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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光阴

    !!!!冬天的来临,让沉寂的人更加的沉寂,熹微现在最爱做的事,便是围炉煮茶,以消磨时光,随着入冬的第三场雪,老是闷在屋内的她竟想到了雪地里捕麻雀这档子事。吩咐小荷到厨房去拿米筛,再拿了些没有舂的稻谷,一切准备就绪后,正好快到弘历下学的时辰了,换上素淡厚重的衣服,拿着这些东西,去等弘历。

    当她看到弘历和弘昼手拉着手走出来的时候,心中一暖,这个孩子,大部分时间跟她在篷岛瑶台那座孤岛上生活,缺少玩伴,只有一个与他一般大的仆从金贵,却因主仆有别,让他少了许多童趣,现在好了,有了弘昼,这两兄弟,正好可以互相做伴,可以平等自在、无拘无束的玩耍。

    弘历和弘历行过礼后,熹微笑眯眯地说:“下了这么久的雪,鸟儿都找不到食物了,我想带你们去捉鸟,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去?”

    “我们都要去。”这俩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那我们去西北角临湖靠近梅林的那块空地吧。”

    “嗯。”这俩孩子都显得很有兴趣,让熹微觉得心酸酸的,身在皇家,确实不如普通的孩子过得自在快乐,这时候的孩子,应该是上山下水,掏鸟捕鱼,闯祸连连,十分爱闹的年纪。

    走到空地,熹微拿着小铲子,铲了一小块雪,露出黑黑的泥土,撒上稻谷,拿出竹杆,系上长长的细绳,再用根竹杆撑住米筛,拉住绳子的一端,三人同时蹲在园中一块突出点的小石头后面,露出三个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米筛。

    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只鸟影子,弘历开始怀疑起她额娘的专业程度,正想劝她收工的时候,飞来了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犹犹豫豫地落在空地上吃着稻谷,还没等走进米筛底下,弘昼的心一急,拉了绳子,那几只鸟嗖地一声全飞走了,站在近处光秃秃的树枝上,警觉地看着这边。

    熹微叹了口气,笑着说:“弘昼,不是姨娘说你,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弘昼骨碌碌地转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等一下就让姨娘自己来拉绳子好了。”

    熹微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小子可给我看好了,姨娘我可是高手。”她大言不惭地吹牛,其实她也没有实战经验,不过是看了鲁迅写的那段关于捕鸟的文,依葫芦画瓢罢了。

    等了好久,才又有胆大的鸟过来啄食,好不容易等鸟走到了米筛底下,熹微快手一拉,所有的鸟又飞了。

    弘昼笑倒在地,指着熹微说道:“姨娘,你这就叫高手?”

    熹微搔了搔头发,讪讪地说:“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这次不算。”说到后面,理直气壮地耍赖。

    弘历看着她,一头黑线,原来她那优雅平静的额娘是装出来的,骨子里是玩心重,还赖皮。看着那两个争吵不休的人,他凉凉地说:“一人一次机会,现在轮到我了,你们谁都别吵了。”

    熹微瞪了眼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弘昼,不甘心地跑去支好米筛。弘昼也是气呼呼地看着她,这个姨娘,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他争这个玩,真是。

    熹微走回来,又敲了一下他的头说:“是不是觉得姨娘太老了,不该和你争着玩,哼,告诉你,这叫保持一颗童心,你懂不懂,臭小子!”

    “是,童心,等你孙子出生了,你再跟他去玩,保持你的童心童趣吧。”弘昼不服气地说道。

    “别吵了,小鸟都不敢来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弘历严肃地说道,动作、神情、语气跟胤禛有得比。

    熹微无奈地看着他,同样是小孩子,弘昼就可爱多了,反观他,老气横秋,从小乖巧懂事,真是无趣。想到这里,她就没想到弘历变成这样,她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她查问弘历的功课,向来刁钻古怪,比如《诗经》,她会问一共有多少个字,一般的人关于篇目之类的记得比较熟,不过那么多篇章,一共多少个字一般的人是很少留意,没答出来,抄诗经十遍;再比如,她会指着某一篇,要弘历编个与原文故事相符的故事来,不生动、不动听也是要挨罚的,称之为没有想象力。到后来,弘历读书是面面俱到,她再也难不倒他,不过因为读书太过认真,从小玩的少,所以性格比起弘昼来,是不够活泼。

    由于前两次都惊扰了小鸟,第三次,等的时间更长些,才有小鸟陆陆续续下来啄食稻谷,弘历拉着绳索,悠闲地看着在米筛下吃食的小鸟,迟迟不拉绳,急得熹微和弘昼频频拉他的手示意。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三只小鸟都走到米筛着地的那一边了,弘历猛地一拉绳,一下子罩住了两只。弘历和弘昼都很高兴,急忙跑过去捉他们的战利品。

    熹微落后他们一步,刚站起来,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把屁股跌得生疼,揉着发麻的脚,不住地叹气,小声嘀咕道:“真是老了?”暗想道:这具身体也才二十六岁,和她当年穿过来时是一样大的,仿佛是因为动的少,所以身体总是不太好。

    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她扭头一看,竟是胤禛,生涩地问:“爷怎么来了?”

    “嗯,想到园子里走走!”胤禛低哑地说,一个月没来,见她的样子,比以前又要生疏了些。涩然一笑:“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玩这个,小心着凉!”

    弘历和弘昼一人抓了只小鸟走了过来,弘昼做了鬼脸说道:“阿玛,姨娘说她要和我们一道玩,保持童心童趣。”

    一听到这句话,胤禛哈哈一笑,看着有些困窘的熹微问道:“孩子都有八岁了,做额娘的还要童心?”熹微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有什么比保有一颗年轻的心更重要呢?”

    胤禛点点头伤感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见是嫌我老了。”

    “胤禛,我没那个意思。”熹微急切地辨解道。

    “没事,”说完看着弘历和弘昼说:“你们两个也别尽是淘气,等一下我要问你们俩功课的。”顿了顿,对跟在后面的绿珠她们说道:“去熬几碗姜汤给主子们用。”

    一听这话,小荷就去准备去了,弘历和弘昼略有些不自在。熹微看着他们手上的小鸟说:“快把小鸟放了,然后再回去。”

    弘历一听,虽然觉得没玩够,就把小鸟放了有点不高兴,但他想反正会捕了,下次捉也一样的;弘昼则是嘟着个嘴,一脸的不情愿。放了小鸟后,一行人来到梨院,坐在熹微的卧房兼会客室,有些拥挤。

    大家都喝了姜汤后,胤禛说道:“弘昼,你回去吧,弘历,你也去温习温习功课,今天我就不考你们了,下次再看到你们跟着瞎胡闹,决不轻饶。”

    弘历和弘昼一愣,两个人心里都有疑问:为啥不处罚带头的,有下次反而要罚他们俩呢?不过,都没胆子说出来,行礼后都退了出去。

    这俩孩子刚走,熹微就瞪着他说:“胤禛,你可是对我不满?”

    “没有,只是不能任着你瞎胡闹,多大的人了,还玩这此?早些年,你生弘历的时候,落下了些小毛病,不能受凉,哪有这样在冰天雪地里蹲半天的?”

    熹微出神地看着他,一直不明白,他这么说,意思是他还关心她吗?也许吧,摇摇头,叹口气,偶尔想起她了,所以来走走吧。她很早以前就觉得,爱情的敌人,从来就不是生和死,而是一点一点的忘记,最后,连个影子都没剩下。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来,只是为了来喝杯茶,连话也说不上,就又走了,像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有深厚的感情,却又似什么都忘了,只是心中有点模糊的影子罢了。

    胤禛看着走神的她,淡淡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在想弘历过于沉闷,也过于懂事,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哦?你难道想要个淘气的孩子?”胤禛反问道。

    “是呀,小孩子,最主要的还是玩,我小时候,上树掏过鸟蛋抓过雏鸟,下河捕过鱼抓过虾蟹,甚至拔过别人家地里没有成熟的花生,摘过人家果树上没有成熟的果子……,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满满的快乐!”

    胤禛看着她双眼放光地回忆童年,浑身散发出令人羡慕的光彩,便放松了语气说道:“以后想让他们玩就玩吧,像今天这样的,你不许瞎掺和就行了。”

    “是。”熹微语气欢快地答道。

    吃过晚饭,胤禛仔仔细细地查问了弘历的功课后,才让他离开,他坐在给弘历做中衣的熹微的对面,看着她熟练地飞针走线。两个人沉默无言,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才指着她手上的衣服说:“有时间也给我做几套吧。”

    熹微抬头看着他,她不是没做过,这种贴身的衣物,一共做了十几套,只是都没给他,到后来,送与不送,都没什么意义。淡淡地开口说道:“我不会做些其他的,左右没事,才给弘历逢些贴身的,好在不穿在外面,美丑都无关紧要,不像爷,做的不好,让别人看到了,白白笑话。”说完,低下头苦涩地一笑,是呀,他的衣服,还是别的女人帮脱帮换的,真的不介意?才怪!

    熄灯后,躺在床上,胤禛翻身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嘴巴,却发现她全身硬硬的,本能地抗拒他的亲近,不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放开她,移到床里面睡去。

    熹微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刺伤了他,可他却是那么轻易地放弃,也使得她心中难受,他们之间,是真的回不去了,也许,就是这样冷淡疏离到终老了。

    第二日,站在园明圆的大门口送走胤禛,竟像诀别一样,那种对过去种种挥手再见的诀别心情,直到连个黑影都看不见,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梨院,倒头大睡。

    再醒来,已是黄昏漫天雪,弘历坐在床头,小小脸上写着担忧与着急,看到她醒来,才长舒一口气。

    熹微爬起来,与他用过晚饭,母子两人冒着飞扬的雪花,走到园中的琉璃亭,密闭的亭子里,早生了两盘炭火,打开亭子的门,温暖之气扑面而来,这个亭子,是建来赏雪用的暖亭,正对着西北角的梅林,站在窗前,隔着模糊的水晶窗户,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最后落下,觉得不尽兴地打开了窗户,迎着寒风,看着这些白色的精灵,觉得心都清澈了许多。

    转身对弘历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额娘和阿玛都是好好的,做为儿子,你能更多地得点阿玛的关爱,身在这样的家庭,你这样想也是对的,可是,额娘要告诉你,不管你想些什么,都只能靠你自己。”

    弘历看着眼前有些反常的熹微,虽然他不知道他的阿玛额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懂事的他选择点点头不让自己的额娘操心,然后,站在她的旁边,一起抬头看那黑黑的夜幕,洒下的片片白雪。

    多年以后,他仍然能记得那样的场景,黑黑的天空,漫天飘舞的雪花,沉默倔强的额娘,在以那种方式,与阿玛长诀。

    隔日,熹微亲自去见了弘历弘昼的先生翰林福敏,为弘历和弘昼争取上六天休一天的假期,福敏看着那个聪慧的女子,听她说道:“先生教学,必有计划,把六天的时间安排的紧凑些,腾出一天的时间,大家好好休息一天,于先生和学生都有好处。”

    福敏为难地看着她,知道她所说有理,却又不便答应,便说道:“我与四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请钱主子再等几天,如何?”

    熹微离开时,刚好到下学时间,便与弘历弘昼跑到园中去堆雪人玩。看着不会滚雪球的两个小孩,她耐心地示范道:“先抓一小团雪,压紧压实了,再放到地上滚,刚开始的时候压一压,等雪球大了,自然就不用压也能滚得很好了。”

    掌握决窍后,三个人在一个时辰里,堆了十来个雪人,木炭做的眼睛,木头做的鼻子,胡萝卜嘴巴,扫帚做的手,一眼看过去,十分有趣。

    耿梅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十个大大小小的雪人,笑呵呵地说:“熹微妹妹好兴致!”

    熹微就随她一起站在回廊里,看着仍在玩耍的弘历弘昼,大大方方地说:“梅蕊姐姐不要怪我担误了弘昼的学习就好。”

    “小孩子,每天玩会儿,有什么当紧的。”

    “姐姐不介意,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吧。”

    “这合适么?”耿梅蕊皱眉问道。

    “尽管不再年少,何妨再轻狂一次?”熹微淡笑着说道。

    耿梅蕊本来就是个直爽豪迈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便高兴地对跟着她们的人说:“都一起来,打雪仗要人多才好玩,大家不要拘束,下场无主仆,个个都要尽力尽兴才好。”

    熹微笑开眼说:“还是梅蕊姐姐大气,我呀就跟你一组,好好教训一下那两小子。”

    底下的丫头、小厮略分了分,就开始认认真真地打起雪仗来,一时,雪球四处飞,熹微一个雪球打中弘历的右肩膀时,高兴地大叫,一边的弘历弘昼本来还有点顾忌,一看她没形象疯丫头的样子,彻底地放手打了起来。

    胤禛过来的时候,雪球满天飞,就连边上堆的雪人,也被打得东倒西歪,走近的时候,他也被打中了,铁青着脸大喝一声:“都在胡闹什么?”

    众人一愣,纷纷行礼请安。

    胤禛沉着脸对熹微和耿梅蕊说道:“看看你们,成什么样了,都多大了,也不给弘历弘昼做个好榜样,都给我回屋反省去。”

    熹微和耿梅蕊带着跟她们的人走后,胤禛对着低头的两小子说道:“阿玛说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尤其是弘历,你额娘生你时落下些小毛病,是万万不能受寒的,身为人子,你也不劝阻,哼,你,去海晏堂面壁跪一个晚上思过,弘昼面壁站一个晚上,两个人都不许吃饭,也不许交谈,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了,明天写份认错书交给我!”说完,瞪着那两个依然低头侍立的小子,大吼一声:“还不快去!”

    转身来到梨院,看到熹微披着被子坐在坑上,捧着碗热姜汤在喝。这样的情景,令他好气又好笑,调整过来,冷着脸坐到她的对面,吩咐绿珠:“你去送两碗姜汤到海晏堂给弘历他们吃,再看看衣服湿了没,湿了就拿干的给他们换。”

    熹微一听弘历他们在海晏堂,便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来?”

    “因为他们在受罚!”

    “为什么?”

    “因为你,我之前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胤禛严厉地问她,看着她低头有些难过的样子,心肠一软,说道:“本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说的有道理,让福敏每六天给那两小子放一天的假,现在看来,不必了,再放假,还指不定怎么淘气呢。”

    熹微听完他这番话,悔不当初,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做主就好!”

    再留了会儿,胤禛见她一脸的不自在,黯然神伤,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和她,终是渐行渐远了,忽然觉得烦燥,便起身去了耿梅蕊那里。

    熹微见他都不留下过夜了,低头不语,伤心地想到;也许,到哪一天,他连茶都不愿意过来喝一口了。

    五十八年的春节,很快地来了,弘历跟着耿梅蕊母子回到府中去过年了,剩下她一人,带着小荷,孤单凄冷地过了。绿珠在初三的时候,就从农庄赶了回来,陪着她。

    熹微的日子,就是在和弘历弘昼玩闹下,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陪着这两个孩子春天的时候做柳哨、夏天时玩陀螺、秋天做钓竿在园中的湖里钓鱼、冬天则是看着他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她甚至记不清过了几年,也不记得胤禛来过几次,更不记得他每次待了多久就又离开,她甚至平和地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而不心疼,是的,人的心,有时候会被时间爱情伤得麻木而没有知觉。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与孩子们的嘻笑玩闹中,过自己那所谓快乐单调而又如流水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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