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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南平无视我,完全落入了往事的迷雾中。

    “我是个弃儿。吴越在乱葬岗里捡的我,我不知我父母是谁,但总归是与我再不相干的。吴越养我教我,既做爹又做妈。呵,想起来还真是好笑,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像个小大人般对我关怀体贴无微不至。我小时候受不住那些尸体和机关,一连十几天的做噩梦,晚上不敢熄灯睡觉,是他整夜整夜的抱着我,陪我说话,伴着我睡觉,整整一个月,我才渐渐适应。”

    我嘴巴动动,忍住没说话。嘿,这是吴越么?我以为他会把你关在小黑屋里,说不定身旁还有具正在慢慢腐烂的尸体,关上三天三夜,然后笑眯眯的放出你来,吓死没?没死?没死就出来吧,出来就给我继续验尸去,反正你都习惯了。

    南平似乎也想到现在的吴越,小脸微微一暗:“吴越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那时脸上一直带着笑,真应了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他现在也常笑,可是若你见了就知道,那笑是不同的。他那时的笑,令人觉得如沐春风,令人觉得你做什么都是会被鼓励的,都是能够得到理解的,而不像现在,笑只剩下了笑,笑得愈发空灵,也愈发空洞。”

    点头,我虽然没有见过那时的师父大人,但我见识过现在的吴越的笑。

    吴越不是一个好演员,他会大笑,会微笑,会嘲讽的笑,但他的双眼拒绝作出任何开心的反应。他仍在活着,只不过他像戏台下呆坐的看客,戏精彩时会大笑,悲伤时会流泪,但心底却是无比的清醒:这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与我无关的一场戏。不必太投入,戏只是戏而已。

    “吴越十六岁时,遇到了小叶。那时我也不过才六岁,但我现在仍清楚记得小叶的样子。”

    南平偏着头微笑,脸上散发着名为怀念的光芒:“呵,小叶那样的女孩子,又有谁不会记得呢?她虽只是捕头的女儿,却是被当作大家闺秀养成的。她非常美丽,——是美丽,而不是单纯的漂亮。她像温暖的月色,淡淡的浅浅的,教人看着心里就生出阵欢畅来,觉得每个毛孔都舒适的张着。她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堂。小叶和吴越自认识后,很快就焦不离孟,你侬我侬。我以为,我很快就要有一个师母了。——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小叶竟在一夕之间失踪了,任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吴越疯子一般找了很久,最后,小叶的父亲找到他,告诉他不要再妄图找到小叶,小叶已经嫁去了西域。”

    “原本已谈婚论嫁的女友突然远嫁西域,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觉得似乎谁都有可能骗他,什么都可能瞬间消逝。吴越沉默了两年。”

    “后来,一个叫瑶瑶的女飞贼闯进了他的生活。她本来是到无月小筑偷东西的,最后却决定来偷他的心。她屡屡来打扰吴越,叫嚣着要跟他比试,她笑嘻嘻的作弄他安慰他,甚至曾下药绑架他,只为了带他去山顶看星星。”

    南平做了个笑的动作,却没能笑出来:“以吴越的能力,瑶瑶又怎能真正得手。只是吴越心灰意懒,被闹得烦了,便任凭她动作,自己只是如老僧入定,不动明山。而瑶瑶竟从未气馁过,无论是吴越冷脸相向还是非暴力不合作,甚至恶语相加,她仍锲而不舍的每日缠着他逗着他。终于,在一年后吴越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他终于肯和瑶瑶一起去放风筝,两人的感情终于一日千里。他们一起练功,一起山上去采药、吹晚风,吴越教她奇门遁甲,瑶瑶教他妙手空空。他们一起把无月小筑的每一寸土地布上捉弄人的机关,看着对方是否落入陷阱,然后不论结果如何,大笑。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的眼里一直蕴着动人的光,他会在静坐的时候微笑,他会在瑶瑶问他些傻问题时轻刮她的鼻尖,他会对着月色说此生足矣。”

    “瑶瑶是个好女孩,她从来不把我的恶言恶语放在心上,甚至还教我功夫,现在想来,我身上大半的功夫,竟都是她教的。渐渐的,我也接受了她,看到了她的好处。她性格爽朗,个性独立乐天又有些小滑头、不服输,她与吴越相处的是那样完美,好像上天特地创造了她来拯救吴越一般。”

    呵,难怪南平与吴越交手时使的功夫那样怪异,也难怪吴越是那样的神情。这样的一对神仙眷侣,怎的就没有修成正果?

    我疑惑地望着南平,他却眼神迷茫地凝望月色,脸上表情不知是怀念还是惊惧:“看着吴越的笑,我真心的感谢瑶瑶,真心的祝福他们,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够修成正果,我也以为,他们正果的到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谁知老天爷却再次作弄了他。——瑶瑶失踪了。”

    “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几近崩溃,种种迹象表明,瑶瑶是被绑架的,他追着线索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第四天之后,他甩掉我的跟踪,彻底失踪了,我不知道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等我第七天打开无月小筑的大门时,看到的是一堆破布样的两个人。”

    “瑶瑶已经死了,她浑身的皮肤都被割成了一条一条,松松的挂在身上,好像她的另一件衣服。原先晶亮的大眼睛,如今只剩下了两个黑洞,牙齿全都没了,脸肿得不成样子,唯有从她污秽不堪残破不堪的衣服上,才能勉强辨认出来,她是那个灵动跳脱的瑶瑶,是那个只有轻功能拿得出手,还动不动就拍着吴越肩膀大言不惭的说出事我罩你的瑶瑶。”

    南平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膝盖:“吴越死死抱着瑶瑶,不说话,不动,两眼直直的,却不知是在看什么。他的肌肉一直是绷紧的,我的金针刺不进他的穴位,手刀也砍不晕他,最后只有用迷药迷倒他,才能为他清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为他剔除烂肉,为他上药。我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他醒了之后,依旧呆呆的坐着不动。我去求墨让,求他催眠他,不论催眠的程度如何,是让他哭一场也好,是让他忘了这事也好,至少让他说出句话来。”

    “但是墨让也失败了,吴越的周身好似有一层硬壳,他就躲在这硬壳里,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不予理会。得不到吴越的任何回应,墨让自然不可能成功,他甚至不能让他放松下来,更别提去催眠他。”

    “他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月,每天我只能掰开他嘴替他硬灌些参汤续命,一个月,他已经瘦脱了形。”

    “可是一个月后,他好像突然睡醒一样,开始照常吃饭,说话,和我开玩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从来没有认识过瑶瑶这个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整个人都变了,他绝口不提那时的事,他开始经常的失踪,他似乎很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藏得我们谁都找不到,他开始整夜整夜的不回来,开始拒绝和人相处超过一天的时间。他虽然也常笑,可那笑容再也传不到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变得很空,或者是很深,好像又大又黑的一间屋子,他藏在屋子的某一个角落。从他的眼睛里,我再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于是我想,他总归还是在乎的吧,他心里还是苦的吧,但是他拒绝说出来。是不是他认为,他说出来,取得了别人的原谅,他会更加难受?是不是他宁愿自己憋着捂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的伤疤烂了化出了脓,渐渐烂出一个洞来,他才觉得是不负?”

    “看着他拒绝救赎,宁愿囚禁自己等待腐烂,却带着微笑的面具到处的飘。我便想说,如果上天真要一次次给他希望却让他加倍失望的话,那这希望就别再来了吧,如果别人不能给他欢笑令他真正展颜的话,那就都走开吧。我会照顾他,我会替他打扫屋子,为他做好吃的饭菜,给他留一盏灯,照亮他回家的路。既然他不愿走出来,那么让我守在门口,让我陪着他吧。”

    “我愿意一切都随着他,他愿意躲在以前的回忆里不出来,我便陪着他回忆。他愿意令小筑里各种与瑶瑶共同制作的机关维持原样,我便帮着他保养维护。他愿意从我的功夫中回忆瑶瑶的一点一滴,我便尽力去学瑶瑶的招式和神态,只要他高兴,我就算作为一个影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平一口气说下来,身子颤抖,眼含泪光,转头强笑:“我一个大男人说得这么仔细这么煽情,很恶心吧?”

    我坐起来,拍拍他肩膀,抱住他。兄弟,感受到我灵魂所传达的理解与郑重了么?

    南平脸在我肩膀上蹭了蹭(咱眼望天:好吧,看在你目前还脆弱着的份上,我就不谴责你拿我衣服揩鼻涕的恶行了。),开口:“小艾,你的性格,可能会让吴越想起瑶瑶,大概这也是他初见时待你冷淡的原因。——在他心里,瑶瑶是唯一的,但与她相似的人若是发生不测,必定会再次激起他的回忆。我拜托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光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吴越,好么?”

    我咧了个大大的笑脸给他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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