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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肃杀之夜

    !!!!夜浓,云深,苍凉的风冷冷穿过稀疏的枝桠,零碎的枯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嘶哑地呜咽了几声从空中坠落。

    清冷的月光在寒芒森森的剑芒下,破碎成了一点一点的惨青色,透着一种苍白无力的冰冷。

    墨卿微喘着气,将慕容卿和护在身后,华美的锦袍已有些凌乱和脏污,破碎的袍袖上染着点点的殷然,极致的红,极致的艳,细细看来却又不知到底是谁的血。

    他细眯着凤眸,眼底若凝了层流晶般,透着森寒的冷芒,艳丽妖冶的面容映着手中的长剑杀气凛冽,湛湛青白色的剑光落入深幽的眸底,化作一汪没有波澜的秋水。

    长时间的对峙让双方都已有些不耐。

    漆夜,风高。

    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死士横着利剑,寒厉的剑芒将他们的眼眸映成了一片深沉的暗青色,仿若一只只觑着猎物的野兽般一动不动,做着随时进攻或防守的姿势。外围更是有数百支寒光烁烁的冷箭包围着,泛着冷芒的箭头齐齐直指他们,弓弦紧绷,一触即发。

    墨卿冷锐深沉的眸环顾着四周,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持剑的手越握越紧,手心微汗,有种黏湿的感觉,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焦躁,胸腹间那种气闷无力的感觉似乎也越来越明显了。

    妈的,这么多人,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啊……

    仿佛就是要应证墨卿心中的想法,忽然一阵扑楞楞的声音响起,还没等他抬头,只听“嗖嗖嗖”地几声,数十支羽箭齐声射出,一只鹄鸟刚嘶鸣了半声就从空中直落了下来,“啪”地一声掉在了墨卿脚边不远处。

    墨卿愣了下,眼眸往地上一扫,心中不由微震,只见那只可怜的鹄鸟被羽箭一箭不差地射了满身,血肉模糊,好不凄惨,几根零落的灰褐色羽毛沾着黏腻的污血在他眼前轻轻飘过,在那双墨玉般的眸中落下一片片暗青色的深影。

    墨卿左侧的衣袖被轻扯了扯,慕容卿和清悦的嗓音低低从身后传来:“小心些,有毒。”

    墨卿怔了下,又朝地上的死鸟瞥了眼,果然看到那落在地上的尸体暗黑一片,仿若被烧灼了一般,连周围的枯叶都似被野火焚过一样,发着“嗞嗞”的声音。

    箭上竟然喂了毒……

    墨卿的唇抿成一条隐忍而优美的弧度,带着几分冷然,几分深沉,凤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大。

    是谁?

    到底是谁派来的?

    同样整肃,同样严明,令行禁止,明明是不逊于军队的人手,却被这样当作死士来驱使,这珞国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还有谁能藏得住这样一批人?

    “……羽……渊柘……”虚软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低低传来,若风擦过竹叶,沙沙的,涩涩的,“景王府大公子……羽渊柘的手下……想要抓你们……”

    墨卿微微转过头,眯起的眸冷冷打量着倚靠在车身上的夭姬,水月的肤,苍白的唇,墨绿的桃花眸半抬,凌乱的发微微遮住了半边的侧脸,月影下,憔悴如斯。

    “九公子不必这样看着我,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夭姬微弯了弯唇角,笑容有些苦涩,有些讥嘲,“你还留着我这条命不就是为了听我说些什么吗?”

    “你闭嘴!”墨卿冷冷看了他一眼,刚转过头,手中长剑忽地直劈过来,迅如奔雷。

    夭姬身子一僵,只觉得一道寒厉剑气扫向肩颈,冷月下青白的剑光霍霍劈来,映入他墨绿色的瞳仁,有种近乎被刺痛的明亮。

    那一瞬间,他竟有种沉重疲惫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那么快的剑,躲得过么?

    那么犀利的眼神,逃得开么?

    失了守护方向的生命,还有生存的价值么?

    “叮叮叮”的数声脆响,几只透明的牛毛针被剑身反弹了出去,在夜色中划过几道诡秘的幽光,锋锐的长剑在夭姬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堪堪顿住,寒厉的冷芒几乎刺痛了他脖颈处的细腻肌肤。

    他垂眸震惊地望着咽喉处的利刃,清寒的剑身映入他墨绿色的眸,清莹莹,碧湛湛,他顺着那微微震颤的剑一点一点向上看去,只见一双邪魅冷然的凤目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嘴角却分明有丝缕的暗色殷红缓缓淌落,一滴一滴落下,若暗夜的罂粟在他衣襟上绽开一片片的绚丽。

    夭姬僵硬地站在那里,苍白的唇全无血色,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着。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救我……那一剑竟是为了……救我的吗……

    “紫墨卿,你……”慕容卿和低低的惊呼响起,声音中有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心中又急又疼,气得怒瞪一旁的夭姬,恨不得一把药下去毒死他。要不是他一开始的算计,他们怎么会弄得这么惨?紫墨卿这浑蛋还以为自己不够短命吗,自己身上都不知道中了多少种的毒,竟然还帮着别人挡毒针?

    墨卿望着慕容卿和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突然想到了前世时的欧卿和,那么相似的眼神,那么相似的眼波,一点一点似水般淌入他的心底,融化一片一片的曾经遗忘的情感。

    他凤眸微弯,朝着慕容卿和轻笑了笑,抬眸又瞥了眼夭姬,邪邪地勾起一抹笑:“现在救他几次,以后就要他还几条命。”

    墨卿手腕一翻,收剑回身,面沉如水,一双墨玉般的眸冷冷扫过四周,忽地啐了口嘴里的血水,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右手长剑在手中翻转了下,秋水般的剑刃映着碎落下的月光,一道寒芒霎时晃过眼眸,凤眸不禁眯了起来。

    羽渊柘么?

    景王府大公子?

    墨卿记忆中隐约现出一张斯文俊秀的男子面容,那双总在看人时微微眯起的淡色眼眸让他记忆犹新,那掩在荒淫表象之下的阴沉精锐果然让人不能小觑啊……

    若是他要抓我,势必是想从紫君羽那边得到什么好处,他既想要一个保障,自然是活得比较好了……

    紫君羽……紫君羽……

    紫墨卿就只能是紫君羽的弱点吗?

    紫墨卿看起来就是那么不堪一击得弱小吗?

    紫墨卿永远就只是活在紫君羽羽翼下的幼雏吗?

    墨卿突然冷冷地勾起嘴角,眉目间的倨傲之气若月辉般清冷无色,眉角那抹妖冶的邪魅之气弥散进了那双墨玉般的凤目,明媚得似有火焰在烧,火焰深处是艳丽的风姿,火焰尽出却是苍白的隐忍。

    笑话,他紫墨卿怎会如此!

    谁的弱点,谁的包袱,谁的累赘,从来都不是他紫墨卿。

    所以,紫君羽的弱点,不是他。

    永远不会是他,紫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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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一声清哨,在这寂林空茫的夜中显得格外突兀,有种划破空气的尖锐,枯木上的鹄鸟蓦地惊起,兀然地怪叫声声,羽翅扑棱,簌簌地飞向半空,带着苍茫的戚色。

    围困着墨卿等人的黑衣死士们也不由一愣,有几人竟慌乱地朝后望去。

    墨卿凤眸一眯,心如电闪,猛然搂过慕容卿和,足尖轻点,飞身掠向身后的马车,左手顺势向后一划,指尖幽蓝色的寒芒轻闪,在无人察觉间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

    “扑通、扑通”数声,倏忽间几人蓦地倒地,竟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周围的死士们皆是一惊,心神有一瞬间的不稳。

    “走。”墨卿搂着慕容卿和一记跃进马车,左手一扯夭姬,将他随手扔进了车内,剑锋一转,在马匹的后臀上挥砍了一记,顿时鲜血奔涌而出。

    车前的马吃痛不已,凄厉地昂首嘶鸣,前蹄高抬,一个纵身就向前跃了出去。

    马蹄奔雷似得冲出,踏着道上的叠叠碎叶,低低溅起一层淡薄青烟,混着腥咸的铁锈味道,弥散着染了湿润的夜雾。

    狂劲十足的骏马有着爆发式的冲力,四蹄飞践,迅疾如风,凭着一股子野性竟意外地冲开了一处最为薄弱的防守,几声凄厉的哀嚎响起,数人竟生生丧生在了发狂的马蹄之下。

    众人怔愣了下,瞬时手中弓箭齐发,疾跃着飞身追去。

    嗖嗖的冷箭伴着林中四面八方乱拂来的夜风,听着竟让人有种绝望的窒息。

    “紫墨卿,你……小心些……”慕容卿和闷闷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和嘶哑,俊魅的面容有些苍白,一手紧攀着车身,一手执拗地抓着墨卿身后扬落的衣摆。

    “进去,趴低身子别动。”墨卿头也没回,清喝一声,手中长剑翻飞,凶悍疾快,剑光暴长如虹,剑花眩目,银芒周密地罩住各处,“叮当”的金戈交鸣之声纷落。

    发狂的马儿即使奔踏如飞,在密集的箭雨中,依旧难逃夺命的毒箭,淋漓的鲜血自它们身上淌落,暗黑的污血斑驳了那黑亮柔顺的鬃毛,狂劲后的马已有些虚脱,飞奔的马蹄隐有渐慢的趋势。

    墨卿身子一侧,堪堪躲过一支疾射而来的冷箭,反手长剑横扫,匹练飞去,数支紧随而来的箭矢顺势被一记削成了数段。

    妈的,这些毒箭似乎是故意避开了要害之处,恁地刁钻奇诡,竟支支朝着自己的手脚招呼,要是被射中,就算留了半条命,以后估计也残了,还真他妈的毒!

    墨卿心中咒骂着,身子又是一侧,数支流箭倏忽自他袍袖边穿过,“嗞啦”一声,应着裂帛之声,几片零碎的艳红被割了下来。

    不行,已经追上来了……

    墨卿粗喘着气,呼吸渐趋不稳,持剑的手已有些微微的颤抖,被一群死士这么往死里的追截,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有些吃不住了,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体气力都极其有限,加上接二连三地提气运功,体内原本的毒竟一下子变得狂嚣起来,隐隐有失控的感觉。忽地胸膛一震,“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点点殷红若凄迷的落梅染上了衣襟,暗黑的血映着水月般的肤,艳丽得有种极致的魅惑。

    他抚着气闷绞痛的胸口,心中不由越发焦躁,体内难以控制的虚脱感和疲累感一点点蔓延向四肢,车身猛地一震,手中持握着的剑几欲脱手而下。

    夜色愈发浓郁,风从耳边冰冷地拂过,带着低低嘶哑的呜咽,天边隐隐有一丝暗青色微露,微弱的光有种似要撕裂黑暗的执拗,却终是划不开那漫天漫地的沉寂。

    黎明前的夜总是格外的深,带着血色的夜雾,有种让人窒息的绝望和苍凉。

    墨卿紧抿着的唇有些苍白,一双凤眸半眯着冷扫四周,提拉着缰绳的左手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黏腻的湿润感在手心蔓延,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弥散着,有种苦涩的味道,但是他却感受不到痛,仿佛早已麻木了一般,手心一阵阵湿滑的触感让他几乎抓不住缰绳,心中只觉得有种难言的无力感。

    不是他不会痛,只是他更能隐忍罢了。

    不是他不怕死,只是他更想保护一些人罢了。

    如果当他再也隐忍不了的时候,那么那种痛是不是已经深到心里去了?

    如果当他再也保护不了一些人的时候,那么那时候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墨卿咬紧牙,凝神又提了口气,剑光陡然散开,闪电般挥开几支疾射而来的冷箭,手腕一转,顺势又向已是强弩之末的马挥了一剑,马儿吃痛嘶鸣,却没有像刚才那般狂躁地飞奔出去,喷吐的鼻息粗重急促,前蹄蓦地一软,竟几欲失蹄翻倒下去。

    shit!

    墨卿低咒一声,一把扯紧手中缰绳险险稳住了马,回眸向后探了眼,不出意料的,数十道黑影飞掠紧随,形若鬼魅,后面的弓箭手虽不及他们迅速,却也始终将目标保持在流箭的射程之内。

    该死,甩都甩都不掉……

    墨卿细长的眉紧蹙,墨黑的眸子似冰剔成的一般,晶莹中泛着点点沁骨的寒意,薄唇抿了抿,细眯着的眼眸忘了眼马车奔驰的方向,眼底精光蓦地一闪,略显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绝然,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隐隐带着血腥的杀意。

    他左手一伸,骤然自锦靴中探出一把漆黑乌亮的匕首,回身一撩车帘,将刀塞进了慕容卿和的手中,凤眸微凝:“顺着这方向再行七八里就是散骑营,你拿着这个找遥沐匀或遥影然……”说话间,眼眸不由扫了眼一旁同样趴低着身子的夭姬,眸光暗沉,微一沉吟,加了句,“他若有不妥,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后面的几个字声音极轻极淡,却又分明透着一种没有犹豫的决绝,残酷冷情得令一直低垂着眸的夭姬身子轻轻抖动了下,蓦地抬起头来,墨绿色的桃花眸若染绿了的水微微晃荡着。

    慕容卿和抬眸瞪着墨卿,微愣了下,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碧蓝的眸闪烁不已,莹薄的唇被牙齿蹂躏的有几分苍白,手紧紧捏着那柄纹刻着龙鳞的匕首,似要把它融进自己的身体内一般,脸上的表情似怒似惊,闷闷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僵硬,却又有着那特有的蛮横:“……不准死……我没要的东西……谁都不可以拿去……”

    墨卿愣了下,凤眸弯起,心底似有一处柔软被丝线轻轻绕上,从此再也扯不断,化不开,勾起了那份绵绵密密的牵挂,他突然低头亲吻了下慕容卿和清丽的眉眼,温柔地低笑道:“宝贝是不是爱上我了?”

    话毕,身形倏转,忽然飞掠出去,足尖在车前马身上轻点了下,马骤然一惊,四蹄似突然有了力般纷踏如雪,直直朝着前方冲去。

    墨卿手中长剑一紧,提气猛地压住胸中一股翻涌而起的逆劲,生生将喉间几欲喷出的腥甜咽了进去。身子一侧,寒剑周身一绕,仿若佛光绽开,骤然横扫出去,数丈长的剑光锋利无匹,如飞虹矫龙般朝着后面追截的死士们扑去。剑势如虹,剑气逼人,黑衣人身形一顿,连忙撤身自保,不敢触其锋芒,而那些功力稍弱或躲闪不及的竟被凌厉的剑光生生横扫出了一丈开外,血肉迸射,凄厉地哀嚎盛起。顿时,冰凉的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铁锈的味道揉杂进夜风,仿若湿润的雾都带了森然的殷然色。

    剑光乍收之际,墨卿冷冷一笑,黑色的发凌乱地飞扬在风中,若冰冷的丝绸在夜中大片地展开,那双晶莹的眸若冷月般泛着霜华的流光,深得看不清眸底的色泽,容华尊严尽是天生,带了三分倨傲,三分轻蔑。没想到当年遥景靖亲传的这招“横扫千军”竟有用到的一天……但是如今,也只能用这么一招罢了……只有一招……

    赌命不过是一次,但即使只是一瞬的惊惧和犹豫,那也足够了……

    墨卿身形倏忽回转,飞身而出,轻踏了几下树枝,朝着与慕容卿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掠去,凝神聚气,不过几个起落,竟已掠开了数丈,衣袍翩飞若蝶,身形皎若游龙,竟丝毫看不出刚才收剑时那恍惚间气虚脱力的痕迹。

    身后黑影动作微一凝滞,不过片刻就紧随其上。

    夜,带着苍茫的血色,沉厚的天际隐有被撕裂的青白,一点一点,黑红的血,融进凄厉的风,在未破的黑暗中干涸,留下一片片血腥的残痕。

    风吹草斜,刀光剑影,枯草中尸骨累累,覆盖了黄泉的路,幽幽的绋红笼罩旷野。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

    冰凉的雨,透明的雨,细碎如丝的雨,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温柔缠绵地飘落在身上、脸上,打湿了发丝,打湿了睫毛,打湿了干涸的唇瓣,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安静苍白的就像虚脱无力的生命。

    墨卿背靠着树干,喘息粗重,手中的长剑颤抖地支撑在地上,身体一点一点虚软地下滑着,透明的雨在剑上凝成一颗颗殷然的珠,顺着秋水明鸿的剑身悄然滑落。

    他仰首,遥望着湿润安静的苍穹,墨黑的凤眸疲累地半眯着,剔透的瞳仁在暗夜中若水清般无痕,若水深般无底,深深浅浅的影沉淀眸底,蒙了一层青色的烟,长长的睫毛沾着晶莹的水珠,黑色的发湿润地紧贴着精致的脖颈,若灵蛇般密密纠缠在身上。

    有多久不曾这样狼狈过了呢?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呢?

    真是很久了呢,久到自己都忘了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滋味了……

    墨卿垂眸望着拿剑的右手,手指微动了动,不由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夜很黑,风很大,而雨……也很冷。

    这样温柔细致的雨也是冷的吗?冷得自己都忍不住发抖,连骨头都有种裂开的疼痛……

    骨头是真的裂开了吧……

    他虚软地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那深入骨髓的痛。

    一道长约七寸的伤口,从肩膀斜切到了胸口下,外翻的肌肉血肉模糊,狰狞森然得令人心惊。

    墨卿低头怔望着自己胸前血糊糊的伤口,不由轻舔了舔唇瓣,浓郁的腥咸在口中弥漫不散,有种让人作呕的味道,连空荡荡的胃都开始抽搐了。

    他,其实很讨厌血的,那种带着铁锈的味道,曾经一度伴着他从炼狱走出来……

    前世,在十八岁以前,他只是一颗任人捡拾丢弃的棋子,残酷的,冷血的,舔着鲜血的生活似一个没有尽头的轮回,似一生一世不醒的沉沦,但棋子是没有理由说不的,即使他厌恶那种生活厌恶想去死。

    死,那真是一个奢侈的词,因为那只是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的,作为棋子,一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死,只有丢弃,重复的捡拾,然后丢弃……

    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一直都很聪明,不然,一个势力交错欧亚的国际财团墨氏怎么会从那么多的孩子中选中他呢?

    好听的“领养”,其实只不过是工具般的“豢养”。豢养杀手,是墨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既为秘密,就只有真正进去后才能有所体会,那种独属于秘密的阴暗和恐怖。

    他,很聪明,很出色,总是能够在一轮轮血腥的角逐中脱颖而出,在如此卖命挣扎的过程中,为墨氏解决了一个个棘手头痛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聪明人不适合作棋子,但是过于自信或者说过于自负的墨氏人却唯独忘了这一点。

    一颗聪明的棋子,在有了足够的力量后,他也会想要生命,想要活,甚至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当他的枪平静地抵上墨家老爷子的头时,老爷子有些惊奇,有些感慨,却没有多大的愤怒或者恐惧,他说:小璃,你很好,真的很好。作为墨家豢养的工具,也许是失败了;但是,作为墨家培养的继承人,却也不失为一件成功的作品。你天生有一股狼的狠劲,所以你要的,不管我给不给,终还是你的。

    狼的狠劲吗?其实他远远不够狠。

    若是他够狠,在他的得到墨氏的那一刻,那个几乎埋葬了他全部的帝国早将被狠狠的毁灭,连沫都不会剩下。

    若是他够狠,那些曾经踩踏在他身上、命上、自尊上的墨氏人将会连死都成为一种奢望。

    若是他够狠,最后他也不会沦落到被爱人背叛至死的可悲地步。

    他真的是不够狠,只是够聪明而已。

    浮生若梦,前世的一切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得几乎让他看不清曾经那些人脸上、心底的爱憎怒恨……

    雨一直在下,如丝如絮,轻轻柔柔地落在身上,若绵密的丝网般笼住了自己,那种冰凉的触感似乎已经融进了身体,连血液都有种凝固的感觉。

    呵,还真他妈的凄凉呢……

    墨卿低笑着咒骂了声,啐了口血水,挣扎着想要动一下身子,无奈瘫在地上的四肢像灌了铅般的沉重。

    shit!难道还真要死在这里?

    墨卿紧咬了咬牙,闭目凝神,试着提运体内的真气,没想到竟丝毫感觉不到有内力的存在,空空荡荡,虚浮不已。

    没有,竟然散得一点都不剩了……

    凤眸缓缓睁开,墨黑的眸沉静得若幽潭般波澜不惊,苍白失血的唇轻勾了勾,有些自嘲。

    早知道先前中的毒不简单,没想到竟是慢性的化功散……十夜啊十夜,你果然够狠,真不愧是草原狼王的后裔……

    胸腔猛然一震,墨卿剧烈地呛咳起来,嘴角黑红的鲜血汩汩涌出,身上的狰狞伤口也随着胸腔的震动起伏而不断蠕动,外翻出来的肌肉扭曲森然,那斑驳的殷然到底是绸的本色还是血的艳丽呢……

    “阁下在那里,站也站够了,看也看够了,是不是该现身了呢?”

    墨卿凤眸一转,精芒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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