太多的。听我说,这是你导修老师的命令,你现在立即去餐厅,给我吃饱了,再回宿舍休息,明天也不要来上课。芭蕾舞者除了是艺术家,也是运动员,只有健康、强壮的身体才能支持大量的体力消耗的!」

    「不,不上课,我岂不……」瑰若哀求的话也未说完,即被马克拒绝了。

    「不要说了,快去!」马克打趣的说,「仙迪,立即把犯人押走!」

    「领命!」仙迪朗声的说,已一手拐带似的把瘦弱无力的瑰若离开舞室,还一边哼起歌来。

    瑰若无言以对,只好垂首听命乖乖地任仙迪半拉半扶的走去餐厅履行导师之令。

    「噢,太好了,这次全靠你我才可以从那个三周半的转体走出来!你知道的,当全班都完成了,只有我一个失败,那真是够丢脸的!」仙迪愉快地说。

    「你就是为了这而硬说我患厌食症了?仙迪太过份了!」瑰若冤极了。

    「当然不是!我仙迪是那样的人吗?我说的也是事实吧!你说啊,你是不是从昨天早餐之後便没吃了?我没冤枉你的!」仙迪义正词严起来,「这几个月下来,你已瘦了很多很多了,你知道吗?你简直似是不用吃似的!」

    「那里?」瑰若装作查看自己似的,「我一点不觉我瘦了,是你自己胖了而已!而且,我只是有时不想吃而已。」

    「是吗?那就吃给我看吧!」仙迪咬著一条香肠,语带挑战的说。

    眼见长发公主终於肯拿起叉子来,仙迪高兴得吃得更多了,不幸的却是,她被公主骗了。

    「瑰若,我以十二分七秒的时间把整盘沙拉解决了,你却花了四十八分钟来用叉子搅拌你的面条,而且摆出一张欲吐的痛苦状,你这样是太对不起煮这食物的厨师和伴你来进餐的我了,不是吗?」仙迪是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吃!」瑰若再次拿起叉子来在碟子上搅,却说,「但这肉酱义大利粉的味道也真的让我很想吐!」

    「唉,瑰若,我真想为现在的你画一幅画啊,你现在十足吸血鬼的新娘,脸青眼红,却又好美啊!难道你真的改了口味,不再需要食物,而要吸血?」仙迪逗著她说,「那失踪的五天,你是不是被吸血鬼捉了去当新娘?」

    「嗯,对啊,我去当了一晚魔鬼新娘啊!」她幽幽的笑著,眼眶却更红了。

    「究竟是什麽事?」仙迪递上手帕给她,因为她看见泪水已充满了那双美丽的深蓝眸子,当她的眼睛合上的同时,一串泪已连珠的滑下,叫仙迪也鼻子酸了。

    「究竟是什麽事,让我为你分担嘛,你不说,我如何帮你?」瑰若却再没有说一句话。仙迪早已知道事态严重,却不敢逼问半句,她看得出瑰若仍在伤痛中挣扎,彷佛会随时崩溃,情况著实叫人忧心。

    「来,来,来,我们是来吃的,进餐时要开开心心才是的。」仙迪要把瑰若从痛苦中拉出来,「嗨,加多一点茄汁吧,开胃一点,这肉酱意粉可能煮得太差了吧,也许我们应该去给那厨房写一封投诉信才是!」

    「不!这很好味,怎麽可以胡乱投诉?」瑰若生怕累了不相干的人,只好勉强自己吃了。可是,当她下决心要吃一口的时候,却嗅到那阵茄汁的酸味,她不单没有增加食欲却真的吐了出来,是一口鲜黄色的苦水,这也把她吓坏了。

    15.1一条粉红色粗线

    「噢,这是什麽来?天,我是不是要死了,那是什麽来?」瑰若看见那诡异的鲜黄色呕吐物,她真的为自己的健康担心起来了,疑惑的说,「是我的胃出了问题吧?」

    「不,那是黄胆水来啊!」仙迪惊讶的说,「我见过我表姐也曾吐出这东西来啊,那时,她的胃根本没东西可以吐了,身体却还是要吐,那时……她害喜啦。」

    这却叫瑰若完全的吓呆了,脸色惨白得比死更惨。

    「瑰若。」仙迪压低了她的声音,「这几个月,我没察觉你有不方便的日子啊,你自己没留意吗?」

    瑰若的脸色已如死灰,她是真的没留意自己吗?她是不想留意而已。

    「不,不会的!」

    泪已源源的滑下,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管奔回房间继续不知所措,继续流下焦虑的眼泪。

    回到房中,仙迪决意要为好友解决面前的事情,再不可以拖下去了。

    「瑰若,这东西我想给你很久了,就是不知如何跟你说,今天正是时候了,你快拿去检查一下啊!」仙迪从抽屉拿出一个密封式的小胶瓶,坐在瑰若的身旁,「你要面对现实,不可继续逃了。」

    「不,不会的!」瑰若躺在沙发上,卷曲著身体像条自我保护的小虫,她才不想接过那个小胶瓶。

    「快去,瑰若你不能骗自己,弄清楚不就好了吗?」仙迪硬把她扯起来,「快去!说明书说有一条粉红色粗线就代表有孕,没有的,那便可以放心了,不是吗?」

    瑰若迟疑地走进洗手间,可是,仙迪不许她锁上门。

    「三十分钟後,你不出来,我便进来看你。」

    这三十分钟也实在太慢长了,对那根验孕捧的结果,仙迪实在是心中有数,她只是在烦著要如何帮她的好友面对而已。

    「瑰若,瑰若?」

    仙迪蹑手蹑足的走进洗手间,惟恐把瑰若吓倒了。

    只看见瑰若抱著膝坐在地上低泣,仙迪拿了那小棒子察看,纵言那是她预见的答案,她却不尤得激动了。

    「究竟是谁的?」声音回荡著,瑰若只觉得自己被指责,哭得更悲恸了。

    「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仙迪拥著她,轻拍著她的肩,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哭声,仙迪安慰的说,「你要告诉他啊,他要负责任才是。」

    这却叫瑰若沉默下来,她再一次的不肯说话了。仙迪实在没办法,瑰若可算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最坚持己见的人,纵使那外表是如此的柔弱。

    半夜的时候,仙迪没听见瑰若在梦魇中的惨叫,却再次的听见她的偷泣,那声音叫人难过得不能入眠。

    仙迪静静的坐在她的身旁,「哭就放声的哭,没有人比你更有哭的权利。」

    「仙迪,我应该怎麽办?我要如何是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做!」瑰若的声音充满了彷徨与凄楚,「我要如何是好!我究竟要如何了?」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你那位什麽少爷?」仙迪试探著,其实她是想确认经手人而已,瑰若再次的沉默,这叫仙迪不得不放弃这提问。

    「好了,好了,我不再提及这人。」其实她是要从另一个方向确认而已,瑰若继续的沉默只能代表默认,仙迪真的很聪明。

    「你要这孩子吗?」仙迪认真的问。

    「我找不到不要他的理由!」瑰若的泪声仍在,这次的回答却异常坚定。

    「那,你便要放弃这儿的课业啊,你知道自愿退学的人,学院是不会再收的。」仙迪提醒的说,「你告诉我,你有多少个月了?」

    「三个月零十日。」这问题她清楚得很,因为她没法忘记那个晚上的事,也没法忘记他走了多少天。

    「老天,那……那不就是你失踪的那几天的事?」仙迪一直都疑惑著瑰若那几天的事,她回来之後一直作恶梦,没有了笑容,却容易下泪。

    「瑰若,若你要真的想忘记那几天的事,你是不应该留下这孩子的。留著孩子的话,你就得捱更多的苦啊,你知道吗?你要如何独个儿养孩子?你也很难再有自己的事业,那不是单一的母爱可解决的事,你要细想。」

    瑰若倦曲著身子,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仙迪的话一直在瑰若的耳际响著,她却同时想起自己的妈妈来。

    15.2一条粉红色粗线

    妈妈从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吗?记得妈妈说过自己是爸爸给她最大的礼物,妈妈庆幸有自己在一起。瑰若不住的想起妈妈一切的话,渐渐走入梦乡,而这夜是瑰若数月来第一次没有作恶梦,睡得最安详的一夜。

    翌日早上,仙迪不忍心把瑰若叫醒,因她难得地睡得很好,於是,她便蹑手蹑足的独个儿上堂去了。不料,下午的时候她却看见瑰若从校务部走出来,她就知道瑰若的决定了。

    瑰若回到房间便著手把行李箱拿出,又一次收拾行李。仙迪却也在此时回来,只见她一声不响的蹲在床底,也拉出行李箱来,瑰若奇怪得紧要。

    「仙迪,你在干什麽?」她看见仙迪把封了尘的画架和笔都包裹起来,这是更加的奇怪了。

    「你干什麽,我便干什麽!」仙迪淡淡的说。

    「噢,我退学了,你干了什麽?」瑰若不太明白。

    「我也是啊!」仙迪继续平淡地说。

    「什麽?你疯了?干麽退学?你爸妈批准吗?」瑰若走向仙迪的行李箱,把仙迪刚放进去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一面说,「你不要冲动,有什麽事慢慢商量啊!你爸妈为你争取这学位不易的!」

    「瑰若,我想得很清楚的,我不是一时冲动。」仙迪再次把行李放回,「你可以为孩子放弃理想,因为你认为孩子比较重要,纵然你并不知你的路要如何走,你却愿意这麽干。」

    「我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的!」瑰若幽幽的说,「我根本没有选择。」

    「有,你有选择的,你选了最艰难却又最正确的路!」仙迪抚著瑰若的头,「你是正确的,你很勇敢。所以,我也得勇敢起来,我要为自己干点事,我不能以满足父母的心愿而放弃画画,相比於你,我现在干的也只是为自己而已,你伟大多了!」

    「你怎会这麽想?傻瓜!」若生气了,「你在此生活无休,快快乐乐地多待一年就行了,何必要让父母不开心?」

    「你认为我在这里可以开心吗?若不是你在,我早就溜了!」仙迪发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却没法把这收回了。

    「仙迪!」瑰若的眼睛红了,「你听我说,我会照顾自己,你实在不用为我担心!」

    「你会照顾自己?那你告诉我,你打算去那里?」

    「我……」

    「是你让我明白行事要分轻重。你认为孩子的命比理想重要,我也一样!」仙迪从没如此认真过。

    「我认为画画是比满足父母的虚荣心更为重要,画画是我的理想,但这些日子来,我却因为不知前路要如何走而放弃。我天天在这浪费时间,怨骂爸妈要我来这儿,可是,你啊,你受了那麽大的打击,也不用你亲口告诉我,你在恶梦中的尖叫已说明了一切,可是,你仍留下那人的孩子,去走那条苦路,你叫我好愧疚!我也要为自己重视的东西而振作一下了。」

    「可是……」瑰若仍在疑惑,不知要说什麽好了。

    「我肯定你其实没有任何打算,离开学院之後,你可能会变成一只流浪猫,那样的话,我真为你肚里的孩子担心!」

    「我……我会想到要去哪儿的!」

    「可是,现在仍未想到,对吧?」

    「……」

    「你若没特别计画的,那就跟我去法国吧!」仙迪开始有点兴奋了,「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而溜的!其实我的计画早就定了,只是欠动力实行而已。」

    「去法国?」瑰若没有半点头绪。

    「嗯,我要去巴黎,在那儿我有不少画画的朋友,想找个地方落脚也不难。我也真不想你独个儿出口来,父亲是为了能再见夏兰而挣扎留下命来的,他怎忍心让父亲知道夏兰死了,她的女儿下落不明?

    他惟有辩说──「夏兰不肯来法国。」

    再一次,他把父亲耍了。现正他的父亲正用尽所有力量要让自己康复起来,好亲自去见夏兰。

    看见父亲的生命竟然积极起来,他却只有更心痛、更内疚。若他及早便把夏兰的下落告知父亲,让他们见面,那麽,夏兰的命可能可以长一点,瑰若也不会独个儿流落在外!

    他为此而痛苦之极,脸容显得更忧郁深沉了。

    他一直沿赛纳河閒逛著好打发自己数月来郁闷的情绪,而这样的閒逛既是他的兴趣,也是他的工作。

    他跟父亲一样爱画,只是他不像父亲一样有画画的天份,於是他开了一间画廊却不是买名画。他总爱亲自发挖出好的作品与及没没无名却具潜质的小画家。

    所以,他喜欢到画家聚集的地方来──赛纳河左岸。纵使他不像父亲一般能画,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光很是独到的,因此,他更沈迷於这工作上了。

    数月下来,为了找寻瑰若,他的画室没进一副画,这叫他的画廊变得空荡荡的。於是,他发誓今天必要有所收获,便开始逐一的探访河畔的画师来。

    他发觉又有好些画家走了,又有好些来了,他盼望新来的能坚毅一点,毕竟没有多少人能真的可以坚持一生清贫地留守河边作画过活的。

    他的眼睛一直在众多的画作中留连,却忽地被一个亮丽的背影吸引住了。眼前是一位叫人眼前一亮的褐发女郎,她正在画一张赛纳河河景,构图是以实景配合想像,别具特色,用色很大胆,克莱很快便被画者本人吸引过去了。

    16.2千里相遇

    「先生,可以随便看我的作品,但请不要盯著我好吗?」褐发的女孩头也不回的说著,声音却带著命令的语气,这叫克莱更想光看著她。

    「我本来就只是在看你的画而已,是你叫我看著你的。」克莱双手轻松地插在裤袋中,一派悠然的,「嗯,你也的确好美啊,怎麽叫男人不望你?尤其这是法国啊!」

    女孩却没理会,只顾著画她的画。事实上,她早就习惯男人这类的调侃,但几个月前她几乎为此而跟一位自以为浪漫的法国佬大打出手。但她却不是为自己而动火,而是为了她肚子微隆的好友,那位苦命女孩就是天生命犯桃花,不管在任何状态,那优雅又忧郁的美丽总能叫男人为之倾倒。

    也从那天开始,她不许那位忧郁的美丽孕妇走来此河畔,她终於可以专心画画了。

    克莱看见女画家有一把暗褐色不长也不短的头发,刚好贴在肩上,她更有一双专注的褐色眼睛,手指尖都沾上了油彩,一件松身的白衬衫上面用油彩画上了一朵娇豔欲滴的红玫瑰,十分抢眼。

    「你的衬衫好看极了。」

    「这本是我送给朋友作生日礼物的,可是,我没洗衣服,所以又拿了来穿。」

    她轻笑的说著,似乎很高兴有人留意她的衬衫来。她这才有礼地转过身来招呼客人。

    「先生,可以来看看我的作品,有兴趣的我可以平宜一点买给你的。」

    克莱这才有机会看清楚女画家,他不尤得在心里喊叫──「哇,真是瘦得吓人啊!脸青得像营养不良,把她安置在非洲,也许会被误会为饥饿的难民!」

    他看得有点心痛。然而她的笑容却又是如此的亲切,一点没有捱苦的可怜相,这叫连克莱甚是佩服。於是,他决定要给她一点鼓励与帮助,不料,他一口气的选了十幅画,因为这女孩的画是真的不错。

    「噢,不用那麽多啊!」女画家惊讶于这位顾客所给的画价是如此阔绰,「我不是什麽出名的画家,你不用给这麽多钱的!」

    她高兴遇上懂得欣赏她的人,可是,她更高兴的是,她发现了一位轮廓分明,身形完美的模特儿来,她真不想收钱,她只想邀请他让自己画一幅好作品,可是要如何开口呢?

    「我相信你的画将来会买得好贵,我很欣赏你的画。」克莱把钱塞在女孩的手中,「明天我会著人来搬走这些画的,你把画包好就是了。」

    「可是,我可以不要你的钱吗?」她接过连克莱的名片,眼睛却一直盯著那张好看之极的脸来,带点羞涩的说,「让我为你画一张人像,可以吗?」

    「什麽?」克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邀请,只觉得很好笑,「我有什麽好画?」

    「噢,你的轮廓美极了。」她看见客人没太大的抗拒惑,高兴地继续游说,「我画的人像也不错的,你可以看看啊。」她抽出一幅未完成的画来展示给克莱看,他却呆住了。

    「瑰若?是瑰若!你……你认识瑰若?」他不敢置信的喊说著,一双手用力的捉住女画家,似乎再也不愿放手了,却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噢,抱歉,我是她哥哥,我找她好久了。」

    「哥哥?她从没说过她有哥哥的。」女孩疑惑的说。

    「噢,其实是我们有相同的姓氏而已,但我们自小相识,我一向视她为自己的妹妹。」克莱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了。「我去洛家找她,又到她的学院找她,她却都不在了,我很担心,麻烦你,你知道她在哪?」

    「我告诉你是可以的,可是,你要答应让我画你。」她看见了客人的名字,真的是跟瑰若同姓的,也觉得他不似坏人,「我是仙迪。你想见她的,那你要先当了我的模特儿再说。」

    他爽快的应著,又热切的协助著为仙迪执拾画架各样的,惟恐慢了一秒会看不见瑰若了。

    可是,当他到了仙迪的家,他开始後悔了。

    16.3千里相遇

    「不要嘛,一定要这样吗?」克莱穿著一条谨馀的内裤,跟仙迪讨价还价的说,「画人像不一定要全都脱掉吧,你可以用想像的!」

    「你不要别扭了,你是个画商,你就没见过全裸的模特儿吗?」仙迪在画架前,理直气壮的骂。

    「我当然有见过,只是那个不是自己来啊!」克莱连想也不敢想像自己的全裸像被挂在画廊上,那会是如何的情景来?

    「我只在上床时才脱给女人看的,你跟我上床,我便脱给你看!」他得逞的笑著,仙迪的脸炸红了,而且红得十分可爱,叫克莱乐透了。

    「你……你可以跟一个不相识的女人做最消耗体力的动作,却不可以为一个画家拿掉一条内裤?」仙迪气疯了,「你……你歧视我!」

    克莱却失控的大笑了,他觉得这女孩真是超可爱,真是有趣之极。

    「噢,老天,你真会说笑话!我现在才明白为什麽自己只能当画商而不能当画家。」他擦了笑出来的眼泪水,「你们这些艺术家的思想真是完全没逻辑的!这是两码子的事啊,我怎麽是歧视你?」

    「其然你没有歧视画家之心,那你就快拿掉它吧!我的灵感快要被你烦走了!」仙迪不耐烦的说,「你再不合作,不要怪我不客气!」

    仙迪拿住画笔目露凶光的,克莱愈觉好笑,「噢,我真想看你如何对我不客气,我可不知道被女人用强的感觉呢!那一定很爽吧!」他邪邪一笑,心里以为女孩子都是容易处理的弱者,可是,这次他可是遇到对手了。

    「好啊,这是你说的!」不料,仙迪很大条地没听出克莱的话外之音,反而误以为对方是在挑战自己的女性动武能力,「你以为女生就不会动粗?」

    仙迪眯起眼睛睥睨那看不起女性的大男人,克莱不觉背脊生寒,他怎也猜不到这漂亮画家是个非一般的女生,只见她逐步逼近过来,他的两脚竟不自觉的向後退,而更让他真正生出恐惧感的事让在後头。

    「你……干麽?」克莱的话声有点抖,因为他看见仙迪从她满了油彩的袍子口袋拿出一闪亮亮的东西,竟然是──剪刀!

    「我都说了,你乖乖听话,不要我向你动粗!」她冷冷的说。

    「你……你拿出剪刀来干什麽?」他慌忙双用保护自己,恐防这女画家对他干出什麽不人道的攻击。

    「噫?这个当然是拿来剪东西的啦!」

    她爽快地再从口袋拿出另一东西,是一对簇新的劳工手套。她手起刀落的把新手套上的胶索带剪断,剪刀安稳地回到了她的口袋,手套套在她满了油彩的手,克莱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戴上手套干麽?」克莱刚才的疑虑一下子的消失了,却对这女画家愈感兴趣了。他松开护yin的手,方为到自己的行为而脸红,心里在暗骂自己竟然在女人面前表现出如此狼狈的模样,真丢脸。

    「我免了在对你动粗时触碰到你的内裤和身体,那会弄脏我的手!」她似在交代什麽显浅的道理却换来克莱尖叫似的抗议。

    「什麽?你再说一次?你认为我这sisley系列的内裤告这身标准美男子身型会弄脏你的手?」他生气地拉起仙迪的手,把她的一只手狩扯去,质问说,「你看你的手?全都是油彩,你敢说你的手会被弄脏?」

    「画家的手沾了颜料,这是应当的,画家的手应该触碰的,只有画笔、画架和颜料,而不应让一个不肯合作的模特儿拉住。」仙迪继续说明,一张脸没半分女儿家的羞态,这反叫克莱尴尬起来,才发玩自己正紧握住女画家的手,感觉却是那麽的美妙。

    「你究竟是不是女人来?」克莱真被此漂亮却大条的画家弄得糊涂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没有女性自觉的女人!」

    「你不要迫我,我的容忍力是有限度的!」仙迪才不理会他话中的含意,她已不耐烦到了极点,「你再不自己动手,那就由我代劳吧!」

    只见她再次把手套穿上,两手齐发的向克莱的sisley内裤攻击而来,直把他吓了一跳。

    「哇,你这女人,来真的?」他闪身一跃,躲开了仙迪的攻击,他急忙地四处找寻自己的衣服,一面在骂,「你究竟是不是女人来啊?」

    「我是画家!」仙迪生气了,「请你忘了我是女人,乖乖合作!」

    仙迪身手敏捷非常,一个箭步已走到克莱身边,两只粗糙的劳工手套立即抓住克莱身上仅有的内裤。

    「给我拿掉它!」她正要用力扯,裤子的边角还没有被她碰上,克莱却先出手来了──啪!

    一个拳头正正的打在仙迪的左眼上,一个瘀痕立即在她眼上浮起,她只觉星花四起的跌坐下来,迷糊地叫了一声──「你……」

    克莱检查了自己的sisley内裤安全无恙,方才蹲下来跟仙迪说,「又是你叫我忘了你是女人的身份的,不是吗?」

    17.1幸运儿

    瑰若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是一对跟她学琴的小兄妹,小女孩只得八岁,可爱得叫瑰若不舍得让她下课去。

    「老师,要放学了。」小哥哥在投诉,「我们要去寻宝啊!」

    「唔,我不去了。」小妹妹直截了当的回绝,「那不好玩,我要留在这跟老师玩。」

    「老师才没空照顾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烦!」小哥哥骂说,「老师也要下班休息,就是老师不用休息,她肚子里的娃娃也要睡。」

    「不会啦,我就是要照顾老师和娃娃啊!」妹妹认真地回说,而且立即两手大张的抱住瑰若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一面笑嘻嘻的,「我要第一个抱娃娃!」

    「你好想抱娃娃吗?」瑰若任小女孩抱住,笑盈盈的说,「可是,娃娃还要两月後才出生啊。」

    「啊,那麽久?」小哥哥也坐到瑰若身旁很是妒忌似的看著妹妹,「你不要那样抱住老师啊,那会弄痛里面的娃娃!」

    「不会啦,他不知多快乐……噢,他在踢我!」小妹妹惊叹的盯住瑰若圆圆的肚子,「看,他又在动了!」

    「哇,真的呢。」两兄妹兴奋得忘了这是他们的老师,而不是一件玩具。

    「嗨,你两个小鬼在干什麽?」一把大嗓门从门口响起,是琴室的老板娘,「你们妈妈来了,还不快跑?」二人滚著跑,活像见了鬼似的。

    「明天见啊。」瑰若一面抚著仍然在动的肚皮,一面挥手,好不快乐。

    「哎,你真是任何时间也那麽幸福似的?难道当妈妈真的是女人最大的快乐?」老板娘叹著气说,「好羡慕你啊。」

    「嗯,老板娘也可以当妈妈的啊。」

    「我也想,可是,我没你般好运气,我至今已等了三十三个年头,就是没男人肯要我。」老板娘用一双小眼睛打量自己如熊的身形,又瞄向瑰若,「唉,你就是大著肚子,身形也比我好,上帝真的不公平,为什麽你这麽美,还要有如此美好的身形,我一点不漂亮,就连身形也没看头。」

    「噫,好运气,你认为是这样吗?」瑰若的微笑消失了,她却不想让老板娘看见自己落幕难过的样子,只好垂首的装作整理琴书。

    「难道你不认为你是个幸运儿吗?」老板娘一直以为瑰若是个幸福的小妇人,在她眼里,只要长得漂亮,就有幸福。

    「幸运儿?」这个形容词让瑰若听得欲哭无泪,可是,她什麽也没说,只装出微笑。

    「你这麽漂亮,你丈夫一定很疼你了,可是,怎麽没见他来接你?他放心你一个人顶著肚子四处走吗?」

    「嗯……他,在很远的地方工作。」瑰若自觉没有说谎,「他也不会担心什麽的,因为工作太忙了,忙得他什麽也忘了。」

    「噢,事业形男人。」老板娘反而更为欣赏,「那很好啊,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嘿,我都说,上帝只眷顾漂亮的人,实在太偏心了。」

    「嗯?美女都是幸运儿?我不觉自己美。」瑰若低声得如无声的说,「我不但不美,而且幸福与幸运早跟我绝缘了。」

    「噢,对了,我刚收到这儿的一个芭蕾舞团的宣传单张和推广票,你拿去吧,就当作琴室提供的员工福利。」老板娘早就看出瑰若芭蕾舞者的举止,知道她一定会欢喜的。

    「嗯,太好了,感谢你。」瑰若已很久没看芭蕾舞表演了,这叫她的笑容更灿烂了,「噫,这舞团在招团员啊?」瑰若兴奋地看见那资料,但笑容很快便枯了,「招考日是在下月,我恐怕赶不及了,预产期还有两月啊!」

    「你也不用想了,即使你的娃娃很合作地赶著走出来,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可能立即复吧?你以为生孩子可在十五分钟的速食时间完成?」老板娘笑说,「嘿,男人在女人身上爽十五分钟,女人却要受苦一整年,那是上帝又一不公平事,可是,唉,我也很想尝尝这苦味。」

    瑰若的脸色也变了,她心里激动得想大喊──「才不是,你不会喜欢的,那十五分钟比怀孩子要痛苦上千倍!那痛苦会叫你一生再也快乐不起来!」

    可是她什麽也没说,因为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她最想隐瞒的人,就是她自己。她每天也在努力装出幸福快乐的模样,也只是为了成功骗自己──我的生活很好,我很快乐!我会忘记那个晚上的事,忘记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忘记他,忘记自己,忘记爱。

    「嗯。」瑰若随意和应著。

    「可是听人家说,第一次生孩子,早产的机会率很高呢!」老板娘的话题又跳到别的方向去,但这反是瑰若很有兴趣的事。

    「那麽,我的孩子会早出来吗?那麽,我有可能赶上这招考日吗?」瑰若认真起来,「噫,究竟有什麽方法可以让孩子早点出来?」

    「你疯了吗?早产,对孩子和你自己的健康也不好,甚至可能会有危险的!你想也不要想!」老板娘忽地严肃地教训说,「你要安份守纪的安静等候孩子自然出生,知道没?况且,孩子出生之後,你也得照顾他,你怎麽去当职业芭蕾舞者?你丈夫许吗?」

    「……」瑰若无言了。

    她离开琴室下班回家,那芭蕾舞团招募团员的事仍然在她脑海里浮沉,芭蕾舞者是她的理想啊,她又怎麽可以不想?可是,一切也急不来,她没可能把孩子从身体赶出来的啊!

    然而,当她打开自己的钱包时,她不禁抚著肚子,在喃喃的低说──「噢,不行了,孩子,我们都没钱了。只靠琴室的工钱,在交了屋租之後,什麽也没了。我们总不能单单指望仙迪可以成功卖出她的画啊。她那艺术家脾气一生都不会让她学会买画。噢,妈妈一定要去投考那份芭蕾舞团的工作,孩子啊,拜托你啊,早一点出来,好麽?合作合作啊!」

    她一面跟肚内未出生的孩子在讨价还价似的聊著,一面沿河边走去,却没看见仙迪,「噫,难道仙迪今天没在此画画?还是提早收工去?」

    她奇怪极了,「仙迪从前是个爱躲懒的芭蕾舞学生,可是,她绝对是位万二分勤练又认真的画家来,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瑰若有点担心,便快步走回家去。

    「仙迪?」她远远已看见仙迪在画室的暗影,灯光从楼梯透下来,她听到画室传来的声响,似是不只仙迪一人在呢。

    「啪躂」的一声,响亮非常,似是什麽掉在地上,瑰若急忙走向画室,她却不知道自己成了那二人之间的不速之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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