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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9

    24.1感谢哈利

    瑰若跟费朗从舞室拖著疲惫的四肢离开,才踏出大门,几位少女即涌向他们,这已是瑰若见惯的事,因为费朗实在太帅了,彷佛从六岁到六十岁的女人也会爱上他,但很不幸,瑰若却偏偏不是其中一个,这是费朗百思不解的事,却也因此,他对瑰若更为著迷了。

    「嗨,等我一会啊,瑰若!」他唯恐瑰若会溜了,因为她真的会溜。「很快,等一等我!」

    「好吧!」瑰若两手反转的插在牛仔裤的後袋,有点无奈。只见费若被少女们围著又照相,又签名的,好不热闹,瑰若站在一旁,成了一个彻底的局外人。却瞥见一位红发少女正紧紧的扣住费朗的手臂,不知怎的,瑰若竟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柏安琪也曾这麽扣住洛森的手,那是什麽时候的事?

    她开始陷入回忆的思海里,竟想得心里生气,十指紧紧的握住,肩膀也在抖。

    「安琪,她终於得尝所愿了,她终於把洛森抢到手了,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很快乐了吧。」

    她一直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最幽暗的角落,不许自己想起。不幸地却被面前这红发女郎不经意的勾出来了。瑰若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安琪,她以为自己不会妒忌洛森身边的女人,因为那已是过去的事了。她以为自己已甘心地接受现在的一切,她却不知道原来被抑压下来的、被自己强制遗忘的情绪已累积成为她心里的炸药库,正要趁机爆发出来。

    她看著费朗在黄昏的阳光下,那迷人的微笑,一点不似洛森,可是,他们的身高相若,她暗暗在量度,究竟是费朗的肩膀宽一些,还是洛森的横一点?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洛森的脸,他只有一个梨窝的笑脸,他自少就爱拿著铁铲到处走的怪模样……

    「去了大漠一段日子,他皮肤一定黑了。工作辛苦,劳动力又大,也许,他的肩膀会比从前更宽更强壮了。」她喃喃地自语。

    却在此时,一个清晰的影像在她脑海闪现──洛森厚实的赤膊如突然倒塌下来的石墙,一下子的压在她的身上!

    瑰苦不禁的立即两手掩面,她不想再记起那画面。她失措地靠著墙缓缓坐在地上,那双掩面的手却不肯放下,她以为只要盖著眼睛,影像便会消失,可恨,那影像却仍然在她脑中播放,清晰得似录影一样。

    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如何使劲地抓进那肩膀的皮肉,五条鲜红的血爪痕画在他身上,她从来也不曾如此违逆他、抗拒他,只有那个晚上她不再温驯,可恨,他完全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满身血爪痕的痛感,他就是不肯放过她,像恶魔一样,他要撕碎、摧毁她的一切!那疯狂的攻击,一下又一下的再次打在她心头。

    「不要!」她大叫一声,额头猛力撞向墙壁,砰的一声,那几位少女和费朗才注意到瑰若。

    「瑰若,怎麽了?没事吧!」费朗甩开少女们的包围,扑向她,「怎麽会跌倒了?」

    他走近瑰若,发现她怪异地坐在地,身体紧缩如要把自己折成最小最小的人球,身子在微微的抖,两手却用力地掩面,彷佛不想看见任何人,不,她是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

    「瑰若,我会帮你的!」费朗感觉到她出了点状况。

    「要不要帮忙?」那几位少女走来,红发少女不经意的说,「怎麽好端端的会跌倒的?是真的跌了吗?没死吧?」

    就连说话口吻也跟安琪那麽相像,瑰若被刺痛的感觉更强烈了。

    「走,不要管我。」瑰若掩面低说。费朗立即把女生们赶离了,他从未看见情绪如此不稳定的瑰若,平常的她绝不会驱赶他人,她不喜欢的,只会自己悄悄离开,她从来都是安静温柔又羞涩不安的小女生。

    「瑰若,我送你到医院吧。」他的手才碰上她的肩膀,却换来她惨绝的尖叫,这叫费朗大吃一惊,同时,他看见泪水从她紧掩住脸的手流下,他痛心得想一起哭了。

    「不要走近我,不要理我,拜托!」瑰苦颤抖的声音如受惊的小鹿,费朗又怎舍得撇下她?

    「瑰若,听我说,你要见心理医生。」他沉著声音,认真地说,「再这样下去,你的生活要怎麽继续下去?你仍然很年轻啊!」

    「不要再说了,你走啊!」她就是坐在地上,掩住脸,死不肯起来,他可以不管吗?

    於是,费朗蹲在她身旁,试著跟她聊别的,让她从不安中回复过来。

    「嗨,你坐著的地方是行人路来啊!人来人往的看著你像个撒娇的小女孩,那很丢面嘛!」

    「不要管我!」

    「我没管你啊,我在管一个在阻街的女人而已,她好像喝醉了酒,噫,似乎是喝了太多哈利波特的奶油啤酒!」

    费朗看见她的腕上是一只哈利波特的手表,也想起她很喜欢哈利的魔法小说,他却猜不道这话竟真的被瑰若听进耳里了。

    「我最讨厌人喝酒!」

    「哦,所以,你没喝错了酒,只是吃错了蟑螂嘎吱多味豆!噢,你吃了蟑螂便便?还是你吃了耳粪味的那款?不,一定是鼻涕味的!噢,好味吗?」

    「好恶心啊!」她终於放开手仰起头来,「又耳粪又鼻涕!」

    「恶心?你怕这些东西?噢,那你午餐时切记不要跟艾特一起了,他最喜欢在吃东西时挖鼻孔,而且把那些东西……」

    「噢,不要说了!」她忍不住大力地把凑近面前来的费朗推开,弹起身,「天,我今天下午时就是跟他一起吃的,你说的──都太对了!你怎麽知得那麽清楚?」

    「嘿,我跟他一起工作三年了,我天天都在看著他挖啊挖的!」

    「噢,天!我吃不下东西了!我本来很饿的!」

    「不要紧,我带你去一个禁止巫师挖鼻孔的地方吧!」

    她笑了。

    「我不会喝奶油啤酒的,更不会吃蟑螂嘎吱多味豆!」

    「噢,那麽,可以吃会尖叫的糖耗子。」

    「嘻!不要骗我,真有会尖叫的糖耗子吗?别傻了!」

    「当然有,来,跟我走吧!」

    他向前迈步走,回过头来用迷人的蓝眼睛催促她,她迟疑地,两脚却跟著走了。

    「你猜那店子叫什麽名字?」

    「不要告诉我说是三把扫帚酒吧!」

    「哈,不是!那店名叫,」费朗真诚地说,「感谢哈利!」

    「感谢哈利?」

    「对,原来他真是会魔法的!他为我把一个醉倒在地又不肯起来的女人弄清醒了,真神奇!」

    「嗯!」瑰若低头不语的看著腕上的手表,她很喜欢哈利波特的故事,原因很简单,那只是因为洛森的洋名,就是──哈利!

    她迈开脚步,心里在问,「我要感谢哈利吗?为什麽我要戴上他的手表?」

    她终於发现洛森仍然以不同的方式侵入她的新生活,她在暗骂──「他为什麽就是不肯放过我?」

    长长的林荫路上,黄昏已为他们俩布置了一遍浪漫的街景,费朗的俊美的笑脸依然如太阳般热情,瑰若跟在他的身後,却发现自己跟他的距离,实在太远太远了。

    25.1保护色

    「连先生,你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了?」仙迪紧握色板与画笔在骂,「请你摆回上星期的那个姿势,我没可能每星期给你画新画稿的!」

    「嗨,我不是已摆出同一姿态了吗?你盲了?盲了就不要画了,真是浪费我的时间,我走啦。」克莱竟真的想溜,而且已在找他的衣服。

    「不用找了,你的所有衣服都被我收起来了。」仙迪挑起眉毛得逞地笑道,「今天不完工,你休想走。」

    「哼,你居心何在?你现在是不合法的禁锢啊。」他夸张地说,「你若果是爱上了我的,你直接承认好了,不要想那麽多的无聊招数,我最讨厌女人扮矜持。」

    「你在说什麽?现在扮矜持的人是谁?」仙迪叹服了,「大哥哥,你都脱了,那就合作完成它吧,我真不想花时间每次的跟你争论。」

    「小姐,不合作的是你!」他挺直身子来,那一身的线条真个优美,肌肉不会太发达却又条理分明地突显出男性身体的美感,高挑的身形,潇洒的头发,但最要命的就是他的眼睛,跟瑰若一样的黑中带蓝,给人睿智却忧郁的感觉,五官轮廓活像就是一个艺术雕塑!

    克莱在心里问──「这是什麽女人,她怎麽会不被我吸引?」

    仙迪在心里骂──「这两兄妹究竟是从那儿掉下来的,怎麽两人也漂亮得那麽叫人心动?」

    然而,两人各自把话藏在心,就是说不出口。

    只见仙迪呆了那麽的一刻,克莱心里暗喜,嘴角在偷笑,还以为──「嘿,她终於都被我吸引了吧,她中招了吧,你这大条的女人!」

    不料,仙迪却冷冷的说,「嗨,你耍够帅了没?我当然是因为你外型吸引才画你,你就好好给我摆姿势,好不好?」

    「我那有耍帅?我本就帅爆了,不用耍!」他心里郁闷,因为这大条的女人在明白地说她是注意到自己的,只是,那又如何?她一直都以画家的眼睛看过来,却不是用一个女人的眼睛看自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大败。

    仙迪真被此自信得更似是自恋的男人打败了,却在心里提醒自己──「他的女人多的是,我千万不要多心!」

    只见克荚再次回到椅子上,摆好了原来的姿势,嘴里仍在怨,「我是为了瑰若才答应给你画的!」

    「对对对!我是瑰若的大恩人,所以,她的哥也要欠我人情。」仙迪附和说,「那你就要跟大恩人合作啊!」

    「我已非常高度合作了,你有没有再烦一点?」他真是火起了,「究竟你要我怎样,说清楚!」

    「好的,那我就说明白了。」仙迪其实也有尴尬的时候,她却要装出冷硬的语气,用画笔直指向他身体的下方,说,「上星期那儿是向下的,这次怎又指了向上呢?你要知道,那会影响肌肉的线条,我要画的是很细致的人像,肌肉的伸张程度不同,肌肉线条的表现也不同了,你告我啊,你一时向上,一时向下,我怎麽画?」

    她一口气的说,眼睛却只盯著画板,就似在交代一件工作般欠缺感情,克莱却尴尬又苦恼,他竟是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这个状态!

    「噢,没理由的!我明明跟上星期一样,已做足预备功夫的了,怎会这样的?」

    「你做了什麽预备功夫?」

    「嘿,告诉了你,你就会改口说我是位专业的人像模特儿!」

    「说来听听?」

    「我嘛,用冰敷了它足足两个小时才走进此画室的,那样还不够专业?」

    「噢,有那需要吗?唉,男人真的可怜,连自己的身体肌肉也控制不了。」

    「小姐,你怎麽把男人说成那麽的低级了?」他走近来,「难道女人就不会有生理反应?」

    「那当然会有,但女人可以自我控制,在工作的时候,我不会受美色影响。这是男人跟女人最大的分别。」

    「真的吗?」克莱心有不甘地,再进一步的走近她,不,不是走近,根本就是迫向她。仙迪不自觉地随著他走近一步,她即退一步。

    终於,她被迫到墙角,她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了。

    「怎样?」克莱两手按在墙,完全封锁了仙迪闪躲的方向,他挺直的鼻子贴近而来,用有节奏的呼吸把火热感打在她小耳朵的发边,轻声的问,「感觉到了没?」

    「感觉什麽?」仙迪脸不红耳不热的反问,克莱开始相信她真是另有构造的女人,她竟然真的不为所动?

    「你真是与别不同!」他心里正有烈火在燃,在两厘米的距离下看,她更是吸引,那苍白的脸,小巧的耳朵,又长又幼细的颈项却是粉嫩嫩的!他愈近愈不能禁制自己想亲下去的冲动。

    「不觉。」她把身体完全地贴在墙,脸别开了,只想尽量躲,可是,他巨大的身体已像罩子一样把她完全的包围,而且下面有东西压来,叫她心跳加速。

    「你不喜欢男人?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妹子!」

    「疯了!我是正常的女人。」

    「我不觉你很正常。」他在那小耳朵上说话,暖烘烘的温度如情话一样吹进她的耳窝。她感到一阵晕眩,好想把贴在墙的两手围在他的颈上,可是,一阵怒气却又袭上心头。

    她礼貌地又冰冷地说,「连先生,你总是这样测试女人的吗?谁给你这特权?」

    他止住了要亲她的冲动,两鼻尖轻轻贴住,轻声说,「我就说你是与众不同的!」

    「你的衣服就在门外,我们下星期再画吧!」她平淡地回说,根本对他的测试不为所动。

    他笑了,仍然那麽潇洒,两手缓缓地把身体撑开,他真的不舍得离开,无奈地,逐客令已下,他的脸皮再厚也不能变成无耻啊,他向来自命优雅而风流。

    「我今晚会来跟你们一起晚餐。」

    「那,今晚见。」

    他终於走了,那一身阳光的皮肤与叫人动心的躯壳在画室门前消失。

    在关门声之後,是她急速逃跑的脚步。

    她冲进洗手间把门紧紧的锁上,火速的拧开水龙头,猛力起把冷冷的水拨向脸庞。

    再抬头看那镜里的自己,她不禁惊讶。

    只见一层灰白的油彩从她脸上、耳边退下来,这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预先油上的保护色。在颜料退下之後,她看见一张通红的脸,就连耳朵也彷佛被烧了。

    「老天,他实在太过份了!」她按著心怀,想把狂飙的心跳压下来,「天,怎麽办?他真是太吸引了,天!」

    看著一地灰白色的水渍,她苦恼地狂叫,「我今晚要怎麽应付得了他?岂有此理的男人,那大色狼!大坏蛋!」

    她再向著镜中的自己说,「不要爱上哥,哥不是属於你的!」

    26.监护人

    旁晚的时候,克莱懒懒地倚著他停泊在巷子的红色开篷跑车,手上拿住一根未燃的香烟,心里纳闷,在打开火机之际,瑰若的声音便会在他脑里响起──「碰过香烟的手,不要碰我儿子!」

    「真麻烦的小妈妈。」他把整包香烟连火机扔进垃圾箱,喃喃地说,「没办法,谁叫那小笨蛋长得那麽可爱?」

    他看了看手表,有点担心,因为瑰若从来都是个准时的女生,可是,今天她竟然迟了四十五分钟之多。就在此时,电话响起,上面显示著一个陌生的号码,然而传来的声音却是如此叫人熟悉:

    「克莱,告诉我,可有见过瑰若?」竟是洛森。

    「你找她干什麽?你不是要跟花猪订婚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

    「哈,你们连刊了三天的报纸了,全世界都期待著看王子跟公主的世纪订婚宴,你敢跟我说没有这样的事?嘿,你这混蛋!」

    「我仍在大漠,不信的,你可以用视像跟我见面聊。」

    「我没兴趣见你。」

    「为什麽?我以为我们是一世的好朋友?」

    「这是从前的事,现在嘛,你不再是我朋友。不要说我没警告你,你敢在巴黎出现,我见你一次扁你一次,这是我连克莱说的!」

    克莱把电话挂了,他实在难以忍受再听见洛森那总是好像很真诚的声音,「真个伪君子!」

    他把电话收起,脑内不禁想起多所的往事。其实,克莱一直不能接受瑰若被洛森玩弄的事,他没办法相信自己相识多年的好朋友竟然是如此人面兽心的混蛋!

    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受害者是自己的妹妹,若果事不关己的,也许他可以客观一点去了解事情,甚至跟本不会认为是问题,因为他从来也相信男人都是那样的色,这是本性。只要没有手尾,没有人阻上,男人可以不择手段去干任何自己喜欢的事,就像他父亲的抛妻弃子,若不是夏兰阻止,也许今天流落在小舞团工作、周末、假日在画室、琴室当兼职的人,可能是他,而不是瑰若。

    「嘿,男人天生就不可靠,不是吗?」望著巷子尽处,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走过,他若有所思的笑说,「男人总是要伤女人心的,唉,尤其像我这种美男子。」

    就在此时,另一个亮丽的女人身影从巷子尽处渐行渐近,她手里抱住一个超可爱的孩子,是他意想不到地疼爱的小森,那却不是小妈妈瑰若,而是小妈妈的大恩人,克莱从第一刻看见便深被吸引的女人,仙迪。

    她慢慢走来,脸上仍然是那赤诚的笑脸,在她面前,世事都是一条简单的直线,然而,在她大条的艺术家性情下,克莱总觉得这女人很难摸索,这究竟是她内外不一,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呢?

    只见仙迪抱著小森,那亲昵度彷佛妈妈一样,不觉地,他把瑰若的身影跟仙迪重迭了。他才想起这两位醉心於不同范畴的女艺术家亲如姊妹的友谊,还有她们之间有著相若的思想,他不禁头痛起来。

    暗骂说──「连克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仙迪是你碰不得的女人!否则,手尾可大!她是你妹子的好朋友、大恩人,绝对不可欺负她啊!」

    「怎麽啦,瑰若还未到?」仙迪走到他身边,挽起小森的小手来跟克莱挥手,又跟小森说,「没理由啊,小妈妈从来不迟到的啊!」

    只见小森听见小妈妈的名字即咿咿呀呀手舞足蹈起来,叫克莱忍不住要把他抢过手来了。

    「来,跟舅舅走啊!」

    只有面对著小森的时候,克莱才会露出他美善的笑容,这是仙迪最喜欢的克莱,平日的他,不是太耍帅,就是耍赖,在她心目中,克莱就是那种称之为女人猎人的大坏蛋,可恨,她发觉自己愈来愈被他所吸引,心里矛盾得很。

    忽然,一辆又旧又残的福士甲虫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嘎啦地推开,一双修长得吸引人眼目的美腿放下来,正是瑰若。

    「对不起,我迟了。」才下车,她直扑向克莱把儿子抢到怀中,甜甜地轻柔又亲昵的跟小森说,「你挂死小妈妈了,来亲妈妈一下!」

    小森咭咭的大声笑,彷佛看见他最爱的玩具一样,只见他的小手大大地张开用力地拥著瑰若,一张又薄又红润的小嘴猛地撞向瑰若的脸,她笑得多幸福啊!

    「你是谁?」克莱不客气地直问从甲虫车走下来的男子,他之所以如此不容气并不是因为这人疑似是来追求他妹妹的,却是因为这男人未免是太英俊了,这叫向来自命大帅哥的他有被比下去的感觉,加上身旁的仙迪也一眼不眨的盯著那人,他心里大是不爽。

    「噢!」费朗从一直专注地於瑰若的心神里醒过来,说,「我是瑰若的同事,艾特现代芭蕾舞团的首席男独舞者,费朗。」

    「嗤」,仙迪忍不住笑了,「我听瑰若说,你们的舞团只有三人!」

    「下月会有六人了,我们得到市政府的支持,可以扩充人手了。」费朗自豪地说,他的眼睛又转向克莱,甚是在意的问,「你是瑰若的那位?」

    「我是瑰若的监护人,若有任何人想追求她,先得向我申请!」克莱权威地说。

    「嗯,他的意思是──我是瑰若的哥哥。」仙迪挑战地瞥向克莱,补充说,「我是她的同居蜜友,也同样拥有瑰若的监护权!」

    「你们不要胡说啊,我不需要监护人,我才是别人的监护人!」瑰若抗议的说,却又忙著哄儿子,她握住小森的手说,「我是小森的监护人,是真的,合法的,不像他们在胡扯,因为我是他妈妈!」

    「你的孩子?」费朗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是那……意外的孩子?」

    瑰若脸色一沉,却说,「他是我最最珍爱的儿子!」

    「对。」克莱跟仙迪不约而同的说,「也是我的儿子!」二人相视而笑,却瞪眼的等著看费朗的反应。

    只见费朗不解的眼神,瑰若竟然很是安心似的,说,「费朗,多谢你送我这程,我们要走了,再见。」

    「不,我还未跟你的儿子打招呼啊!」费朗赶忙的说,已把脸凑向小森来,「嗨,你好吗?小森先生,我是费朗,我想跟你说,如果你不介意话,让我当你小妈妈的男朋友吧,我会跟她一样爱你。」

    瑰若听得呆了,不料,小森即时的反应是──大哭!只见小脸蛋转过来,两手紧抱著妈妈,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叫几位长辈也心痛地赶著哄他。

    「嘿,本来想赞你够进取的,可是,小森已即时拒绝你的申请表,没辨法,我也不会批准。」克莱心里叫爽,他终於知道帅不是免吃柠檬的的保证单。

    仙迪也同情的说,「儿子就是小妈妈的一切,我也帮不了你。」

    「再见了,费朗。」瑰若彷佛没听见刚才的一切话似的,三大一小的一家人同时转身登上克莱的耀眼名跑车。

    在跑车开动的时候,费朗大喊过来,说,「我不会放弃的,小森,你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

    跑车绝尘而去,仙迪向瑰若怀中的宝宝问,「嗨,洛先生,有人向你下战书啊,你担心吗?」

    小森竟好像听得懂似的,只扁著小嘴,再次用力的拥著小妈妈。

    瑰若被儿子紧拥著,心里甜甜的,脑里却重复著仙迪刚才的那个名号──洛先生。

    而跟瑰若一样重复地想著此名号的人,还有司机坐上的克莱。

    他在心里再说了一遍──「洛森,不要说我没警告你,你敢在巴黎出现,我见你一次扁你一次,我说真的!」

    27.1北风先生

    「哇,瑰若,那位费朗不单帅,还挺浪漫嘛,可以考虑啊!」坐在餐桌前等待美食的仙迪托著下巴,望向开放式厨房里正在忙得团团转的瑰若,很是高兴的说,「你看他刚才多勇敢?他向你的小森下战书啊。」

    瑰若一边在柜子拿调味料,一边回说,「无聊。」

    「对,那费朗叫帅?我那们算什麽?」克莱跟在忙著到处爬的小森说,「嗨,你要爬去哪?洛先生?」

    小森好不容易才挣脱舅舅的魔掌,以他愈来愈灵活的爬行技术一面咿咿呀呀地叫,似乎是在骂克莱阻碍了他找妈妈呢。

    不料,才离开克莱占据了的长沙发,终於看见小妈妈的人了,却又被仙迪一手抓起来。

    「喂,你路过我的餐桌也不来跟我打声招呼,以为在桌子下面爬过去,我就不知道吗?嘿,你休想阻碍小妈妈煮晚餐,你仙迪姨姨已饿得想食人了!」仙迪抱住一身小熊装的小森,他两手两脚不断在动,最後还要加个大弯腰,却也扭不开仙迪的手,他开始更大声地咿呀咿呀的叫。

    「嘿,想走?可以的,叫我一声姨姨吧!」仙迪把小森摆在自己的脸前,一大一小在互相睥睨,「你这小家伙怎麽总是咿咿呀呀的,这麽懒学讲话,将来怎麽跟我吵架啊?」

    「谁要跟你吵了?仙迪,不要这麽跟他说嘛,压力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啊!」每次遇到小森的缺点被翻出来,瑰若就会赶来迎救,惟恐儿子心灵受创了。

    「可是,现在的女生都是嘴里藏刀的啊,说话表达力很重要呢!」克莱一面看杂志一面说。

    「对啊!小森,我们来苦练口技吧。」仙迪说。

    「仙迪,不要在我儿子面前胡乱说话。」瑰若仍一面煮汤一面伸张妈妈的权威。

    「我那有乱说话啦,小森,你学说话好慢啊,叫声姨姨而已,你怎麽就要懒?」

    「大概他理应学会叫舅舅先,那才合逻辑吧?」克莱终於忍不住了,「怎麽计,我都是比较重要的,小鬼,你说是不是?」

    克莱决定用手来帮助小森加以表达,於是两手捧住他的小脸蛋强行要他作上下点头的动作,还很满意地说,「看,小鬼也认同我是比你重要的!」

    「哇,你这舅舅也真有一套,这样硬来要他点头,你以为他是洋娃娃任你摆布?」仙迪不屑地说,「你就像<太阳和北风>的寓言故事里那个用暴力吹走别人衣服的笨蛋恶魔!小森,你记住长大後,千万不要学这北风先生一样,以暴力摆布他人,这是一件非常无耻的事!」

    克莱正要反驳,身後却突然响来锵的一声,是厨房,碟子从瑰若的手中滑下,碎了一地玻璃。

    仙迪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克莱只看见妹妹一脸惨白,还说,「瑰若,你哪里不舒服吗?」

    瑰若却一动不动的,只盯著地板上的玻璃。小森似乎感觉到妈妈的心情,竟代替小妈妈哇哇的大哭起来。

    「噢,我忘了给他吃东西!」面对自己的无心之失,仙迪窘的很,只好找别的事来转移瑰若的注意,「还有,那些奶瓶我好像仍未洗……」

    小森愈哭愈大声,瑰若才从仿佛的神经里走回来,把儿子抱在怀,回到房间里,也不管炉火仍在猛烈地烧、一屋子的人也在等她未完成的晚餐。

    房门关上了,仙迪垂首的说,「都是我不好,我……我怎会说出那样的说话?我真是!」

    「你刚才说了什麽?」克莱知道妹妹是有点不妥当却就是想不出缘由。

    「我刚才说的那个北风先生的故事啊。」仙迪几乎想砸墙谢罪。

    「那个<伊索寓言>?有什麽关系?」

    「我刚才说北风先生是个用暴力吹走别人衣服的恶魔,还叫小森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他一样!」仙迪叹气说,「我们拿小森来开玩笑,她一定不快!」

    「瑰若,她……她想起洛森那混蛋?她怎会那麽敏感的?」克莱尝试著理解妹妹的想法,才猛然醒悟的说,「她想起自己被洛森……那暴力的北风先生!」

    「那麽巧地,那个人现在好像就在北方工作,哎呀,我还大嘴巴地叫小森长大後不要像他。」

    「但是,偏偏小森就长得跟那混蛋一模一样。」克莱叹气说,「而且是相像得如用影印机印出来。」

    「还有一事很巧地……」仙迪从一疉旧杂志中拿出一本封面被撕破了的,「瑰若似乎看到了这订婚宴的报导。」

    那是一本以名人富豪动态为焦点报导的娱乐杂志,那封面故事正好就是洛森与柏安琪。

    「她只撕去洛森的相?」克莱说。

    「嗯,你想她拿那人的相片去刺桃木钉,还是,放在枕头底?」仙迪问。

    「我希望是前者。」

    「但我怕是後者!」

    「唉,她还在做恶梦吗?」

    「我敢肯定,她昨晚的尖叫声高达二百分贝!」

    克莱听了不禁拍案发泄,却骂说,「究竟是什麽事?她明明已有好转的了,不是吗?怎麽这月发生那麽多事?是真的凑巧吗?」

    「还有什麽事吗?」

    「嗯,就是!还有一件更巧的事。」

    「什麽事?」

    「我刚才收到洛森的电话!」

    「什麽?他想怎样?」

    「不知道,他在问我瑰若的下落。」

    「你怎麽说?」

    「我说──你敢在巴黎出现,我见你一次扁你一次!」

    「好!」仙迪咬牙切齿的说,「打多一拳,是我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她见医生!你有什麽方法吗?」

    「你不是很有钱的吗?你肯付款,我就去把医生拉来!」

    「为什麽不早说?」

    「你又没问!」

    克莱没好气,却说,「怎麽了,你可嗅到浓烟味?」

    「嗯,好像还有些莎嘶的声音。」

    二人才一起的看向声音来处,即时同声的大喊,「厨房!」

    但一切已太迟,所有食物都焦黑了,厨窗也被熏黑。

    炉火关掉了,他们再听不到水蒸气也要被烧干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却又有咕噜咕噜之声传来,细听之下,发现原来是他们自己的肚皮在响,二人对望的一刻,不觉的又笑起来。

    27.2北风先生

    然而,在那幽暗的小房间内也充满了亲密的声音,当中却又搅和著泪声,若有人能听得见的,也许只会为那温柔的声音而难过。

    「嗯,你是我最最珍爱的,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一个都不会。」瑰若抱著孩子呵护于哺ru中,她仍坚持著每晚一次给小森母ru,这也是母子一天之中最安宁又亲蜜的时间,小森是她的最佳聆听者,她爱跟孩子讲述当天发生的事,爱诉说她对芭蕾舞的热情,却更爱说起小森那位真实却又不存在的父亲。

    「你怎麽就是不说话啊?是因为你像爸爸吗?我也不知道他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是什麽样子的。也许,你爸爸也是很久才学说话的吧。但是你真遗传到爸爸最好的东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细薄的嘴,还有,脸上只有一边的梨涡。你将来一定会跟爸爸一样帅,不,应该是更帅!因为你有小妈妈的眼睛,他总说我的眼睛是最漂亮的,可是我想你人知道……」

    她握著儿子可爱的小手训示似的说,「我的小森,你要像爸爸的个性,他坚强又有才华,勇敢又坦率,有理想又勤奋,他不是一般的有钱少爷,真的!你爸叫洛森,可不是北风先生!你千万不要学他不好的那面,他恐怖的时候,才不是北风先生,是更叫人害怕的,那个时候,他不再是洛森,是恶魔……」

    她一边说,一边如数家珍地说著洛森的一切,一直看著儿子可爱又精致的脸蛋,思念著那位遥远的人。小森却早已在她轻柔又温暧的xiong怀里睡去,她却不舍得让孩子离开自己,因为只要抱著儿子,她心里的力量便得著再燃,便可以继续面对让她不安的人生与生活,让她有力量去承受一切的苦难。小森细细软软的身体彷佛是她生命力的充电机,也是让她坚强起来的动力,更是她寻找安慰与安全感的源头。

    「只要有你就足够!小妈妈会因为你而坚强,我可以支持下去的,即使他不要我们,即使他已不会再想起我!」

    她轻抚著儿子幼细的毛发,亲吻著他仍留在ru香的额角,她却再也不能像平日的晚上一样,只细数过去与现在的种种快乐事。她认为苦由自己受,乐事却一定要让孩子分享。

    然而,这个晚上,她向来只会躲起来淌的泪终於要像爆发的山洪,她忍不住要向熟睡中的儿子哭诉:

    「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麽你爸爸要这样待我?为什麽他可以如此薄情?他要跟别的女人一起?难道他真的视我为玩偶?玩过了便弃掉?原来小妈妈在他眼中只是一个供玩乐发泄的洋娃娃,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小公主,但当他不喜欢、厌倦之後,我即被他扔到垃圾箱!」

    她拭著泪,生怕泪水会滴在儿子的脸上,却说:

    「对不起,小妈妈对不起你。我没法给你一个爸爸,我没有为你去抓住他,对不起!」

    她望向窗子外清冷的下弦月,想起自己的妈妈,不禁问,「妈妈是否也为了没留住父亲而觉得对不起我?」

    她不禁再次想起那天被洛夫人赶出红园的情景,心里的凄楚更叫她的心也酸了。她轻轻的拍著儿子的背,有节奏地轻晃著身体,让儿子睡得更香甜。

    她却开始理解洛夫人那时视自己为仇人似的态度,开始明白自己非得被逐出红园不可的原因。她轻声对儿子说,「你的祖母其实是位很慈祥的人,她很疼爱小妈妈,真的,我知道!但是,小妈妈干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即使……,」她的声音在哽咽中几乎失了声。

    「即使那其实不是我的错!但……我明白,当自己儿子的安全受到威胁,做妈妈的一定会做尽一切来保护,即使要成为大恶人,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保护儿子是最重要的,我明白你祖母的心情!可是,可是,你的爸爸,你的爸爸……根本是个恶魔,她却仍然要偏袒一个恶魔,难道当妈妈就要如此不顾一切?」

    她吸索著鼻子,那动作跟儿子的没有两样,仍然是那麽的稚气。事实上,她真的仍然很年轻,作为一个妈妈则更是过份地年轻了,她只是刚成年的女生来啊。

    然而,她所经历的却让她的心急速地苍老,以致她再也年轻不起来,也没法拿出本来就欠缺的勇气来为自己伸张正义。她就是太甘於为人著想、为他人服务,彷佛她的出生就是为了给身边的人作为悦目的装饰,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究竟谁来为我装饰我的人生?」

    在面对儿子的这个时刻,她开始思考妈妈的责任,她的心在理与情之间挣扎。她扫著小森可爱的脸蛋,自感对不起儿子。

    「如果,如果那时我知道有了你,也许,我不应该就这样离开红园,更不应该把你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全都扔了!对不起,我的小森,都是小妈妈太蠢,我不应意气用事!是我累你没有爸,累你要跟著我受苦。」

    每当想起洛森对自己的残暴,她心中便有难言的愤怒,「但,他是不可原谅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爸爸,我实在做不到!」

    「可是,噢,为了你,我是不是应该要为你争取?我们真的就这样,任他把我们遗忘?他……他甚至不知道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小妈妈干过的事!你能接受此事实吗?你甘心吗?你是我最珍爱的。他……」她再度不成声了,「他从前跟我这麽说,但他说的都是谎话!-全-都-是-谎-话!」

    她终於把脸伏在儿子的袍子上,再没有话,却只有连绵不绝的低泣、鸣咽……

    28.月下伤心人

    瑰若那被深爱所抛弃的悲鸣穿过了窗子,感染了这清冷的月夜,也感染了在同一天空下一样饱受无疾而终的爱情重伤者。

    洛森感觉到这晚的下弦月让这遍穹苍大地加倍的凄凉。

    「洛先生,今晚好像又凉了,你还是早点睡吧!」小石拿来一杯暖的羊奶酒塞进洛森的手,「喝一点吧,可以暖身。」

    「不,我不会再喝酒,这些东西会让人误事。」洛森深深地被醉酒而误了事,至今他仍然不清楚究竟自己的酒後糊涂下所干的事,但他知道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事,所以,他才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一点酒而已,况且就是醉了又如何?大不了是第二天头痛得要炸开而已,又不是大姑娘,小老板难道怕失身?哈!」说话的是他们高价招来的向导员,是位半生游牧的长者,他说话豪爽,不会理会对话人的身份,相信在营地中也只有他敢拿洛森来开玩笑。

    「嘿!老吉,你就是说对了,我真的那样被只花猪爬上了!」洛森半说笑的说,所有人也人知道他所指的花猪就是那天天以人造卫星打电话来狂追小老板的女人,也就是未来的小老板娘,柏安琪,对於花猪,众人都敬而远之,但对於洛森少有地说笑话,各位即陪笑也来不及。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笑话背後的苦涩?

    「嗨,小老板,我就知道你没理由会选上那个大嗓门的花女人了!原来你是被那女人缠上了?唉,这真是麻烦啊!」老向导放下他不离手的烟枪,忽然望著吊在地平线上的弦月,低声地哼起他老家的民谣来,音调简单,歌词也简易,但老吉唱歌脸容却不简单,彷佛很唏嘘呢!

    我的月亮在天上,我的妹子在心上。

    无人记起月在天,只知妹子美如仙。

    哥有生时死不知,妹却不知在哪边。

    哥儿飞过风沙海,妹已嫁归有钱郎。

    「哎,男人四海为家,怎会有女人会等我们回去?好女人都被有钱郎抢光罗!剩下的女人,怎麽送上门来,都不会比得心上那个!」老吉从口袋拿出一张几乎已看不清脸蛋的旧相片来,「嗨,你看?她就是我妹子!我们小时候就一起,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老吉一身是被岁月与风沙蜡黄了的老残皮肤,虽然他说自己是五十而已,但看上去没有七十,也有六十,沧桑如目下这遍天地。然而,在他拿住跟他一样残破的相片时,他的眼睛晶亮得像个少年人。这叫洛森生出无限的共鸣感,因为他也一样,只有拿住瑰若的相片时,他的心情彷佛又回到少年时两小无猜的快乐光景。

    「怎样,你女人被人抢了?」有人问老吉。

    「唉,谁叫自己没本事,又要爱出行?我十三岁跟叔父去当走马,十六岁时回来,她都嫁了。那时,我以为也不要紧,反正我回来时能见到她,我就心足了,怎料,我第二次出行,回来时,她却死了,是难产死了。」

    老吉把相片珍而重之的折迭好,放回衣袋。又拿起他的烟枪,又东拉西扯的聊别的,再没有提起他的女人了。

    晚上的风愈来愈冷,所有人也回到帐里去,就只剩下,洛森跟老吉在营火之旁看著清冷的下弦月,二人彷佛同样地没有睡眠的需要,身体也早已失去对冷的感觉,也许,大漠晚来的低温也及不上他们心里的冷。

    「後来,听我的婶娘说,」老吉忽然再放下烟枪,淡淡地说,「她不是难产死的,是被他夫家打死的!因为,那男人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

    「是你的?」

    老吉没说话。

    「所以你不要女人了?」

    「怎麽可以?」老吉淡然地说,就似在说别人的事,「你苦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你没有好好珍惜她,还要害了她,这样的男人没资格得到幸福。」

    「所以,你要惩罚自己一生游牧?」

    老吉仍然没作声,跟平日的他完全地不同。洛森却想起自己的变化,从前有瑰若在身边,自己好像是个健谈又开朗的人,可是,现在的自己,他彷佛可以从老吉的身上看见自己来了。

    「小老板,趁她仍在,你要抓紧她!不然,你会後悔一生。」

    这次轮到洛森无话可说。他彷佛感染了老吉那股罪孽感,心里忽地的痛,痛得再也不想呼吸了。他心乱地想──「我可以当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我要找回她,就要当上不负责任之罪名!我找不著她,我心里不好过。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不愿意被我找到!」

    漫漫长夜,两个想念著自己求之不得的女人,沉默地坐在营火之旁,看著月光缓缓缓缓地沉下。在思念的角度里,时间总时走得那麽的慢,目的只是为了折磨这些伤心人。

    29.衣柜里的女孩

    衣柜里的女孩

    「瑰若,你在哪?」克莱走进妹妹陈设简单如郊外营地的房间,眉头皱下,对身旁一位微胖的中年女子说,「抱歉,苏珊,她好像不在,但没理由的,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她绝少外出,怎麽不在了?」

    「你没看见她出门?」苏珊没有责难之意,却说,「不如让我去见见她。」

    「可是,我也不知她去了哪?」克莱搔著头,胖苏珊却自行走进瑰若的房里。她四下察看,这是一间很古怪的房间,它最显眼的怪,就是──没有床。只有一个细心卷好放在地上的睡袋,窗子很大却用反光纸封了,这使房间显得幽暗,窗门上有三把锁,全都紧紧地锁上,一张小孩子用的小沙发放在窗边,苏珊可以想像得到,这位名为瑰若的小妈妈每天就是坐在这张小沙发上偷偷看著外面的世界。

    「这小沙发的位置摆放得太好了!」苏珊禁不住高兴地说,「是瑰若自己布置这房间的?」

    「噢,你认为这房间有什麽布置可言?」克莱失笑的说,「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她随时准备走呢!你有见过如此简单的女孩子房间吗?她以前的房间不是这样的……」

    「嗯。」苏珊却制止了克莱说下去,「那些由她告诉我好了。」

    「好。」克莱耸肩说,「如果她肯说就好了,她的嘴巴跟颈子一样硬,她不肯说的事,一辈子也不肯说。」

    「唔,这是?」苏珊走近房门,那儿满了千疮百孔似的钉痕。

    「噢,那……」克莱尴尬地说,「那儿,本来有几把锁呢,她是太神经质了,所以,我前天给她全都拆了!」

    「噫,她一定很不高兴了!」苏珊微笑说。

    「是啊,这两天都没跟我说话,也不肯煮我最喜欢的芝士肉酱意粉,她有时真是太执著了。」克莱也想叫冤,「我真气,我都是为她好,她……哎呀,我是很疼这个妹妹,真的!」

    「嗯,我明白了,就是因为那几把锁被拆了,」苏珊一面说一面走向墙边的大衣柜,向著扇形通风设计的柜门,说,「所以,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因此要躲进衣柜,对吗?瑰若。」

    「怎麽?她在里面?」克莱怪叫的说,「老天,你跟我玩捉迷藏?」

    「嘘!」苏珊给克莱安静的手势,续向正发出微弱声音的衣柜里,说,「瑰若,我是苏珊,是心理医生,我们可见个面吗?」

    「我没病,我一切正常,不用见你。」瑰若微细却坚决的声音从柜门传来,这叫克莱真光火了。

    「瑰若,你给我出来!」他一派兄长的强势。

    「我最讨厌克莱!」瑰若不甘示弱的说。

    苏珊却笑了,而且是很开心地大声笑起来。「噢,你们兄妹的感情真不错啊!看见她这麽跟你吵,我想克莱你也可以少一点的担心了,我很相信瑰若也真的没什麽大不了的问题。」

    「就是嘛!」瑰若呼冤的说。

    「嗯,你是对的。」苏珊肯定的说,「既然如此,我们见下面,也不是问题啊,对吗?」

    克莱暗暗赞苏珊这以退为进的一招用得妙。瑰若也没有反对之声。

    「那我把柜门推开啊!」苏珊把她的每个动作也先作说明以求得瑰若的同意,这叫瑰若感到受到尊重,也感安心。

    苏珊慢慢推开衣柜门,一整排的芭蕾舞衣整齐地挂在衣橱里,柜子的尽处有一个女孩瑟缩的坐著。苏珊第一眼看瑰若就在心里以女孩来形容眼前的新病人,因为她的确给人女孩子一样的感觉,她很惊慌不安,不知所措,脸上尽是疑惑与悲伤。另一方面,苏珊也有点惊豔的震动,因为这不是女孩,女孩不会有如此成熟优雅的味道,更让苏珊不能立时说出她贯常的专业台词的原因,乃是瑰若的美丽。

    苏珊在心里赞叹的说──「这是一位连女人也会赞叹的真美女!为什麽上帝要让他的完美之作受如此痛苦呢?难道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制造所谓的公平?」

    「瑰若出来吧!」克莱无奈的说。

    终於,瑰若乖乖的从柜子里爬出来,无声的坐在小沙发上,额头轻轻地依在窗边,眼睛一直看著窗外的世界,似乎忘了房中有客人。

    克莱识相地退去,苏珊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这位不合作的案主预备跟她对话的心情。

    不料,苏珊这麽的一等就等了三个小时,瑰若几乎除了贬眼与呼吸之外,没有做过任何一个动过,苏珊也坐在地毯上一直专心地等候,只有克莱打房门走过数百次,一面探听,一面计时,一面按著计数机,一面在心里抽扯的痛,暗骂说:

    「老天啊,你知不知道这医生的收费是以每分钟计的啊!」他看见计算器上显示出来的计算结果,几乎要流泪了。

    仙迪从画室走来,看见克莱的拿著计数机,一脸哀伤的,便问,「你老爸死了?」

    「胡说!」

    「那麽,是瑰若死了?」

    「你想说什麽?」

    「钱要紧,还是妹妹要紧?」

    「还用说?」

    「那就笑一个来看看啦,」仙迪走来把克莱的脸猛力地向左右拉开,「好哥哥,不易为啊!」

    房里面的苏珊也终於有所动作了。她轻声的跟瑰若说,「你似乎跟我一样在等待一个人啊!」

    瑰若好像听不见似的,仍然一动不动,可是,苏珊看见了,那是一滴用痛苦积聚而来的泪,正从那俏丽无比的眼睛淌下,而那泪水在流出来之後,一直没有停下,这叫苏珊也看得心里难过。

    然而,直到苏珊离开,瑰若仍没说过一句话,就连一个眼神的回应也没有,这叫苏珊惊讶。她跟克莱说:

    「她比你们想像中的坚强,但也真的超级崛强。」苏珊保持一贯的微笑,「事实上,她已很尽力地在帮自己走出幽谷,而这事其他人想帮忙也帮不了,这一点她自己十分清楚。她真是一位十分聪慧的女人。」

    「那,即是怎样?」克莱为要付出的费用而心里痛楚,却听不出苏珊为妹妹干过什麽,心里不爽极了。

    「我已告诉她可以如何更好地帮助自己,之後,可要看她会不会跟著做了。」苏珊说罢即挽起手袋走,「抱歉,我得去看另一位病者。」

    只见苏珊微胖的身躯从眼前消失,克莱钱包内的大额钞票也跟著她一起跑了,他心里难过得想死。

    却看见瑰若从房间出来,静静地走向厨房,回头过来,轻声跟克莱说,「哥,是不是要吃芝士肉酱意粉?」

    克莱猛力点头,他眼底下那滴将下未下的眼泪终於流下来了,却不是为了消失掉的大额钞票,也不是为了芝士肉酱意粉,却是因为那从未听过的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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