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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大顺 52. 消失了的宜昌县(下)

    晓溪塔北行13公里就是黄花。那里有两条路分道扬镳,一条顺着小河沟边走,前面就是新坪,多年以前曾有一个科研单位612厂就在那里,那是家三线企业,那里面有一个女话务员的家就在新街的墨池巷。每次回家休假都跑到我厂借电话。那是个很秀气很内向的小姑娘,每次见面,彼此都会会心一笑。后来,她随着单位搬迁到浙江去了,临走前还来告过别,突然俯身轻声问我:“你会想我吗?”吓了我一跳,她却马上跑掉了,留下一种温馨的香水味。香水味淡了,我也忘了她。,

    继续向前就是晓峰风景区,那里有高耸入云的青山,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平静如镜的小河,还有曲曲弯弯的山间公路,以及绿草茵茵,加之山势秀丽,造型生动,再加上悬棺,栈道,山间要塞之类的,总能吸引一些城里的人们慕名而来,相隔城区不远,又幽静又清新,情侣,家人都不错。

    那年秋天,我跟着厂里的陈师傅来过这里,他的一个浙江老乡在这里包了一个工程,是从山脚下打通一条水渠。从山的另一边引过水来,我们穿着高筒套鞋走进山洞里,很深,多远才有一盏昏暗的灯,工人们在用空气钻眼,突突的声音在山洞里显得很沉闷,洞还没打通,洞里的空气很污浊。

    陈师傅和他的老乡将粉末状的炸药装进玻璃瓶里,插上雷管,再接上一截不长的导火索,用打火机点燃,导火索在冒着烟,还有些火星,他们奋力将玻璃瓶扔进浅浅的河水里,一声闷响过后,水柱冲起老高,然后再带着轰隆声落下来,河水就象开锅的水一样起来,工人们就卷着裤腿下到河里去捞被震昏的鱼,不大,但很多。

    到了岔路口,就到了竹器厂的王厂长的弟弟家,说来他也是宜昌人,日本人来的时候,他们就加入了“逃难”的队伍,他们选择的是一条简单的路,就到了这片河滩边上,就留下来了,结婚生子,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一定风光一时,不过他没有想到,如今城里开始吸引年轻人的注意,他们不也就将自己的女人送给王厂长当女儿了吗?

    前面就是雾渡河镇,公路穿镇而过,一排排灰扑扑的的建筑,冷冷清清的影剧院,还有一所没有围墙的医院。到处尘土飞扬,肉摊上的肉落满了黑压压的一片苍蝇,看起来恶心极了,有些在阳光下晾晒的稻谷,修理店里不厌其烦地放着流行歌曲,一个乞丐在镇上徘徊,有小孩从街上跑过,手上举着一根冰棍。

    班车一转弯,向西开始爬坡,一个劲地在树林里转来转去,只是山势更高了,公路显得更偏远了,最后的尽头是下堡坪,高山上几排光秃秃的建筑,供销社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排表情呆滞的山民,下车的旅伴迅速的消逝了,我与同伴面面相觑,有些沮丧的住进一家肮脏的旅馆,第二天一大早就溜之大吉。

    我们在离兴山县界不远的观音堂供销社运过一次山竹,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主动到我厂里去联系的,因为价钱便宜就带着陈光催去了,供销社就在公路旁边,不远处有座古老的小桥,公路由此拐弯,桥头挺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有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哗哗直响,风景真好,心情也好,那些山竹是一个商人突然消失而遗留下来的,已经付了预付款,我们只需要补齐款项就行了,何乐而不为呢?

    那个女子把我们安排到她家去住,那是离雾渡河对面山坡上的一座农舍,并且把自己的闺房让给我们,很感动的,干干净净的,房里除了一张大床,就是一张木桌,几瓶护肤品,一张她与一个军人的合影,我很喜欢大山里的夜深人静,那是一种神秘的气氛,一个人叼支烟站在门前的场坝,静悄悄的。

    繁星闪烁,秋凉如水,万籁皆寂,她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还没睡啊?”我转过身,她的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不漂亮,因为读过高中,显得有些气质,眼睛一眨还有几分妩媚,我就回答了一句:“我在等你。”我们在山竹堆里还夹带运出了几筒木材,她帮了不少的忙,后来是她的父亲到我厂结的帐,很失望的,问过她父亲,说是到她的夫家去了,虽然没有结婚,但她已经算是人家的人了。

    从雾渡河往北走,也是一路上坡,坡度比下堡坪还大,山也比下堡坪还高,上到山脊上就索性干脆在山梁上穿行了,迎面驶过的大多是满载矿石的重载货车,拖着一路灰尘,把我们的车队搞得蓬头垢面。我们是去给我妻子的一个侄子送结婚家私,还去了一帮人游山玩水,一辆东风140货车,还有一辆天津面包车,浩浩荡荡的向山的深处进发,过了殷家沟就可因看见路旁的矿山了。

    这里是磷矿,小型铁轨,笨重的手推车,高高的装车平台,还有矿工们黑乎乎的脸,况等,电池,樟村坪镇正在大搞公路改造,汽车东倒西歪的开了过去,翻过几个山头,就是殷家坪磷矿,妻子的侄子是矿上的财务科长,住在半山上的一栋五层楼,安静,舒适,只是太过于偏僻,不太方便,从住宅楼望下去,办公大楼,俱乐部,浴室,食堂都很齐全,但她的侄子最终还是从那个深山里逃离了。

    从黄花的三岔口向北,就是分乡镇,那是一个美丽的山区小镇,总是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得见头上扎着白帕的山民,有几条杂乱而闹热的街道,有不少简陋但很有人气的店铺,有着古朴的青石板路,歪歪斜斜又生满青苔的台阶,还有那奇特而精美的木廊,班车就在镇子里就开始爬坡,一个惊心动魄的s字形急转弯过后,透过布满泥点的后车窗会惊恐的发现沉重的车后轮几乎就要碾到了落满尘土的瓦片上。

    普溪河因为河里修了那座著名的东风渡槽而引人关注,坚实的桥墩从深深的河底冲天而起,中间是笔直的公路桥面,仰面朝天,可以看见用一根根支梁架起的渡槽,由于年久失修,渡槽的缝隙间会滴落细长的水滴,多少年前,正在施工的渡槽突然轰然倒塌,究其原因,竟是小数点标点错误,只得再修一次。

    不过河,转弯上山,有些小煤矿,漆黑的洞口,潮湿的洞壁,支撑的木支架上长出了白色的霉菌,一些沉默寡言的矿工喘着气,从地下拖出了湿润的煤炭就胡乱堆在一个山坡上面,我曾与司机“一把火”到这里为公司运过生活用煤,我显得心情沉重,看见那座普溪河大桥和渡槽,我一言不发,而顺着河对面的山坡爬上去,右侧山腰上有一栋极普通的农舍,那里埋葬着一段很凄美的爱情故事。

    她向我眨动了一下眼睛,我就心领神会了,和同行的舒志坚等人咕噜了一声,就尾随而去,她悄悄地将我领到了她的闺房里,很小的,简朴,干净,小窗的玻璃透进了屋外明媚的阳光,小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笔,我几乎忘了她是名副其实的高中生,我还有些忐忑不安,有些拘束的站在门外。

    她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一把将我拉到了她的小床上,还不忘放下蚊帐上的挂钩,她的亲吻像雨点般的袭来,真挚而又狂热,她在轻声呻吟:“你想我吗?我都想死你了。”她不漂亮,甚至有些过于普通,但她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当我们两人相处的时候,她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投入,那么无私。

    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先是由于她唯一的哥嫂的极力反对,后来却是由于我的胆怯和漫不经心,事实上,我对这个女子还是有不少的内疚的,我没有她那么豁达大度,没有她那么念念不忘,也没有她那么奋不顾身,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按照她的约定到了火车站,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她会告诉我一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

    过了普溪河,就是一大片滩涂地的金竹,就又开始爬山了,半山腰是棠垭,过了棠垭,就是远安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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