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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

    !!!!“都起来吧,赐坐。”

    沉璧随怀瑜跪在地上,被无形的森冷气场压迫许久,才听见前方传来语气平淡的赦免。偷眼看向那个明黄衣袍的中年子,他也正在“打量”自己,目光虽呆滞,却也不失威严。

    “就是沉璧?”

    “是。”沉璧开始明白怀瑜的担忧从何而来,个居高临下的人,对自己毫无好感。

    元帝的事迹听过不少,但从未和大多数人样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他毕竟还没沦为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护佑的唐高宗,相反,作为最后的赢家,之前的种种,可以称之为韬光养晦。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避开敌人的锋芒,沉默着将命运给予的劣势生生扭转。

    “听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沉璧看怀瑜眼,低声应道:“是。”

    “朕还听,和韩青墨,名为结义兄妹,实则彼此倾心?”

    怀瑜急忙插进话来:“父王容禀……”

    “朕问的是!”那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透着强大的威慑力。

    “回皇上,义兄胸怀下,无暇顾及儿之私,‘彼此’两字谈不上。若定要有,也只是臣度执迷。”

    “,那想不想要朕成全?”

    沉璧心中咯噔,未及接话,怀瑜已起身揖:“父王不如先成全儿臣,儿臣对郡主思慕已久,直寻不着机会求父王允婚……”

    “故而就打着公差的幌子,私自带出来游山玩水?”

    “父王明察,儿臣来长安数十日,并未耽误半正事。携郡主同行,也因博学多才,可以做个好帮手,此事贤王也是赞成的。”

    “既然把话到份上,”元帝慢条斯理道:“朕也不多加为难。朕原打算秋后为举行即位大典,入主长乐宫,理当帝后双栖。郝家儿离世已近两年,身为太子,也早该册立正妃。若兰待情深义重,是个不错的人选。”

    怀瑜微微颤,却置若罔闻:“儿臣愿早日与郡主共结连理,求父王做主。”

    元帝轮轮的刮着茶沫,头也不抬:“两者只分先后,并无矛盾。朕并没有强迫放弃,相反,若连半容忍雅量都没有,将来又怎么与的其他妃嫔共处?要知道,能在后宫存活下来的人,倚仗的远不止宠爱。”

    神态自若,言语却咄咄逼人。

    怀瑜咬牙:“儿臣并不么认为,儿臣若只中意名子,只要能为儿臣诞下子嗣,儿臣为何非得广纳后宫?父王当年三千粉黛,到头来,儿臣不也没得到许多兄弟姐妹吗?”

    元帝闻言并未动怒,反而哼笑声:“以为,人只是用来生孩子的?后宫虽小,关系的却是整个朝廷,所谓牵发而动全身。退步,是不愿委屈,但个无依无靠的弱子,叫如何坐镇后宫母仪下?”

    “不要再。”沉璧拉住还欲争辩的怀瑜,掌心冰凉:“怀瑜,明白的心意,可是,……欠的,要怎么还?”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难道打算当着外人的面置国之君于言而无信的地步吗?”

    怀瑜握紧的手,半晌,缓慢咬出几个字:“定不负。”

    沉璧眼圈红,用力掐他:“笨。”

    他咧咧嘴,算是回答。

    “还算是个明理的孩子。”元帝呷口茶,浑不在意两人私下的小动作,顿顿,转过头:“周德,他们来么久,怎么也不见上茶?”

    “是!”老太监躬身退下,不大会便端来两杯碧盈盈的茶水。杯给怀瑜,另杯给沉璧。

    “太湖新进的碧螺春,尝尝。”元帝淡淡的吩咐。

    怀瑜端起杯子,忽然愣愣,似想起什么,脸色霎时惨白,见沉璧的杯沿已移近唇边,他当即劈手夺过来,仰头,全倒入自己嘴中。

    茶水不烫,显然已泡有些时候。

    温滑的液体顺着喉间流入肺腑,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绝望。他止不住浑身发抖,跌坐在椅子上。

    沉璧不明所以的瞪大眼,下刻,猛然反应过来。

    “怀瑜,怀瑜……”再也顾不上其他,惊慌失措的连声呼唤:“……怎么……”

    “砰”的声闷响,元帝拍案而起。

    “朕若要死,如何防得?朕不过以此教训,真喜欢个人,就要有足够匹配的能力来保护。而得到种能力的唯方式,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王权离不开忠臣良将的拥戴,更需要制衡——朝堂分庭抗礼,后宫雨露均沾。距此仅有步之遥,甘愿放弃么?”

    沉璧急忙转身跪下:“皇上息怒,太子时糊涂,并非真打算弃国家于不顾,但请给他多些时间思虑……”

    元帝冷冰冰的拂袖:“也罢!他如此任性妄为,叫朕怎么放心将社稷交给他!”

    怀瑜神色复杂的看着元帝和沉璧,缓缓闭上眼,似不堪重负。

    回到京城,怀瑜被软禁东宫闭门思过。

    沉璧也没能回去,元帝命人收拾处住所,将安置在宫中,不明缘由,也不留住多久。韩青墨数次来接,也只让他与沉璧见几面,临走前总有妃嫔出面挽留,因为心知肚明是元帝的指派,亦不便横生枝节。韩青墨别无他法,只得暗中叮嘱小猴子留心风吹草动。

    好在沉璧随遇而安,权当没事,成日潜心呆在自己屋里研墨洗笔,练字太过无聊,将历史上数代帝王的明智之举编成个个小故事铺陈纸上,其中不乏赋税、安民、养兵、水利、外交等各种治国方略,并归纳提炼,附上自己的见解,标注出适用的环境及必要的变通模式。

    积累到定数量,称之为《明君录》。

    消息传到元帝耳中,他有意外。当周德取来其中页念给他听时,他不由得对沉璧刮目相看,私下吩咐屋里的服侍婢们留意新篇章,并且隔三岔五的打探。后来,偷借变成明借,沉璧稍有倦怠,他还忍不住抱怨,累得周德厚着老脸前去催促。

    “呵,那个明神宗又是杜撰的吧?五代十国也没有明朝啊,丫头当真会编。不过,‘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号令’的革新法倒是不错,有利于减轻国库负担。还有个‘束水归漕’的河道治理法,来年开春,大可以试……”

    “哈哈,魏征个人有意思,敢于不怕死的直谏。‘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此言深得朕心。”

    “此书视角独到,见解精辟,不愧为字字珠玑,往后对怀瑜不无裨益啊!”

    日复日的赞不绝口,元帝对沉璧的态度不觉也缓和许多。

    周德察言观色,直闷在心里头不敢的话总算寻着机会提提。

    “皇上,郡主的才华堪比太子,论模样,也像极个人。”

    “像谁?怀瑜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

    周德斟酌下:“非但不差,实属上乘。依老奴看,郡主年岁尚嫌不足,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代倾城色。”

    “?能得到的赞赏,当真不易。”元帝笑叹:“都若兰那孩子与曦儿有几分相像,却不以为然,今日竟用上‘倾城’两字来形容沉璧,倒让朕有些解怀瑜的死心眼从何而来,足见人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怀瑜沉璧……”他重复念几遍:“他俩的名字却又很般配,朕有时也很不忍心……”

    “皇上,可相信宿命轮回之?儿姻缘,恐怕也是场轮回啊!”周德不甚唏嘘。

    元帝笑意渐隐:“怎讲?”

    “沉璧的模样,实则像极当年的贵妃娘娘。老奴初看只觉亲切,如今细细想,却是神似入骨……”

    “哐”的下,茶盅落地,热水溅元帝脚,惊得周德手忙脚乱,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朕去看看。”

    “皇上慢……皇,皇上,您要怎么看?”周德“扑通”跪下,反手抽自己耳光:“都怪老奴多事,老奴只是想,皇上与太子离散二十多年,何苦见面就生嫌隙,他看上哪个人,遂他的意便是……”

    “是啊,朕用什么看……”元帝闭上浑浊的双眼,喃喃自语:“朕连自己的儿子生得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朕对不住的人,何止是他……罢,他想怎样,都随他去吧!朕累,扶朕去歇歇。”

    “是!”

    个老人搀扶着另个老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两个蹒跚而行的身影。

    四月的风穿过大殿,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生机盎然。然而,伛偻的躯体却似被春意遗忘,萧瑟白发,无尽凄凉。

    “还没想好吗?元帝扣留下沉璧,断然不是为成全们。他虽瞎,他身边的周公公可是耳聪目明,同样也是宫里的老人。若因沉璧与姑母的相像而引起他们怀疑,或更甚于此,元帝对姑母至今还念念不忘……就不怕万?”

    太子触怒龙颜被禁足的事在朝廷内传得沸沸扬扬,元帝特准程竞阳前来探望,料想怀瑜的性子大概只有他最解。程竞阳等上午,才等到懒洋洋起床的怀瑜,怒其不争,准备好的辞全扔边,只拣重。

    他的目的很明确,篡位。

    他等不及。自从怀瑜入主东宫,他就没睡过安稳觉,筹谋数十载,断不能功亏篑。他瞅着怀瑜对继位之事意趣寥寥,前思后想,下定决心才挑明真相,却不知孩子怎就突然颓废起来,行事不及往常半谨慎,眼下又直接捅出篓子。

    怀瑜看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神,半晌,轻轻唤他声。

    不是伯父,不是父亲,而是寻常人家的称呼,爹。

    “您辈子,除谨遵程家祖训而为,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再多妄想,不过是给自己徒添苦恼罢。”程竞阳缓缓语气,苦口婆心道:“但凡想要的,就应该铲除切阻碍去争取。想想,如果没有外界因素,沉璧便无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于,怎么不是两全齐美的事?”

    怀瑜低头笑,把玩着手中的绿玉觞:“如果可以,也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所谓的两全齐美,便是江山美人共收己有,却再也不能碰触对方的心。脚下的路,进退维谷,却又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他抿口杯中酒,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唇齿间,像极的味道。午后和风薰然欲醉,飞花迷梦,恍然回到当年的苏州醉仙楼,弦音如流水,未经尘世的笑眼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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