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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霜寒

    !!!!程竞阳皱眉看着兀自走神的怀瑜,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回答。

    关于怀瑜的身世,他其实隐瞒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他的收养,名烟花子所生的孩子,更有可能成为流落街头的乞儿。什么晚雪公子,什么程家长孙,那些带着光环的头衔根本不应该属于他。

    严格来,就连“怀瑜”个名字都不属于他。

    怀瑜沉璧,是曦之为自己的对儿取好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的妹妹笑着对他,哥,有预感,次会是儿。

    的预感很准,拼死生下个孩子。为那个瞎眼的人,连命都不要。

    他的妹妹,生爱过两个人,同时,被两个人所背叛。

    红颜易逝,绝色易凋。任颠倒众生,也不过是多换几滴负心泪。

    第个人姓游,是的师兄。面对众多同门的争相角逐,他自问还配不上,言之凿凿的要为闯出番地。少年意气仗剑江湖,不料却为换取本武功秘籍而沦为个魔头的禁脔,路是各人选的,念之差零落涯。心灰意冷,便去练什么绝情剑,韶华如花,誓断尘缘。

    第二个人就是高元昊。新帝选秀,程家应诏,适龄的只有个偏房姨娘的闺,不曾想该心有所属,为此哭闹不休。恰逢回家探望母亲,见状挺身而出,易容成无盐之貌做替身,不出意料的被淘汰。谁知半年后,贵妃仪仗竟迎到程家大门口。暮春桃花灼灼,与乱红齐飞的还有与他在民间偶遇的传。闲散成性,终抵不住他的脉脉凝望,义无反顾的入宫。椒房专宠,整整两年,宫城内仪态万方的贵妃,武林中肆意恩仇的侠,他呵护有加,来去自如。第三年,为他诞下南淮储君。彼时高元昊被太后和相国掣肘,为保万全,使出招偷龙转凤,将真太子秘密送返娘家,权作兄长麟儿。

    只是,永远都不知道,他为接手个“儿子”,失去青梅竹马的妻子。宫中道密旨,明黄绸缎包裹着三丈白绫,他的妻子临走前拉着他的手按上小腹,什么都没,微笑着泪如雨下。他在紧闭的房门口足足跪夜,父亲找到他,带他去祠堂。他的牺牲,在列祖列宗的希翼面前,原是微不足道。

    紧接着,南北交锋,为安定军心,后宫新增百名佳丽,无不是将帅臣工之。彼时方知,空悬的后位,并不是为。

    贯从容自持,程家更不会轻易放过觊觎数代的机会。但却拒绝得不容转圜,轻描淡写的,那是的夫君,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不是可以用来算计的人。

    何谓夫君?高元昊只是个笑里藏刀且注定负的人。别人看不懂,他却能眼看穿掩藏在宽容后的落寞。他以为,迟早会想通的。

    耐心的等待,太子十岁那年,他等来的第二个孩子。

    宛如晴空霹雳。

    为避开后宫的莺燕烦扰,回娘家养胎。是父亲最顾怜的儿,父亲的失望与不甘,次次化作黯然长叹。

    但他不同于父亲,他已经失去那么多。他曾经羡慕他的妹妹敢于随心所欲的活着,爱憎分明。而他的生活却永远温温吞吞循规蹈矩,灵魂蜷缩在身体的角落,像个旁观者,无聊的注视着躯壳渐渐老去。好不容易,他有件极度渴望的东西,却不肯帮他。

    人的欲念很可怕,哪怕埋下的是颗小种子,旦破土,就再也遏制不住。

    开始,他并没有打算杀掉那个孩子,他只想胁迫。可他的妹妹却是名震武林的义门右护法,电光石火间,绝情剑抵上他胸口,,哥,不要逼。

    不要逼——好熟悉的话,十年前,又是谁逼得他家破人亡?

    于是,切就那么无可挽回的发生。毕竟有孕在身,更没想到家中暗藏凶险。他花重金雇来的杀手,终不负使命。

    冰雪地里,身下滴落的血酷似红梅。

    流着和他体内样的血。

    他再也没有退路。

    熊熊大火烧红幕,父亲夜之间苍老很多,狠狠耳光打得他左耳失聪,从那以后,视他为陌路。可他知道,定局已成,任谁也改变不。他将个眉清目秀的孩领进梨香苑,孩年岁与太子相仿,聪慧过人之处也毫不逊色。重归宁静的程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切如常。

    他有时忍不住想,大约就是冥冥中的注定。他膝下无子,也并不确定孩的父亲是谁,当年与他有过几度交欢的秦淮歌妓在病故前将不足周岁的孩托付给他,他转交给江南别苑的下人代为抚育,从没多看眼。心机萌动之初,他才记起孩的存在,他暗中安排孩寄住在世代交好的姚家——若兰的母亲当年幸蒙曦之解围才躲过选秀,故而直对他兄妹俩心存感激,待其视同己出,对外守口如瓶。程府之外,除他,没人知道“怀瑜”两字还意味着什么。

    为避人耳目,孩为曦之的衣冠柩扶灵乃至守孝期满,高元昊都不曾露面。此后,朝廷争斗宫闱倾轧日趋激烈,高元昊行事也愈发的如履薄冰,直到怀瑜十二岁状元及第,“父子”才得以在金銮殿上相见,龙颜大悦,不顾眼疾顽重亲题“晚雪”表赠,程家也因而荣宠备至。

    眼见顺水推舟的圆满,他的心病却盘桓不去。

    他的手下没寻到曦之的遗体——当日,已然奄奄息的在名少年的帮助下杀出重围。他依稀记得少年是江湖名门之后,早年待哺于襁褓之时,双亲便在场阴谋中命丧仇家毒手,拼死相护的幼儿被前去搭救的曦之收为义子,取名沉非,意寓淡却恩怨。作为太子的伴读,两人食宿皆在处,交情甚好。倒是他,直都小看个言语不多的少年。他以高额悬赏布下追杀令,却始终没有得到半消息,于是,他侥幸的认为,沉非最多不过是好生安葬义母,力单势薄的局外人,成不气候。

    又个风平浪静的十年,当他几乎已经淡忘个少年时,却乍见张与曦之神似的脸。刹那的惊惶,他强迫自己稳下心智。

    他听见怀瑜唤沉璧。

    巧合吗?他在心底冷笑,他宁可错杀万,也绝不违背意——连老都帮他不是吗?

    他设计留下沉璧,想引沉非自投罗网,并伺机给的饮食添加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他派往神峰的刺客,本意箭双雕,除去沉璧之后,嫁祸段家。

    可惜,两次计划都只实现半。

    第三次,他的目标已不仅仅是沉璧,而是高元昊——他必须连根拔除威胁。

    “必须见沉非,在见到他之前,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

    他被怀瑜骤然响起的话音惊醒,迅速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

    “那有何难?只要去宫外放出郡主贵体抱恙的消息,他自然会现身。”程竞阳停停,装作漫不经心道:“但不得不提醒,沉非并不是非沉璧的亲哥哥,他与元帝并无血缘关系。”

    又记重磅炸弹。

    怀瑜神色凛:“他究竟是谁?沉璧为何直敬他为兄长?”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所有真相。而且,他很可能还掌握着对不利的证据。狼子野心,其意昭然。至于沉璧,”程竞阳冷笑:“焉知没有在暗中相助?此事性命攸关,须得好生设防。”

    “多谢提醒,较之先发制人,更乐于静观其变。”

    多无益,他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璧儿,如果连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

    他唇角渐扬,黑色的瞳仁却派深沉,再也不复往昔澄澈。

    民间的街头巷尾从不缺乏谈资,而来自宫城内的小道消息往往最受欢迎,草根阶层的劳作换来权贵们的奢华,除去羡慕,也不免对他们的生活怀有窥探之心。眼下,正沸沸扬扬的传言元帝与太子为个人大动干戈,有人是政见分歧,也有人是争夺红颜,更有人绘声绘色的预言此无福消受隆恩圣眷,因自打进宫就卧床不起云云。

    入夜,贤王府寂然无声,个鬼魅般的黑影跃上屋脊,手腕翻转,枚袖箭准确无误的穿过窗纸,袖箭尾端,绑着只拳头大小的纸包。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黑影也并未像往常样急着离去,仿佛有些犹豫。

    暗处忽然响起个淡然的声音:“风左使,久违。”

    中庭月色正清明,树影扶疏,遮住凉亭角。

    端坐于浓荫深处的子悠然放下茶具,不慌不忙起身,双目炯炯的看定来人。

    沉非面无表情:“阁下确定没认错人吗?”

    “自然不会认错。”韩青墨摇摇头:“虽没见过风左使的真面目,但共事那么久,对的身形姿态早已十分熟悉,甚至于方才投信的那式折梅手,莫不与师出同门。再者,巫峡之战与慕容轩兵分两路,独身渡江却依然能轻易破解设下的阵法,诛杀十余名弟子,难道还不能明问题吗?”

    言谈间,人已走出凉亭。素月银辉镀在深紫色的长发间,气韵如诗,清雅绝尘。

    沉非落地无声,袍角拂过沾露花枝:“难怪门主常道凌右使乃深藏若虚之人,只可惜难为己所用。今日是要找翻旧账么?”

    韩青墨微微笑:“兵戎相见,胜负无常,真要翻旧账,倒不知谁该找谁。今日冒昧,不知能否邀请风左使品壶清茶?”

    罢侧身敛袖,作势将沉非让进凉亭。

    沉非也不推辞,上前坐,见石桌上摆几样下酒菜,杯中却是极淡的茶水,随口便道:“平日都不饮酒吗?”

    韩青墨不以为意:“茶酒对而言并无区别,原打算陪畅饮番,但久不知醉,万连累误事就不好。”

    外人听来极为寻常的句话,沉非却深知内情,也正是他此行目的之,于是当即取出卷册子和只瓷瓶:“请允昌长老帮忙找到武林失传已久的轩辕内经,每日照此修习吐纳,辅以游笑愁配制的药丸,有望痊愈。无论如何,沉璧欠的,也就是欠的。”

    “分明是两件事情,怎可混为谈?与沉璧,若非情愿,谁也逼不。与,且记下好意,但有机会,理当重谢!”韩青墨收下两样物事,顿顿:“却还想向打听件事,青黎……最近怎样?每次来信总是千篇律的几句话,看不出好坏。”

    “拜行川长老为师,每课程排得很满,和其他弟子的关系也都不错……很讨人喜欢……”沉非字斟句酌得有些艰难。

    寥寥数语,韩青墨却听得很专注,过好会,似自言自语:“个孩子,学什么易容。”

    沉非默然片刻:“在生死关头救过,会把当成沉璧样看待。”

    韩青墨略略颔首,不再多问。他手里的茶盅捧很久,却忘喝,茶水晃出来,湿衣襟。

    沉非再度开口:“实不相瞒,次除替青黎送家书,另有要事相求。”

    韩青墨才回过神:“不要轻信外界传言,虽然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将沉璧带出宫,但能担保安然无恙。”他对沉璧的关切心知肚明,不待他开口便坦承直言:“而且,就现在来看……大概并不愿意离开怀瑜。”

    “无意干涉的去留,而是需要和谈谈。”沉非顿顿:“或许,有些事情,也有兴趣知道。”

    “韩某洗耳恭听。”

    “当初为璧儿答应与游笑愁的交易,那十个人,可清楚他们的来历?”

    “他们大部分都是黑道杀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么,程竞阳呢?可曾想过他为何出现在名单上?身为绝情剑的主人,因他而未能及时复命,不仅身染沉疴,还落得黑白不分的境地,值得吗?”

    “得失自在人心,黑白不分却是从何谈起?据所知,他牵系着沉璧的身世之谜。”韩青墨细心查看着沉非的神色,斟酌道:“在世上或许还有别的亲人?”

    “是他?”沉非敏锐的反问,得到对方的默认后,不禁冷笑:“两句话分开来都对,合在起却极为荒谬。”

    韩青墨心中咯噔,第反应便是程竞阳果然骗他。虽然他自己也察觉出不少疑,却始终如同盘散落的珠子,没有根主线来串起它们,而沉非句话无疑就是最好的解释。

    “那十个人联手杀璧儿的母亲,主谋便是程竞阳。他胆敢扯出如此弥大谎,连也并算计进去,又生怕不能诛灭口……”沉非紧盯韩青墨的眼睛,冷不丁问道:“可知在宜都使用的泻药添加过砒霜吗?”

    “不,不会……”韩青墨闻言着实惊。

    “璧儿阅历尚浅,轻易被利用还得过去。而,凌右使,什么险恶风浪没见过,竟然也同样真,当真令人诧异。”沉非将他的震惊尽收眼底,缓缓吐出口气:“慕容轩手下半数将士中毒,深浅不,有的未上战场就毒发身亡,余下的都被逼红眼。所谓哀兵必胜,他们背水战替慕容轩杀出血路,只求保全主帅,他日好为弟兄们报仇。慕容轩对此已立下血债血还的重誓,可笑程家为赶尽杀绝,不惜牵涉进多少人命。”

    “并非真,而是……”韩青墨渐失冷静:“就算程竞阳歹毒成性,怀瑜绝不会对有所隐瞒。那些药,是经过他的手……”

    “凭什么肯定?凭他与的知交?凭他对沉璧的动情?如果他有朝日势必与沉璧为敌,会保住谁?”

    “的意思是……”韩青墨顿觉心神乱作团,却无法遏制的顺着沉非的提示想得更远,疑团缓缓浮出水面,再明显不过,问题出在怀瑜身上——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程竞阳的步棋,用来觊觎龙椅的步棋。

    沉非冷酷的揭穿事实:“璧儿才是元帝与程妃唯仅存的血脉,的亲生哥哥早被程竞阳杀害。如今的程怀瑜倘若不知情,那就仅仅是个替身,程竞阳借他的手篡位后,下个目标可能就是他。倘若他也知情,即便不与程竞阳沆瀣气,为求自保,他对沉璧,还拿得出几分真心?”

    夜雾渐浓,亭角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微渺的光芒似乎永远只能照亮小块地方,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尽管难以置信,但韩青墨知道,沉非所言句句属实。

    “怀瑜他……到底是不是程竞阳的亲生儿子?”

    “个问题,大概只有程竞阳自己才清楚。”沉非的唇角牵起丝嘲讽:“无论是不是,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只容得下自己。”

    “那又是谁?”

    “和样,希望给幸福的人。”

    沉非淡淡的看向远方,视线不甚分明,心却早已越过重重飞檐,守望着他此生唯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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