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 满宫花寂开:美人如玉

第六十五章

    !!!!青空冼碧,草长莺飞,花荫春浓间,蝴蝶舒翅,风舞灼桃夭。

    淡淡的薄阳自云间泻出,点点碎金从林花间落下,疏影斑驳,一滴清露自叶尖滚落,倏然划过那微挑的眼角,暗青色的长睫轻轻颤了颤,清色的湿意抹过墨瞳,染上几分烟水。

    鞭声破空,尖锐而凌厉,长鞭带着主人的恼意,似泄愤般抽打在苑内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海棠春睡,蝴蝶眠醉,惊起,又落下,终成了一地凋碧碎红。

    “呵呵,早闻紫家墨卿鞭法了得,今日一见倒是不假……”一抹明黄自海棠树后悠悠绕出,清风拂过蟠龙纹绣的衣摆,带起一阵水般清色,流转过点点金色的碎芒。献帝自花间缓步走出,晶莹得几近透明的指尖轻轻拈住一片扬落下的残红,阴柔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苍白的病态,浅笑盈唇间,竟也有几分妩媚的风情。

    “是你。”少年闻声倏然转头,凤目微凝,精致的眉眼虽还染着几分清澈的稚气,但眼波流转中却已是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妖冶之气。

    “大胆稚子,见了皇上怎还不跪拜!”近侍又尖又细的声音自后面转出,隐约带着几分不满和责备。

    紫墨卿眼波一转,冷笑了笑,忽地挥手,“刷”一声,细长柔韧的银鞭瞬间甩出,似蛇一般,狠狠抽向了献帝身后那名宦官。

    近侍一惊,刚欲大呼,“啪”地一声,银鞭夹着尖锐之声却已抽到了他脸上,鞭梢从他眼角划过,挟着一串殷红的血珠,在薄阳下划过一缕艳丽的绯影。

    近侍“啊“地一声尖叫,整个人被鞭子的后劲硬生生抽到了地上,拂尘滚落在一旁,他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眼,汩汩殷红自指尖若流泉般涌出,鲜血染着尘埃模糊了他原本白净无比的脸。

    “陛下……陛下……救……救奴才……”近侍捂着眼睛摸索到献帝雍华的黄袍下摆,不由紧紧扯住,喉间的哀哀悲鸣若濒死的白雁一般。

    紫墨卿敛眸摆弄着手中的银鞭,忽抬头冷冷睨了眼献帝,似挑衅般地勾了勾唇角:“不长眼的东西留着何用?”

    “不长眼的东西……”年轻的献帝轻喃了声,眯着他那双细致秀美的丹凤,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倨傲不驯的美丽少年,忽地抿唇轻笑了起来,阴柔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冷然的阴戾,“说得好……说得好……”倏然一抬脚,看也不看便将脚边的近侍猛地踹了出去,手悠悠抬起朝后轻挥了下,脸上却是温和地笑着,“连紫家九公子都认不得,确是个不长眼的东西……想来那另一只眼也是多余的了……”

    话落时,献帝身后已然站了数名身着银甲的侍卫,但见他们“喏”一声,躬了躬,便动作利落地拖起地上那早吓得面无人色的近侍,身形一闪,失了踪迹,迅捷如鬼魅。

    紫墨卿冷眼瞧着,墨玉琉璃般的凤目轻掩于额前的碎发下,花影,碟香自发鬓间悄然掠过,倏然一挥手,狠甩了甩手中的银鞭,“啪啪”数声,残花卷着尘埃自眼前翩然而下,碎了眸底那片沉淀下的暗影。

    半响,他忽地转身走开,看也不看献帝一眼,脚下微微的声响飘在繁花正浓的春日中,细细碎碎,那是花魂揉碎了融进泥土的声音。

    “父皇,他走了……”软软哝哝的声音似檐下的燕语呢喃,又似蝴蝶春倦的呓语,带着暖阳的味道。

    献帝低低的笑声飘在风中:“皇儿,你看这紫墨卿长得可好看?”

    少年有些迟疑道:“……若是女孩自是好看极了,但分明是个男孩,生得未免太艳了些……”

    献帝突然一阵大笑,笑声中含着几分戏谑,几分深意,“朕以后让他陪皇儿在宫中读书怎样,就像紫相陪朕一样……”倏忽间,他的声音骤然一转,阴柔中带着了些许暧昧,“你说呢,君羽……”

    前方离去的少年脚步忽地一顿,半响,手猛然挥起,狠狠一鞭抽向道旁满树的桃花,鞭梢带过一道劲风,花落风吟,晶莹的花瓣瞬时扬落,漫天飞舞,宛如打碎了水面的倒影,粼粼轻晃中透着点点莹亮的流光,那是桃之夭,那是花之魂。

    回廊处,纤细美丽的少年突然侧过脸来,有些恼,有些怨,凤目恨恨地瞪过去,手中紧握的长鞭宛若灵蛇一般扭曲舞起,刷刷抽在廊柱上,卷起一道又一道盛落的扬花。

    春意正浓,繁花乱,连蝴蝶都似要倦了,优美的蝶翼颤了颤,便无了声息。

    远远地,一抹清冷的紫影立于海棠树下,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花枝流泻而下,碎影斑驳,莹莹白玉的光自他脸上掠过,轻似烟,软若尘,却恁是让人看不清那疏影下的面容。

    “咔擦”一声脆响,残落的花枝自他手中倏然断下,清风拂过,海棠翩翩扬起,蝴蝶绕花,醉了轻舒的蝶翼。

    “甚好……“幽幽两字,却似深潭中的水倏然凝了冰,冷寒,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恍惚中,海棠谢去,蝴蝶落翼,春意阑珊中,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醉了,醒了,原来已是春秋几许。

    墨卿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觉得头好疼,疼得似要裂开一般,那些落了尘埃的记忆在风中揉碎了,伴着蝴蝶的呢喃挤进脑中,一遍遍地汹涌翻腾,连骨血都似要碾碎了……

    他抱着头,手指缠住头发,不断收紧,再收紧,身子蜷缩起来,痉挛般地打着颤,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似要冲破谁的禁锢一般,混着淋漓的血肉便硬生生挤进了身体。

    忽听得咯嗒一声,他蓦地惊醒,身体反射性地停住了所有动作,双眸瞬间睁开,一缕微光随即落进眼底,在墨黑的底色上划过一道苍白的流光。

    “你醒了……”一片暗影倏然投落在头顶,那人缓缓靠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深吸了口气,有些颤抖地抓住了墨卿的手,将那死死扯住头发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来。

    墨卿怔愣了下,茫然地抬起头,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头顶上方的面容逆着光,有些明灭不清,只是那双蓝紫色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深邃,淡漠,在目光接触的一霎那,平静的海面忽起波澜,却又在漫起的瞬间,不着痕迹地淹下,似日落后的碧海,愈发得深不可测。

    “是你……”不带丝毫情绪的话语低低吐出唇,墨卿淡淡转开目光,动了动身子,吃力地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又突然重重跌了下去,四肢百骸都似断了一般,全无变点力气,胸膛一震,哇的一声,喷出了口鲜血。浓郁的血染了白色的衣襟,在暗淡的光影下,竟泛着点点诡异的黑红,似妖异的曼陀罗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你的脚被血龙咬了,身体暂时动不了……”微微喑哑的男音带着夜的清冷在耳畔低低响起,那人轻轻扶起他的身子,微光下的面容掠过一道极轻极柔的影,俊逸的眉眼,深邃的轮廓,坚毅而隐忍的唇角,面颊上淡淡的血痕妃色如烟,使蜜色的肌肤染了几分残虐的美丽。

    墨卿淡淡瞥了眼被包扎好的左脚,垂眸不语,忽地抬手往脸上摸了摸,意料中的,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不知去向。他倏然漠然一笑,幽幽抬起眼睫,斜睨着十夜,冷冷的琉璃之色悄然划过眼底:“十夜,你当我那时是真的想要救你吗?”

    十夜身子轻颤了下,抿了抿唇却未答,只是扶在墨卿身上的手蓦地收紧,额前丝缕黑发悄然滑落,斑驳碎影落进眼底,微微掩住了眸中忽然漾起的涟漪,也压住了心头那一点莫名的痛。

    眼波一转,长长的眼睫染着一抹暗青划开眼底深浓的墨,墨卿手指轻轻抚上十夜深邃俊美的面容,忽地唇角弯起,微微笑了起来,冰冷的眼神也似醉了一般:“不过我还是救了你啊……我这人就是这样,明明记仇的很,却又舍不得一些忘恩负义的人就那么死了……”

    “忘恩负义……”十夜呆了呆,低低的呢喃宛如自语,暗淡的微光映在他一侧面容上,而另一侧却掩进了暗影中,恁是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半响,他猛地一把拎住墨卿的衣襟,直直望进那双墨玉般的凤目中,似是恼了,怒了,攥紧的手指被捏得咯咯作响,终是冷冷一笑:“紫墨卿,你终究还是恨上我了……”

    “恨?”琉璃的碎片染着似温柔似冷酷的眼波,幽幽划开冷寂的夜,凤目危险地眯起,深沉的目光凝着眼前的男子,忽地勾了勾唇,一点一点贴近十夜的面庞,轻柔的话语若丝般温柔而缠绵将他一点一点绞住,带着残忍的笑意,“十夜,不要过于抬举自己,对于一个陌生人,我向来是不会浪费任何感情的,更不要说恨这么奢侈的东西了……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在湖上会拉了你一把吗?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活着真的很有趣……知道么,有时候活着会比死难得多,也幸苦得多,而你恰恰就属于这样的人……”

    十夜僵硬了下,缓缓松开了攥住墨卿衣襟的手,他站起身,有些颓然地靠在身后的石墙上,冰冷潮湿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直直渗进肌肤,渗进骨血,连心都不由冷得颤了颤。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难得多,也辛苦得多……

    紫墨卿说得对,他就是这种人,活得很难又很辛苦的人……

    长发似瀑、似缎,柔柔地缠绵纠缠,墨玉般的幽眸可惊落一池潋滟秋水,可湮没一场红尘繁花,不经意地一凝眸,一颦笑,却只是沉淀了沧桑的深沉和通透,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曾经站在他面前,倨傲而轻狂地说道,想要我帮你吗?若是哑巴的话,就用哑巴的方式告诉我,要,抑或不要……

    那时候他的感觉是什么呢?是羡慕还是嫉妒,抑或只是疑惑,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人能活得这么嚣张,这么恣意?而他却要让人摆布地苟活一世?

    墨卿微微抬起头,纤长的眼睫凝了淡淡的青影,淹没了眸中深浓暗色,状似不经意地轻轻一瞥,复有敛下眉目,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眸底那一抹极轻极淡地精光,唇边泛起的笑,浅浅淡淡,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人总有一个地方是极易被攻陷的软肋,只要轻轻一触,一身的铠甲也许就会自动脱落……昊月,你虽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终究是差了些,十夜的软肋你到底是抓错了……

    幽寂的甬道,晦暗的微光轻轻摇曳,潮湿的水汽凝在石壁上,偶尔“滴答”一声,水珠滑落,迸碎,轻轻渗进了地面的罅隙中,安静而死寂,轻微的呼吸声融了湿湿的空气弥散开来。

    “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救谁,想要活下去,靠得只有自己……十夜,想来你是明白我的意思……”****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