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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风起云涌

    !!!!帝秀七年秋,有赤气见于北方,东西竟天,日光四散,赤如血;有星孛于北斗,天中裂,无云而雷。

    九月末,紫家世子紫宇湛在金墉城遇刺,薨,其母玉梨长公主重伤致疯,于洛城外青岚寺静养。

    晋国公得闻消息后,愤然大怒,遣人追剿刺客,司空裴显、尚书仆射符谧及党数十人皆被牵涉下狱,而景王羽容昕则坚持重新彻查,于殿上和晋国公紫君羽争锋相对,抵护相持。

    是时,原紫宇湛亲部宁远将军尉迟冼、鹰扬将军赫连伯听闻此事,杀河南郡丞谢业,洛城令杨广庆,举兵叛乱,会军于晋邺,誓兴兵讨贼,以清君侧。

    一时间,珞国上下人心惶惶,举国皆笼罩于一片压抑的愁云惨雾当中。

    十月初,按照珞帝羽灵秀的旨意,追封紫宇湛为开国郡公,葬于平陵,金墉城为紫家世代封地,世袭不枉;裴、符二家满门抄斩,罪至九族,余党或伏诛,或为奴,流放边疆,世代不得回京。

    尉迟冼、赫连伯二人于晋邺城内闻得珞都传来的消息,却也只是冷冷一笑,城墙高台上悬挂起的金黑纹鹰样的旗帜霍然在风中展开,翻卷猎猎,赫然便是当年紫宇湛于曜国一役大捷时的战旗,其所表之意是显而易见。

    次日,晋邺城门大开,二人振臂一呼,黑色铁甲骑兵便一路挥军北上,直奔珞都。途中,十数万的军队勇猛非常,屡战屡胜,攻无不克,像一股黑色浪潮般朝着帝都翻卷而去。邺城陷,明州失,永平降,一道道告急求援的奏折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帝都,却也只是有去无回,朝廷方面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烈日下,血色的战场尸骨累累,狒红的殷然映红了落日,马蹄沉沉,威武的甲士骑着剽悍的骏马肃然前行,金黑纹鹰样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铁蹄踏过了无数的尸体残骸,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血干了,肉糜了,连骨头都碎了,殷殷然然的红,有些黑,有些暗,枯枯涩涩的,是冰凉的死亡的痕迹。寒鸦“嘎”然长啼,然后声断,沉闷得似乎连旷野中燥热的风也变得苍茫起来。

    十月的冷风,卷着漫地的黄沙,覆了满天的乌云,乱乱地压向珞都。

    是月中旬,帝下昭:景王昕自在王位,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免其辅臣之位,圈禁于府。宰相晋国公羽,令闻日新,四海注意,今以为长广王,以隆我珞国。以尚书令季明舒为太傅,与太宰夹辅朕躬。司空崔岚参录朝政,光禄大夫崔进为尚书左仆射。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紫亦靖为仪同三司,授京畿大都督。右光禄大夫、中书监紫流烟转洛邑开国郡候,加抚军将军,领司隶校尉,以平晋邺之乱。安东将军迟腾也为镇东将军、安北将军弘景为镇北将军、安西将军澹台牧为镇西将军,皆各守本镇,东中郎将鲜于清为镇南将军,都督雍州,以镇南土。

    一时间,景王在朝廷内的势力顷刻间几乎全部覆灭。

    这一场清君侧的战争,就像踩着无数断肢残骸进行的对弈,有人赢了,有人输了,残忍的,血腥的,遍地哀嚎的后面,却只是一人在高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清媚冰冷的笑意盈于细致的眉尾,轻轻扬起……

    在这场权利倾轧的战争中,只有晋国公紫君羽赢了,即使血肉模糊,却也是恢弘非常,珞国朝廷风起云涌的变幻也由此拉开了帷幕。

    半幕夜色,很浓,很凉,就像弥漫着清香的泼墨深的化不开,散不去,将一切都笼了进去。

    静灵宫。

    烛影摇红,跳跃的火光透过琉璃灯盏,飘飘然地散开,珠帘流紫,华丽的绯红下晕了一层清浅迷离的光华。

    莲形薰炉内幽香弥漫,轻飘飘地散开,空气中似有一缕袅娜的淡雾,细细软软,象蛇一样,扭曲着,乱拂着,有些精魅之态。

    紫君羽立于床榻旁,轻轻撩开了低垂着的锦色纱帐,迷离的灯光斜斜映着他清冷的面容,斑驳的暗影落入那双细长清媚的眸中,深深浅浅,如雪的光华沉入眼底,淡淡的,却是凝成了流晶般的冷。

    帐内躺着一个人,美丽而苍白,乌黑的发丝如水潺潺,安静地散覆于白色的锦被上,清浅而平稳的呼吸融进一室的静谧,龙涎的香味幽幽,在空气中慢慢沉淀,凝成郁郁馥华,似繁华凋零时的靡丽。

    “义父……”婉丽动听的女声若清泉般泠泠飘荡在宫室中,有种柔媚的温顺。

    端淑皇后遥雪染静静地站在紫君羽身后,金黄色的凤凰烟霞罗,逶迤拖地的金丝织锦纱裙,云髻巍峨,珠钗明丽,眉如远黛,眸若秋波,温婉的笑容淡淡染于桃瓣般的唇边,俨然一派端庄高华的雍容秀雅。

    “皇帝最近可安分?”紫君羽微敛清眸,目光淡淡地望着着榻上的羽灵秀,肌肤如雪,眉目秀致,仿若一株绽开于冬雪中的白梅,清丽如画。

    “宫内近侍说陛下的药是按时按量吃的,无甚问题……”遥雪染微垂着眸,淡淡回道。

    “嗯……”紫君羽抿着唇轻应了声,似有些漫不经心,“等这阵子过了,染儿也回家看看,你父亲可惦念着紧呢……”

    “染儿自是也想念父亲哥哥们的,但是义父大事未成,染儿又怎能轻忽了……”淡雅秀润的眸光如水般轻轻漫过,美眸微抬,淡淡望了眼锦帐内昏睡着的珞帝,柔柔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遥雪染微一沉吟,似有些犹豫地轻道,“染儿看义父心情不郁,莫非九弟弟还是没有消息?”

    紫君羽清媚的眸微凝,有些沉郁地望着羽灵秀,紧阖着的凤目冶丽,长长的睫毛在清浅的光晕下染着一层淡淡的暗青色。

    卿儿……紫君羽心中蓦地一滞,修长的手指缓缓掐紧指间的锦帐,清晰的指骨隐隐泛出青白。

    遥雪染抬眸瞥了眼身前俊美异常的男子,心下复杂莫名,看来九弟弟果真还是没有音讯……随即心中不免有些忧虑,虽说如今朝中大局已定,但若是乱了义父的心,这多变的局势也难免生出诸多事端……

    “义父莫要过于忧心了,如今二哥哥执掌京畿府,再加上染儿父兄也正全力搜寻,相信九弟弟的下落很快就会得知的……”

    紫君羽没有说话,轻摆了摆左手,清冷的面容隐在摇曳的灯影下有些模糊不清。

    遥雪染本也是蕙质兰心,见紫君羽的样子,想是不欲所说,所以示意她先回去,艳唇抿了抿,微一沉吟,便躬了躬身,道:“那染儿就先回关雎宫了。”

    清浅的光影落在羽灵秀的脸上,肌肤下那泛着的雪的凝色,清幽光泽,有种吹弹可破的单薄。细长妍媚的眼线融了清冷的光,似有幽幽的清华在眼角流淌不尽。

    紫君羽凝着眸,清冷的目光淡淡望着他,眼底的光华倏忽变沉变暗,晶莹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羽灵秀那细致美丽的凤眸,指尖沿着细长的眼线描摹而过,长长的睫毛擦过指尖,若羽毛拂水般带着微微的轻颤,淡淡的温热一点点覆了手指的冰冷。

    忽地,手一顿,手指重重压迫上那脆弱的眼球,指尖贴合着眼皮,薄薄的一层,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份残忍带来的轻颤和不安,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似忍受不了那突如其来的挤压,轻轻滚了下来,若凝固了的清华,带着模糊的阴影,悄然间便没入了那散覆开的发丝间,不见痕迹。

    “真想把它就这样挖出来,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可以长在你的脸上……”低沉惑人的声音轻轻逸出唇,紫君羽眯着眼冷冷看着榻上的人,细长的眸仿若凝了一层霜华般,森然又清媚。

    手指缓缓下滑,沿着那一丝微微的湿痕划上羽灵秀的眼角,蓦地指尖一紧,尖锐的指甲重重划破那清冷的肤,一丝殷红的血珠自眼睑下慢慢渗出,顺着泪的湿痕,淌落,留下一抹如烟的绯色。

    低低的叹息顺着纱帐的落下从外面轻轻飘进来,温柔的,缠绵的,带着深深的忧和伤,说不清,道不明,如丝一般缠住了投落的暗影:“卿儿……卿儿……你到底去了何处?”

    一重珠帘,三层锦帐,深深浅浅,缭绕着袅袅的暖香,遗落的残影,掩住了榻上之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清丽的凤目幽幽睁着,流动的暗影浅浅落入那微敛的眸中,淡淡的紫,在潋滟的秋波中微晃,眸底清浅的红光不知是摇曳的火,还是眼角旁如烟的血,讥嘲怜悯的神色似是为自己,又似在为湮没于夜色中的男人。

    “九公子紫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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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的落日西下,烟华似血。

    大漠孤烟直上苍穹,斜阳映着天际的长河,泛起苍茫的血色,黄沙翻卷,戈壁滩上蔓草凋敝,黄昏的影子映着残墙断壁,冷冷掠过战士腰间的金戈,闪烁着苍白锐利的冷芒,刺痛了胡杨林间飞鸟微阖的眼睛。

    嘎然长啼,断声。

    铁蹄肃穆,沉沉踏过地上的枯枝残叶,威武的甲士骑着骏马缓缓而行,地上的影子被黄昏的落日拉的斜斜的,长长的,有种冗长沉闷的窒息。

    落雁峡谷。

    墨黑如漆的山石雄峻险奇,两侧绝壁对峙,峭岩高悬,奇峰倒挂,直插云霄,峡谷内蜿蜒曲折,黄昏的日光若被高耸的峰谷斩断了一般,只有丝缕破碎的光漏入谷内,融进山崖的阴影中。

    前锋的骑兵在峡谷前勒住了马缰,骏马轻嘶,杂沓着马蹄缓缓停了下来。

    前方一骑勒了勒马,调转方向向后驰来,在中间的一辆华丽车辇旁停住,西陵及低垂下头,向着车内人恭敬地禀道:“陛下,过了峡谷就是落雁关了。”

    烈昭帝轻应了声,微微撩开车帘,仰首望着前方陡峭的石壁,狭长的丹凤微眯,点点破碎的日光落入他的眼中,悄然隐没进那一片深沉的暗影中。

    半响,他似低喃了句什么,突然狂傲嚣张地笑了起来,车帘在他的手中轻轻滑落,掩了那一张邪傲霸气的帝颜。

    西陵及微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烈昭帝说了什么,不由也转眸望向前方的峡谷,眸光渐深,竟似那沉了落日的天空,染了层淡淡的漆色。

    落雁,落雁,飞至高空的才叫雁,若是掉下来,倒是不知是如何的惨状了……

    西陵及暗思着烈昭帝这句话,不由有些胆战的心惊,一时竟猜不透陛下话中的“雁”所谓何指,是珞国,抑或是……他们曜国?

    “西陵将军,”烈昭帝端木夜玥醇厚低郁的嗓音突然从帘内飘出,带着甚是愉悦的轻笑,“你可知凤皇这次来信说了什么吗?”

    西陵及面色变了变,低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那一抹不自然的暗色和冷意,恭敬道:“末将不敢妄揣。”

    “哈哈……”端木夜玥在车内抚额大笑了起来,细长的眉尾都飞扬了起来,“西陵及,在朕面前不用装,朕知道你和宇文铎那老家伙对中山王有诸多怨言,可是又不得不碍于朕的面子,如今多是憋了一肚子气了吧?”

    西陵及一惊,咬了咬牙,沉声道:“末将不敢。”

    “呵,不敢?朕倒是没想到你西陵及也有口不对心的一天……”端木夜玥低低笑着,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让凤皇代慧灵出使的主意,不是你和宇文铎在背后唆使的么?有去无回不是你们的想要的结果么”

    西陵及低头敛眸,没有说话,手中的缰绳却越捏越紧,山崖下的阴影掩了他半面的侧脸,面上的神情在渐笼的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朕此时说这些也并无怪罪之意,既然当初是允了你们的提议,也可以说是默许了你们背后的动作,现在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只不过……”端木夜玥话锋一转,懒散的声音带起微微的冷冽,“只不过想要提醒你们这些老臣老将,凡事都要有个度,有些事朕不管,不等于朕不知道、不在意,若是真触了朕的底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颇具意味地笑了起来,但西陵及心里却明白的很,而且有种被剑刃顶上背脊的冷寒感慢慢渗透到四肢。

    烈昭帝,这三个字并不只是一个尊号而已,更多的,却是代表了一代枭雄令人为之色变的雷霆之策,铁血手腕。曜国,自始祖建立以来,就是一个崇尚武力,崇尚力量的国家,在曜国朝廷,上至九五之尊,下至九品官员,皆是能者居之,能者得之,所以即使当今的皇帝是废主自立的,却也算不得“篡位”,对于曜国臣民,这反而是一种力量的绝对威慑。

    弱之肉,强之食,这就是曜国的王道,一种来自草原的彪悍民风,一种将曜国一步步推向盛世的原始动力。

    鹄鸟自眼前飞掠而过,灰色的翅尖轻轻拍击,兀然怪叫一声便隐没进了山崖深浓的暗影中。

    “末将定将谨记陛下的教诲。”西陵及陡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上,刚毅的面容低垂着,眼中深深浅浅的影在那瞬时的暗寂中消逝不见。

    “走吧。”微有些倦怠的声音低低飘出车辇,带着微微的沙哑,车上垂落的纱帘掩住了那双微阖着的眸,丹凤邪傲,眉尾飞扬,狂狷肆意,“落雁峡谷是天堑险地,珞国既能放心这么任着它,想必不是什么好过的关口,一切都还需得小心为是……”

    低沉缓慢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半响,慵懒的笑声从喉间低低逸出,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雁若是从高处落下来,想必那不会是什么好看的景况……”

    西陵及蓦地抬头,褐色的眼眸炯然而坚毅,若划破夜空的星辰般明亮,双手一抱,沉声应道:“是,陛下。”

    马蹄沉沉,骑着骏马的甲士肃穆前行,风呼啸着来,呼啸着去,宛若鞭子般一记记残忍地抽打在身上,连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甲都似残留了一道道砂砾的痕迹。

    车辇上华丽的锦缎在风中狂嚣地飞舞着,偶有一角金黑的衣袂在窗前闪过,车轮辘辘,随着前锋骑士的前进缓缓徐行着。

    西陵及一勒缰绳,正准备驱马往军前去,却听烈昭帝醇厚的声音带着不明的笑意从车内飘出,极轻,极淡,在呼啸的风中消逝,苍暮的天色自眼前险峻的关谷口倾覆而下。

    “呵呵,凤皇说,珞国的大人物丢了一件珍罕的宝贝,我们倒也不妨去凑凑热闹,顺便寻寻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帝秀七年十月,曜国与柔然秘密达成盟约,两国协议:曜国为柔然提供粮食和钱财,助它休养生息;柔然借道给曜国,并适时南下侵扰阴山六镇,分散珞国兵力。

    帝秀七年十一月初,曜国自柔然西北大漠悄然进发,由大将西陵及率八万铁骑自天堑落雁峡谷向珞国拢去,长风浩荡,旌旗猎猎,马蹄纷踏,金戈铁甲铿锵有声,大漠黄沙卷起万里山河,在苍暮的天空下染起了浓浓的血色。

    狼烟乱,飞雁远,车轮辘辘,风沙弥漫,云山深处,战鼓旌旗暗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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