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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大顺 15. 渝东六城(下)

    从宜昌港出发,上行202公里水路就是著名旅游胜地奉节。长长的阶梯从江畔一直顽强的向上,穿过破损得几乎快要倾倒的城门洞,消失在城内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傍晚,从上游而来的客轮总是在这里停留片刻,让乘客上岸游玩,客轮径直开到对岸油库加油,到晚上再把醉醺醺,或者满载而归的乘客接上船,开到江心过夜,第二天再启程东行。来来往往好几次,我就熟悉了这座城市,所以后来一家三口游览大小三峡时,我就是当然的向导了。

    奉节街上令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卤菜摊和小吃铺,灯影牛肉,卤顺风(猪耳朵),卤牛肚,还有担担面,炒手,香气之浓郁,味道之醇厚,辣椒之地道,都叫人不顾一切的大快朵颐。我们就住在城门洞外,靠江边的一栋两层楼的旅馆里,喝点小酒,嚼点花生米,吃块卤豆干,凭窗俯视滚滚长江东逝水,夔门对峙,汽笛浑厚,舟船穿梭,的确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白帝城是一座半岛,乘船而去,片刻即到,顺山路而上,就是红墙绿瓦,画阁飞檐,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白帝城了。正殿里供奉着刘关张和诸葛亮的塑像,想刘备被人火烧连营八百里,一败涂地,临死前在这里将阿斗托付给诸葛亮,家天下的私心由此揭开了蜀国悲剧的序幕。游客很多,人流涌动,除了仰望诸葛亮夜观天象的观星亭之外,几乎人人手里都拿有竹叶诗碑或者凤凰碑的拓片,我是不相信这些都是拓片的,大概只是复印件而已,我没买,我更喜欢李白的那首情景交融,脍炙人口的七言绝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坐在白帝城外歇息,听那些卖茶叶鸡蛋的老妇人七嘴八舌的介绍,我们就决定徒步行走瞿塘峡,于是从另一侧下山,经过正在拉升上水箭头的信号台,就走入了雄伟的如同金字塔般的夔门。瞿塘峡不长,却是三峡之中江面最为狭窄,水流最为湍急的。我们走在北岸的山腰,有些地方很宽,还有农民种的小块庄稼,有些地方就仅容两人并行,是直接在悬岩峭壁上开凿出来的,也就是人称的古栈道。路面较平整,游客稀少,向上望,万仞高峰,直插云霄,向下看,粉壁崖上“瞿塘”,“夔门”等碑刻就在脚下,江水奔腾,声响如雷,我们一直走到风箱峡,吃着带来的食品,喝着清凉的泉水,躺在开满小紫花的草丛里,和儿子一大一小的唱着当时的一首流行歌曲,《待到满山红叶时》:“满山红叶似彩霞,彩霞年年印三峡。”那是电影《巴山夜雨》中的插曲吗?

    从宜昌港出发,乘船上行,过了湖北巴东的官渡口,就进入了以秀丽著称的巫峡了,等过了鄂渝交界的碚石,就可以看见巫峡十二峰了。还是神女峰显得那么秀美,高高峰峦侧面的一块奇异的石头,远远望去,的确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楚楚动人。传说这是西天王母的瑶姬,与楚襄王幽会的地方,云雨之欢的故事被历代文人墨客纵情讴歌,也被多少痴情男女羡慕,再向上行,就是巫山。

    巫山,距宜昌167公里水路,我曾来过两次,一次是一家三口来游览大小三峡,另一次是和当时刚刚上任输机公司经理的继华陪着襄北农场的两个要员来游小三峡。住在巫山宾馆,豪华而冷清,这座半山上的小城不大,清晨和傍晚的三叉路口热闹极了,那么多的游客要吃要喝,消耗量大极了,然后乘船离去,所以晚上显得有些不习惯。我和继华也曾到过夜色中的巫山街头转了转,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光着脊梁,淌着汗,弓着腰,聚精会神地在日光灯下打台球的本地人。

    从县城出来一路下坡直到大宁河边。河边沙滩就是旅游船码头,旅游船不大,但数量多,足有上百艘,每条船能装二十多人,一台小马力的柴油发动机欢快的叫着,有些渔划子的感觉,吃水很浅,两侧有玻璃窗观景,不下雨或者太阳不大,船主就将顶棚滑向后面,一声汽笛,一艘接一艘的行进了,从高耸在山顶的龙门大桥下钻过,我们就进入了小三峡。全长五十公里的小三峡由龙门峡,双龙峡,上峡而组成,导游在用喇叭指挥游客们的眼睛,时左时右,上上下下,滴翠峡,水帘洞,古栈道,悬棺,还有那么多不胜枚举的钟乳石形成的惟妙惟肖的景物。

    惊心动魄的要数游船冲滩。远看就是一片浅滩,等船驶近才惊讶的发现这里有一道道由于坡度的悬殊而形成的巨大的落差,水从高处的浅滩汹涌的跌落到下面的潭里,那么清晰的能够看清河滩里的花白卵石,还有那么湍急的水流。船上所有的船员,除了掌舵的船长,全都在船的两侧用力撑起了竹篙,身体倾斜到极点,脚在一点点把船慢慢推进。那是人类与大自然残酷搏斗的现实写照,柴油机在沉重的喘息,船员们喊起了整齐的号子,船行的速度几乎等于零,可以清晰地听见船底的钢板与河底的卵石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每个游客都无心欣赏景致,屏住呼吸望着船员们手中的竹篙变成一道弓。我们船的前后都有船只被急流和落差冲下去了,但我们的船还在坚持,突然,几乎就要熄火的柴油机变得轻快起来,那竹篙又重新变得笔直,我们终于化险为夷,成功地冲上了这道危险的落差坡,全船游客发出一阵欢呼,还有由衷的掌声。那个经历是史无前例的,也是不可多得的,仅此一次而已。后来我又多次来过,水涨起来了,加个油门就过去了。

    我们最终还是上岸了,沿着卵石横陈的河滩爬上高高的山梁,就在山间小块的庄稼地旁边鱼贯而行,实际上走走路也是种乐趣,偶尔在树荫底下还能碰见几个照看庄稼的妇女,憔悴,漠不关心,衣着破烂。旅游船将我们送到大昌古镇的码头上,小镇已经完全颓败了,破漏的瓦顶,歪斜的门楼,青石板的路上少有人影,除了那几棵大叶片的梧桐树,恍然回到石器时代。我们在离大昌不远处发现了一道铁索桥,很简陋的,狭窄的,铁索,木板,走上去摇摇晃晃,脚下的河水流得很快,清澈极了。

    旅游船停在上峡里的一片沙滩边,所有的游船都停在这里,再向里面就是小小三峡了。沙滩上用帆布支起一个个摊位,炒菜,盒饭,鸡汤,烧烤,呛人的油烟在青翠的峡谷里弥漫,馒头,面条,包面,也有豆干,苹果,瓜子,花生。我们一家三口去的时候,导游指着山腰那些方形的深孔解释说,那原来是输送卤水的管道,用毛竹节节相通,从巫溪一直到巫山。后来与继华陪客人去的时候,这些方孔已建成一段栈道,水泥支柱,水泥路板,走在上面,有些悬空之感。我曾好奇的询问导游,何不将栈道修得更长些,他的解释是,三峡大坝蓄水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不过,他对今后的日子依然充满信心:“就是水把小三峡淹了,不还有小小三峡吗?”

    若干年之后,当中央电视台实况直播三峡大坝开始蓄水,有一个机位就在奉节,于是我又看见那长长的阶梯,破损的城门洞,甚至还有我们以前住过的那栋两层楼的旅馆在镜头前晃悠。头天还在,第二天就沉入水里去了,永远的消失了。那么,风箱峡的栈道,云阳的“江上风清”,大宁河的大昌古镇呢,全都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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