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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浮影初现

    !!!!风过,几片乌云轻轻遮住了半轮残月,细细搅动着暗沉如墨的夜,似欲使这深浓的苍穹滴落几滴冰冷的泪来。

    马车在稀疏的林中徐徐行驰,踏着地上厚厚的枯叶,沙沙作响,偶尔有鹄鸟掠过,扑棱着飞向深处的夜。

    车身微晃,青纱轻轻拂动,长长的黑发在臂弯处垂落,顺着淡蓝色的衣袍轻颤,若水般荡开丝丝袅袅的涟漪。

    皓腕轻抬,修长干净的手指稳稳捏住进针七分的银针,细细捻转了几下,银芒连闪,三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已是夹在了指缝间。

    微垂眼眸,慕容卿和淡淡瞥了眼身前安静昏睡着的人,碧湛的眸底隐隐有幽滟的湖水轻荡,藕荷色的宽袖微微掀起,拿起身旁早备好的一块湿润白布细细擦拭指间银芒闪动的细针,半响,轻抬手从发间拔下一支墨黑的玉簪,细腻温润的质感,晶莹剔透,竹叶青的花纹遍布其上,叶翠枝疏,斑驳绚丽,着实是一支极品的梅花玉所制的发簪。

    忽然,青色的车帘被斜斜挑开勾上,淡月下,一双妖冶明媚的眸望进来,墨玉般的色泽,映着暗青色的影,有种深沉冷锐的犀利。

    静谧的车内,深深浅浅的斑驳暗影洒落在窗下一抹单薄的身影上,水月的蓝,仿若融化了的月,在静夜中漾起一道又一道的美丽涟漪,轻轻地晃动,轻轻地晕开。细长的桃花眸紧闭,安静的昏睡让那妩媚的男子人少了几分妖惑,多了几分清秀,长长的睫毛似被雨打湿了羽翅的蝶般,在冷风中微微轻颤,莹薄的唇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被深深咬破,若被蹂躏过的花瓣,有种支离破碎的脆弱,唇角那残留下的丝缕鲜血,竟是极致得红,极致得艳。苍白的面容,细密的冷汗,凌乱的发丝,还有那在睡梦中依然没有舒缓的痛苦之色,整个人就如一株在冷雨中凋零的残杏,有一种凄然的绝望。即使不省人事,那人的手却依旧紧紧攥住身旁一抹紫衫的衣袂,尸身冰冷的温度,却终冻不住那不断颤抖的手,颤抖的唇,还有颤抖的心……

    墨卿淡淡扫了眼那昏睡中的人,转眸望向一旁坐着的慕容卿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慕容卿和斜睨了他一眼,秀眉皱了皱,冷哼了声:“暂时死不了!”晶莹的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玉簪端处,细致地将指缝间的银针一根根插入墨黑色的簪身内。该死的紫墨卿,竟然要他救这男人……

    墨卿凤眸一弯,望着慕容卿和暧昧地眨了眨眼:“我就知道你行的,宝贝……”

    慕容卿和面色顿时一红,一双碧湛的眼眸隐隐冒出羞怒的火光,恨恨瞪向那一脸戏谑的少年:“你闭嘴!”怒喝间,一道寒芒却从指尖闪过,在夜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幽蓝光芒。

    墨卿懒懒笑着,身子微后仰,手一抬,两指稳稳夹住一根长约三寸的银针,抬眸望向脸色异常难看的慕容卿和,微挑的眉角尽是慵懒的笑意:“连定魂针都送了来,看来我家宝贝对我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你、你——”慕容卿和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下唇更是咬得几欲滴出血来,却不过半响,清丽的眸瞥了眼身旁静躺着的夭姬,俊魅的面容隐现几分算计之色,唇角轻勾,冷哼了声:“看来你是不想我救这人了……”

    墨卿皱了皱鼻子,扫了眼那抹被暗影掩住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沁凉的银针,转眸望着慕容卿和笑眯了眼:“难道我会在乎他死与不死?救他也不过想要多折磨他一下而已,毕竟他上次给我下的药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马车依旧不急不缓地行驰着,车身微微震颤,被挑起的青色车帘要落不落地轻晃着,墨卿将指尖捏着的定魂针轻递了过去,侧身靠坐在车驾上,手执缰绳重重抖动了下,呼喝了声“驾”,催马加快了车速。

    慕容卿和抬眸看了眼墨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淡月下,艳红的衣袂在风中轻扬,明明是那么精致秀美的一个少年,眼眸中、身体内却总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偶尔迸射出的老成算计,那样一个很讨厌,很该死的人,但相处的时间越久,却越觉得这样的人有趣,自己分明有很多机会和方法杀了他,就像当初想的那样,但不知为何到最后总变成有些幼稚的挑衅,甚至慢慢觉得……紫墨卿的命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要去……

    慕容卿和湖蓝色的眸望向夭姬,眼底轻闪过一道微寒的流光,窗上的青纱拂过他精致的肩颈,在他面上落下一片阴霾的暗影,目光冷凝地望着指尖寒芒湛湛的银针,细细捻转了转,尖锐的针尖衬着那莹白的肌肤泛起冷冷的幽蓝……

    “卿和!”一声断喝,墨卿一个倾身扑过去扯住慕容卿和的手腕,银芒闪烁的针尖抖了下,微微偏了寸许,艳丽的血珠自夭姬后颈处的一片莹白中缓慢渗出,“你干嘛?”

    慕容卿和抬眸望着他,眼神幽暗,说不出的复杂,半响,他抽出手,垂眸收起了银针,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不是说不在乎他死与不死的么?”

    墨卿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神有些怪异地望着慕容卿和,他倒是没想到慕容卿和会真下杀手,那地方可是死穴啊,一针下去,人可就……虽然夭姬的命他真的不在乎,但秉着有仇必报、物尽其用的原则,这人还是有些用处的,若真这么死了,倒也是损失呢,毕竟有了他,有些事情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查了……

    马蹄得得,在清寂的夜中格外清脆,无人驾驭的马车在林道上越行越慢,不时有几声沉厚的响鼻伴着马蹄的轻踏响起,似有些焦躁和不安。

    墨卿干笑了两声,凤眸微弯:“话是没错,不过……”他伸手轻点了点夭姬身旁毫无声息的紫衣丽人,“他妹妹毕竟是为你而死的,我们对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毒还不是你下的?!”慕容卿和望着那双墨玉般的凤眸,那眼中狐狸似的狡黠之色分明是满满的算计,不由不屑地冷哼了下:“你有这么好心,天都要下红雨了!”

    “我的心可不是比某人好上百倍……”墨卿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状似感叹一声,手一伸,便将慕容卿和揽进了怀中,一手搂住他柔韧的腰身,一手及时扣住那双危险异常的手,唇轻贴上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发,以极其亲昵的姿势凑在他的耳鬓边,对着慕容卿和那若白玉雕成的耳垂甚是暧昧地轻吹了口气,“不知是谁帮我配了的‘醉兰喜春’,说什么可以压制‘醉卧红尘乱’毒性……但我怎么听说,中毒者每隔二个时辰就会毒发一次,欲火中烧,情绪亢奋,若不能及时解毒还会精神错乱,武功尽废……”

    慕容卿和身子僵硬,清丽的湖蓝色眸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面色酡红,有些心虚地瞥了瞥一脸轻佻笑意的墨卿,咬了咬唇,神色有些尴尬:“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帮你配药的是……是……”

    “是啊,是大名鼎鼎的毒医慕容卿和嘛……从手脚开始,然后是身体,最后才是脸的溃烂,这种受尽痛苦却还死不了的折磨还真符合宝贝的性格哦……”墨卿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脸上虽状似漫不经心,但心里却还是不由恶寒了一下,这种残忍的死法还真亏他想得出来,要不是上次发现这家伙佯装另一个慕容卿和千方百计骗他吃药,他还真信不疑他地吃了呢……

    “你……不是没吃吗?”慕容卿和用力想挣开墨卿的束缚,眼前暧昧尴尬的姿势让他的脸越来越红,不由有些愤恨地瞪向墨卿:“你放开……唔……”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墨卿突然一把将他扑倒,整个人也压上了他的身子,唇顺势把那喋喋不休的口给堵了起来。慕容卿和那碧湛的眸蓦地睁大,惊愣地望着眼前放肆胆大的少年,一时竟望了反应,清澈若水的眸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竟像蓝水晶一般折射着月光神秘的华彩,清滟至极。丰润、柔软的唇微微颤抖着,清甜甘美,散发着幽幽兰芷的清香,有一种销魂的味道。

    墨卿舌尖淡淡描摹过那极美的唇线,倏忽松开那被吻得莹亮光泽的唇,凤眸弯如新月,望着那朱红中泛着的淡淡粉润,指尖轻轻抚触上那柔若花瓣的唇,喉间溢出低低欢愉的笑声:“味道不错……”

    “紫墨卿你浑——”

    墨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指尖迅速地按上他温热的唇,制止了那未出口的骂声,下巴侧抬了抬,用眼神示意了下他朝旁边看,轻笑着在他耳边斥了声:“看到没有?笨!”

    慕容卿和憋着一股怒气,微微转头望去,这一看不由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碧湛的眸也若漆夜下的海面般幽暗如墨,数十根牛毛针密密钉在那边,入木七分,显然发射时的力道把握极准、极狠,若不是紫墨卿刚才的动作,那么这些牛毛针当真是分毫不差地射入他们体内了……

    墨卿见他愣神,重重扯了他一把,两人一并掩进了车内一个死角,凤眸微眯,墨玉般的瞳仁冷凝而沉静,紧紧盯住车窗,似在估摸着会不会有下一波的暗袭过来。该死,这么晃悠悠地绕了好几圈竟然还是被人盯上了……

    青纱摇曳,黯淡的月华从缝隙中透进来,道道青色的暗影投落,覆了月光,冷了空气。

    马车依旧缓慢地前行,周围一片静谧,马蹄得得,枯叶簌簌,偶有鹄鸟扑棱而过,安静而诡秘,看似一切正常,却分明有不寻常的气息在逐渐靠近。

    慕容卿和紧拽着手心,喘息急促,眼眸中闪动的幽火仿要将那纯粹的蓝都融了去,化作盈盈繁丝般的涟漪,却又突然狠狠咬上墨卿按在他唇上的手指,一股甜腻的含着锈味的血味弥漫进唇齿,淡淡的,腥腥的,却丝毫不觉得厌恶,竟还有种暖暖的感觉……

    一声低低的闷哼从喉间轻溢出,轻微的刺痛感自指尖迅速窜入脑中,甚至还有湿润的柔滑轻轻舔过细微伤口带来的若电流一般的酥麻感,墨卿身子异样地一颤,转眸瞪向那死死咬住自己手指还不甚安分的慕容卿和,这家伙搞什么,这种时候还耍脾气……

    “喂,少爷,你要是喜欢我的手指,等回去后给你咬个够行吗?这个时候……”墨卿凑到他耳边有些好笑地小声说道,却自动忽略了自己口气中的那一丝难得的宠溺和温柔。

    “呸!谁喜欢你的……你的……”慕容卿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才放开,脸上的神情倒像是刚才吃了只苍蝇一般的嫌恶难受。

    墨卿目光凝注着窗外,凤眸冷凝暗沉:“好、好……不过现在我们得把外面的那些狗给打发了才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很自然地把那刚刚被某人咬过的手指含进了口中,轻咬了咬指尖……

    那一瞬间,慕容卿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碧湛的眸震惊地大睁,竟浑身不自在起来。

    紫墨卿那浑蛋竟然……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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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府。

    富丽华丽的楼阁内,笙歌飘飘,舞袖起落,娇艳的舞姬们舞动着柔软的腰肢,玉臂曼舒,柳腰款摆,晶莹的纤足在红色丝绒地毯上来来回回的轻移,飘逸的舞衣若纷落的桃花,轻灵妩媚,云鬓间的步摇珠钗在灯光下泛着明艳之色。

    “爷。”娇媚的美人轻搂身旁的男子,将手中新斟的美酒递至他的唇边,娇气地轻唤一声。

    景王府的大公子羽渊柘斜卧软塌,怀抱美人,眯眼斜睨了她一眼,手中折扇轻挑起美人精致的下巴,邪肆地笑了笑,依旧自顾自地看着下面婀娜多姿的舞姬曼舞的媚态。

    美人杏眸微敛,长长的睫毛栖落下一片精致的暗影,皓腕轻抬,酒杯中的酒液尽数含入口中,轻勾下男子的脖颈,吻上他,缠绵的,香艳的,诱人的一个吻,就着灵动的香舌将琼浆一点点喂入男子的口中。些微酒液自美人的嘴角流下,一点一滴,泛着靡丽的色泽,羽渊柘唇一勾,贴上美人细腻的肌肤,沿着那柔美的唇线舔着酒液,舔上尖削的下巴,轻咬着精致莹白的肩颈。

    “嗯……爷……唔……”美人娇喘,难耐地搂住男子柔韧的背脊,纤手挑逗地游移上男子平坦滑润的胸膛。

    羽渊柘一下将媚态如风的女子压在了身下,俊秀的面容染着微微酒醉的迷蒙,美人身上披着的烟罗绸缎被一层层地扯落,酥胸半敞,半遮半掩地雪白胴体有着说不清的柔媚风情。

    轻歌依旧,曼舞依旧,酒香漫溢的楼阁内,糜华放浪的场景在众人眼中却仿若不存在般。

    突然,“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乐停了,舞歇了,司乐和舞姬们低垂着头静静从楼内退出。

    羽渊柘皱了皱眉,放开身下的娇喘声声的美人,有些不悦地抬起身子,沙哑的声音中难掩未消的欲望和焦躁:“出什么事了?”

    刚进来的中年男子宁青似有些顾忌地扫了眼羽渊柘身旁的美人,抿着唇没有说话。

    “出去。”羽渊柘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微敛了敛身上凌乱的衣袍,抬起一旁的酒杯一口灌入口中,清洌的酒液漫过喉咙,沁凉透心,冲散了脸上残留的欲望和焦躁。

    “爷……”美人娇嗔地望了眼羽渊柘,有些不依不挠道。

    “滚。”羽渊柘沉了脸,眼眸危险地眯起,看都不看反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美人应声摔了出去,伏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息,许久才敛了半褪的衣衫低垂着头匆匆向外退去,只是嘴角那一抹鲜艳的红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目。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羽渊柘懒懒斟了杯酒,凑至唇边轻嗅了嗅:“到底出什么事了?”

    “夭姬被九公子劫去了……”宁青低垂着头小声道。

    “劫去了?哼,我看他是自动送上门的吧……”羽渊柘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杯沿,不甚在意道,“那贱人来历不明,早知他靠不住,还好早派了人盯住他,不然真叫他坏了大事……”

    “派去盯夭姬的人……”宁青眼眸闪了下,似有些畏惧地道,“全死了……皆是一剑毙命……”

    羽渊柘的手一顿,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俊秀的面容有些阴鸷,抿着唇没有说话。

    宁青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垂眸继续道:“人都是死在九公子苑内的,不过看样子,倒是没有闹出多大动静,应该不会……”

    “哐当——”一声,羽渊柘手中的酒杯应声碎在了地上,透明的酒液流淌开来,却迅速地被地上的红绒地毯吸收了干净。

    瓷碎,灯摇,酒香弥漫,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

    宁青单膝跪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紧捂着左侧额角,指间有刺目的殷红流出,一滴一滴落下了地面,随着蔓延的酒液一同消失了干净,只留下淡淡的暗色残痕。

    “没有多大动静?嗯?”羽渊柘面沉如水,扯了桌上的软稠细细擦拭着手上残留着的酒液,阴戾的声音从唇间一字一顿地溢出:“真真是一群废物,死了倒是干净,竟还来给我来添乱……”

    宁青低着头没有说话,指间淌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眸,丝缕发丝贴着眉角,有一种湿润的黏腻感。

    “没有多大动静,你倒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还一剑毙命?你以为晋国公府的影卫都是吃干饭的,连处理几具尸体也能惊动你?难不成是你的一双狗眼长在了那些死尸身上?”

    “是、是我们安插在影卫里的暗线……”宁青刚说了半句,声音突然顿住,神情一变,满眼惊骇之色,手颤巍巍地从腰间摸索出一块玉牌,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地凝注着它,“这、这玉牌……”这玉牌只有少数人有,怎么会到了那些负责监视的死士手里……这分明是……

    羽渊柘缓步踱到他身旁,目光一寒,抬脚就猛地一下踹上他的背,宁青“噗”地一声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伏在地上剧烈地颤动着,手中的玉牌也被喷溅出的殷红浸染得一片湿润。

    “哼,脑袋现在清楚了?爷倒是尽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羽渊柘细眯着眸看他,似还不解气,又狠狠加了几脚上去,直将狼狈不堪的男人踢到了一旁的碎瓷上。

    尖锐的瓷片深深扎入了他的背里,沉闷钝重地声音是血肉被撕裂的叹息,男人痛得连硬朗的身躯都蜷缩了起来,却终是将喉间的几声呻吟咽了进去,化为几声含糊的呜咽:“唔……爷……饶、饶命……”

    羽渊柘冷哼一声,抬手整了整衣襟,脸上怒气似稍有些收敛,回身坐回了座上,烦躁地倒了杯酒灌入喉中,转眸睨着地上的宁青道:“前来报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他……他说……晋国公已经对紫宇湛下……下杀手了……可、可能明日就……”宁青勉强撑起身子,气息不稳地回道。

    “意料之中的的事而已……那封信送了出去,还怕那紫宇湛死不透彻……”羽渊柘阴戾的眸微敛,酒杯在唇边轻轻摩挲着,忽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冷寒狠戾,“不过就是可怜了我那姨母,估计死都不会想到是她自己亲手把他宝贝儿子推上死刑台的……”

    “不过王、王爷……已经连夜进宫了……不知是不是要……”宁青努力撑起身子,抬手擦了擦嘴角淌下的血沫,艰涩断续地回道。

    “哼,老头子倒是执着……”羽渊柘啜了口酒液,指尖轻叩杯沿,一手摆弄着手中那块沾了血渍的玉牌,阴恻恻地冷笑道,“既然晋国公已经盯上了景王府,不妨就拿老头子出来挡挡好了,想来我这臭名昭著的羽大公子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爷、爷英明……”宁青抬眸瞥了眼座上的羽渊柘,畏缩地颤了颤身子,不敢多言。

    “英明?”羽渊柘转眸斜睨了他一眼,阴冷的眸子泛着湛湛的狠辣之色,邪邪勾起唇角,“要是少了你们这些尽会坏事的废物,爷我会更英明……”

    “是、是……”宁青骇得手脚一软,身子再次摔倒了碎瓷上,痛得他瓷牙咧嘴,却终是不敢发出一声闷哼,只得拼命点着头应和着,“奴才再不敢犯混了,定将后面的事办得妥妥当当……”

    正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低沉冷然的嗓音随着夜风飘了进来,划破一室凝滞的空气。

    “什么事要让宁大总管都要慎之又慎啊?”

    伏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惊怔,半响才回过神来,埋着头瑟缩不已,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显然来人是个让他极其畏惧的人物:“奴才……奴才……”

    羽渊柘也是一怔,扔了手里的酒杯就迎了上去,俊秀斯文的面容一扫刚才的阴戾之色,笑得是清风润水,走过宁青身旁时狠踹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喝了声:“还不快滚!”

    “是、是。”宁青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谨慎地将门带了关上。

    “你怎么来了?”羽渊柘随着来人坐了下来,手中折扇一开,颇为风流扇了扇,笑眯眯地问道。

    那人睨了他一眼,抬手将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一张颇为刚毅却根本称不上好看的面容露了出来,狭长的眸深幽晶亮,沉稳内敛,隐隐流转着犀利的精光。

    来人分明就是紫家二公子紫亦靖。

    他面沉如水,冷冷瞥了一眼羽渊柘,声音沉敛无波:“再不来看看,你倒是要给我翻天了……”

    羽渊柘抿了抿唇,觑了他一眼,折扇风雅地一收,抬手斟了杯酒递过去,轻笑道:“有你坐着镇,我能翻什么天?”

    紫亦靖静望了望他,眼中看不出什么神色,手接过酒杯轻轻啜了口,指尖轻转着,似漫不经心道:“那事我让人帮着善后了,估计也清干净了……”

    羽渊柘愣了片刻,恍然明白他说得是什么事,看来影卫里那被盯上的暗线已经被处理了,没想到他终还是……

    羽渊柘弯了弯唇,淡色的眼眸笑望着紫亦靖,抬手轻拿起案上的酒壶又给他斟了酒:“你嘴上说不管我死活,紧要关头还不是帮我把着关……”

    紫亦靖没有说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喝着酒,半响才轻声说了句:“终是兄弟,哪能不管你……”

    “兄弟?”羽渊柘手上的折扇轻敲了敲手心,忽地哈哈笑道,“我可不敢当你兄弟,哪天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呢?”

    紫亦靖转眸凝注着他许久,面无表情,深沉的眸暗不见底,杯中的酒液在他瞳仁中一荡一荡地,分外莹亮,突然仰头一口饮尽手中的酒液,竟也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没错,兄弟有什么好……兄弟阋于墙,还不都一样……其实都一样的……”

    羽渊柘静静望着他,手中的折扇撑着自己的额角,突然有些好笑,有些感慨……

    没有俊秀的容貌又如何,没有绰约的风姿又如何,没有横溢的才华又如何,世人都是瞎子,世人都是蠢蛋,这样一个有抱负、有雄心,既会韬光养晦,又能适时出击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欣赏,真真是可笑又可怜,所以他们都活该被踩在脚下,以一种臣服者的姿态卑微地仰望他的风姿,那独一无二的风姿……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男人,让人无条件的选择追随,不顾一切地追随……

    羽渊柘细眯着眸,指尖的酒杯轻轻摩挲着唇,微凉的触感让他分外的满意,就象满意当前这看似纷乱晦暗、实则早已通达的局势一般……

    “今天的事我也不想多说,我已经派人去阻截你派出的人了……”紫亦靖淡淡扫了一眼羽渊柘,起身弹了弹身上的锦袍,狭长的眸望了眼微掩的雕花窗,低沉清朗的声音有些冷然,“得令不从者,杀无赦。”

    羽渊柘一怔,猛地站了起来,原本平和的俊脸暗沉,心中有些暗恼:“你明知道这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劫了紫墨卿,无论是让紫君羽放权还是需索其它什么,一切都会变得毫无阻碍,你到底在犹豫或者顾忌什么?”

    紫亦靖整了整手中的黑色纱帽,那张不甚好看的面容一点点掩入那深暗的黑纱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半响,忽有阴恻恻的笑声低低飘出:“你自以为了解紫君羽,却不知道那人根本不会给人了解的机会……你认为最简单的方法,但用在他身上,也许就变成了最行不通的一条……”

    “呵,也许?”羽渊柘冷笑了声,一手紧紧攥紧手中的折扇,似有些不甘道,“你也只是说也许,兴许那一成不到的机会就会使一切转眼就变成现实呢?难道你不期待吗?若是不期待,你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装疯卖傻又是为了什么?”

    紫亦靖站在那里没有动,忽然面前的黑纱轻飘了飘,他转身一把扣住羽渊柘的咽喉,那异常粗糙,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羽渊柘因震惊而上下滑动的喉结,他低低笑起来,声音轻柔而温软,却又说不出的阴冷和危险:“若是伤了那个人的命,那我这么多年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用功而已,将毫无价值……”

    是的,毫无价值……

    没有那傲慢的眼神来注视一切,所有的都是毫无价值……

    曾经有个卑微的人远远望着一个若妖魅般美丽的孩子,说,九弟,二哥抱抱你好么?

    但是那个骄傲的孩子只是狠狠甩了一记手中的银鞭,灿烂地笑着,你若是站到了父亲的头上,你若是站到皇帝的头上,你若是站到了所有人的头上,那么你就可以抱我一下,我紫墨卿从来只服最强的人……

    紫亦靖一把松开羽渊柘的脖颈,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深浓的夜,若浸入湖水的月,只有一个恍惚的青白轮廓。

    大开的门微微轻晃,冰凉的风吹得羽渊柘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他脸色铁青,手中的折扇“卡嚓”一声竟被生生折了去,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白色的扇骨落进了红色的绒毯中,浸润了用丝丝银线勾勒出的纹绣,融了一地清冷的影。

    酒冷了,影残了,夜风轻轻摇曳,修竹微倾,覆了满窗的清霜冷辉。

    若是伤了那个人的命,那我这么多年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用功而已,将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毫无价值……

    若是你所作的一切都毫无价值,那我的呢?背了父,逆了君,不顾一切的追随又成了什么?

    只是一场天大的笑话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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