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她是我的母妃，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十夜半跪在地上，仰起头，蓝紫色的眸子中碎裂的都是夜的影子，那般凄凉，那般无奈，还有那般悲哀。
身后的紫衣女子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半遮着面容的斗篷在脸上晃过一道道恍惚的影，交错间竟似凌乱的刀影在面上不断划过，然后又消失，她抱着半截断琴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似鬼在哭嚎，笑得石洞内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激斗，朝这边望过来。
女人突然猛地直起身子，抓起怀中的琴发了疯似的朝十夜身上砸去，血溅上了那黑色的斗篷，一朵一朵，似凄艳的曼陀罗浸着狰狞的血色盛开了起来。
“母妃？我才不是你母妃！你这个贱种，怎么配叫我母妃！你是蛮夷的贱种……”女人嘶哑地叫喊着，手中的断琴一下下重重砸在十夜背上，血肉崩裂开来，重伤的男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挺直着脊背任由癫狂的女人发泄着怨恨，直到再也支持不住，身子重重跌了下去，半天也爬不起来。
“愚蠢！”
墨卿冷冷望着，手中软剑突然一抖，一记挑开了女人身上的黑色斗篷。
斗篷似瀑布般自空中落下，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再不管地上的十夜，猛地扑过去抱住那被挑开的斗篷，纤柔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地上，手紧紧捂着脸，埋进斗篷，一段段的青丝凌乱地散落开来，染了尘埃，却依旧似丝缎一般泛着水的光华。
“不要……不要拿走……不要拿走……”女人蜷缩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手指紧紧拽着身下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全部遮掩起来，凄凉的背影似一个濒死的迟暮之人。
“哈哈哈……紫君如……紫君如你这个丑八怪……原来……原来你也怕见人啊……哈哈哈……”
玉晚清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起身，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走过来，面容上是一片狰狞的血色，潋滟的凤目染着几分狂乱的神色，眼神扭曲成了一种苍凉的怨愤与讥嘲，她死死咬着唇，苍白的唇色却偏生抹了一丝妩媚的绯色。
“不……不……我是珞国第一美人……我是紫家的小姐……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伏在地上的女人抖得愈发厉害了，锦缎似的青丝在地上似水拂动着，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手指死死抠进了地面，指甲都断裂了，却仍是抓着地上那块陷进土里的青石不肯放手。
“你……你是珞国第一美人？哈，笑……笑死人了……紫君如，你来看看……你抬起头来看看啊……这里哪一个人不比你美……不比你这个丑八怪美……哈哈哈……”玉晚清刻薄无比地笑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胸膛剧烈震动着，猛地咳了几口血，虚弱地靠着石壁慢慢滑倒。
墨卿一惊，正欲过去扶玉晚清，却被突然而至的一声凄厉号叫惊得顿住了脚步。
墨卿回眸望去时，却也是怔在了那里。
狰狞可怖的疤痕交错纵横，深深浅浅的火灼痕迹模糊了整张脸的五官，陈旧的伤痕让人几乎看不出那曾是一张女子的脸，只有那一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睛依旧美丽，流转着晶石般的淡淡光华，微微地一凝眸，便是天净秋思。
拥有那样眼眸的女子，必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过，那也只是曾经罢了。
紫君如跌在地上，身子剧烈抖着，如风中飘摇的叶，轻轻一拂，便要散了去。
在墨卿回眸的那一瞬，她倏然睁大了眼眸，目光直直瞪着他，一刹那的震惊过后，却是漫进骨血的怨恨和不信，手指被狠狠咬进了口中，牙齿近乎肆虐地咬着自己尖削的指尖，喉间“咯咯”地响着，嘴张了又张，却终只是凄厉地号叫起来，手在空中虚无地抓挠着，却是什么也没有抓到：“他骗我！他骗我！玉霄莲死了！他说玉霄莲死了！他竟然敢骗我！啊！”
玉晚清冷冷睨着紫君如的几乎癫狂的样子，唇畔慢慢勾起了抹蔑然的冷笑，眼中却漫开了无休无止的悲哀，美人清泪未落，在瞬间便凝在了眼角，她不顾自己喘咳得厉害，又极是刻薄和冷酷地嗤笑起来：“紫君如，你可看清楚了，那不是莲儿，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紫墨卿……哈哈哈……他叫紫墨卿……他姓的可是……紫……”
“他叫紫墨卿……紫墨卿……他怎么会姓紫呢……”发了疯似的女人倏然安静了下来，眼眸一瞬不顺地凝盯着墨卿的脸看，有些木然地喃喃自语着，“我叫紫君如……哥哥叫紫君羽……他叫……紫……墨卿……”
紫君如身体猛地抖了下，慢慢转过了头来，紫罗兰的眼眸化成了水晶的泪，干涸在眼角，身体突然缓缓蜷缩了起来，不断的往后退却，直到撞到了石壁，身子缩作了一团，似风中残烛抖了起来，脸深深埋进了膝盖中，竟似孩子般咿咿呀呀地哭泣了起来，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嵌入血肉，嫩红的肌肉都翻了出来。
墨卿瞧着紫君如疯癫的样子，冷笑了笑，剑一挥，蓦地抵上了十夜的脖颈。十夜跌伏在地上，污血和着尘埃染了满身，狼狈屈辱的姿态似最卑微虫豸在泥里挣扎，脏污的面容上却仍是最倔强的神情。
“十夜，你知道我当年为何明知你是头危险的狼，却依旧把你留在了身边吗？”墨卿执着剑，剑尖慢慢挑起了十夜的下巴，微微眯起了邪魅无比的凤目。
十夜望了眼墨卿，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干裂的唇抿得煞白。
墨卿甚不在意地冷冷一笑，剑刃依旧似有若无地温柔摩挲着十夜的脖颈上：“那是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你那么执着的想要活下来，执着到不惜任何代价……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活着却是一个相当漫长而辛苦的过程，当时我就想，你这样的人，到底会为什么这么执著的活着呢？权势？名利？还是女人？”
“你这样的人就像我的影子，时时让我想到另一个我的存在……”墨卿缓缓勾了勾唇，轻轻一笑，眼尾稍稍上挑了几分，妖冶的魅惑似月影般漫上眉眼，“你知道曾经的那个我是为什么而活的吗？”
“尊严和……爱情，可笑吗？”墨卿自嘲般扬起了唇，挑了挑眉，眼眸微微细眯了起来，望出去的目光似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又垂眸凝盯着十夜，又笑了笑，“可是最后呢，也是因为尊严和爱情让那个我而死……”
十夜蓦然睁开了眼睛，蓝紫色的眼眸明明灭灭，一瞬间，掠过很多东西，有惊疑，有茫然，还有深思……
“明白我说的么？”墨卿一脚踩上了十夜的手臂，残忍又恶毒地勾起了唇，“很多时候，执着的愈深的东西，反而会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想杀了我？”十夜突然咧开了嘴，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身后的紫君如仍在咿咿呀呀地哭泣着，似一个懵懂的孩子受了委屈般。
墨卿抬眸觑了眼紫君如，眼底倏然划过一道抹着血色的剑光，阴恻恻地一笑：“十夜，你这般人物死了未免可惜了些，而且莫忘了你还欠了我三个承诺……”
“那你待何如？”十夜勾了唇，却扯了抹难看的笑，深浓的暗影掠过他的眼底，幽幽滟滟，凝成了夜中的一片清霜，“我害你至此，你不想报仇了？”
墨卿冷森森地睨了眼十夜，却又温柔一笑，眨了眨眼睛：“你不就是执着着想要这世上最不认同你存在的人来认同你吗？”
十夜倏然煞白了脸，胸膛微微一震，猛地又喷了口血。
墨卿勾着唇却是冷笑，眼睫抬了抬，眼角的清光在紫君如身上一掠而过，倏然踩住十夜手臂的脚猛地用力，十夜的身体倏然一抖，一声极低的闷哼蓦地逸出了唇，连他这般隐忍的人都疼出了声，想必真是伤及骨头的痛了。
墨卿突然俯低了身子，唇畔扬着几分蔑然的笑，软软哝哝的声音一字一顿吐出了唇：“你所执着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又很容易办到……只要你舍得些东西……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是么？”
十夜惊愣之际，却见墨卿倏然挺直了身子，一道剑光倏然直直斩了下来，白虹般的剑光几乎刺伤了眼眸。
那一瞬间，十夜想，其实这样死了也不错呢，这么快的剑，肯定不会有血肉牵连不断的痛楚，这么多年了，自己终究还是那么怕痛的……
“啊——不要——”
一道凄厉似鬼的号叫突然响起，生生撕裂了沉闷得近乎窒息的空气。
十夜闭上的眼眸倏然睁了开来，但见一道紫影朝着他飞扑了过来，秋水剑光掠过眼睫之际，他看到了那个从不允许他叫她母妃的女人紧紧抱住了自己，紫罗兰的眼眸中凝着未干涸的泪，刚淌到眼角，就滑落到了自己的唇上，涩涩的，有种刺痛的感觉，却是梦寐以求的味道，就连那道血色溅起，就连自己身体少了什么，就连血肉碎裂的痛楚，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似乎都顾不上了，在那道紫影扑来的一刻，只觉得即使死了都是值得的。
紫墨卿说的很对，这就是自己一直执着的东西，只是想要这个最不认同自己存在的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并且还是爱她至深的人……
傻吗？痴吗？
不，他只知道，从出生至此，那就是自己一直在努力得到的东西，从这个女人第一次骂他“蛮夷贱种”的那刻起，这种执着就深深种进了心中，那是比得到突厥王位更为让他执着的东西……
十夜被昏厥了的紫君如护在身下，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在触到地上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时，眼眸微微刺痛了下，却又极为恍惚地慢慢勾起了唇。
“谢谢你……紫墨卿……”十夜低哑着声音，虚弱的声音几乎湮没进他喉间打颤的“咯咯”声中。
“谢我什么？谢我砍了你和你母妃一人一条手臂？哈？”墨卿极为不屑地冷笑了笑，软剑在手中猛地一抖，殷红的血珠顺着剑尖滴答一声落到了地上，“紫君如欠玉家的债用她自己的一条手臂和亲生儿子的一条手臂来偿还，还真是便宜她了……”
十夜笑了笑，却已无力说话，只是用仅剩的一只手臂紧紧搂住身上的女人。
绣金的锦靴沾了些许的尘埃稳稳踏在了十夜面前，墨卿淡淡地睨着地上虚弱至极的男子，指间轻转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瓶，挑着眉微微一笑：“我一直说，我从不做无用功的事，既然今日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们生死也皆在我手上，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回到柔然，你有几分把握登上可汗之位？”
十夜愣了下，俊秀的眉宇微微皱了下，却终是咬牙道：“只要给我两年时间，我有十分把握。”
“两年？”墨卿凝着眉，沉吟了半响，突然轻笑出了声，手中的白瓷瓶轻掂了下，蓦地掷给十夜，“好，两年，那我就等着两年后，要你柔然可汗来履行我的三个要求吧。”
另一边，落千寒却是跃到了玉晚清身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眼波却不如待别人时那般冰冷。
玉晚清侧头微微瞥了眼他，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淡淡一笑：“谢谢。”
落千寒幽青色的眼睫在火光下轻颤了颤，优美的唇线微抿了起来，似斟酌了半响，才道：“你是墨卿的娘亲，我们以后要一起照顾你的。”
玉晚清微微愣了下，幽滟莫名的目光在落千寒脸上转了转，又慢慢看向了那边的墨卿，眉目间流转的也不知是什么情愫，良久，凤目似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终是幽幽一声叹息：“卿儿对你好么？”
落千寒眼眸微微划过一丝迷茫，眉目凝了凝，又舒展了开来，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了些许：“他说他喜欢我的。”
玉晚清神色有些复杂地望了眼身侧的清冷男子，半响，又凝成了一片宁静，温婉轻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若要守得卿儿一世，便莫要再让他回紫家了，紫家的人也是不能见的了……”
落千寒眉目骤然冷了几分，唇角微微抿起，自是透了三分高傲和霸道：“墨卿自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玉晚清听着落千寒的话，微微一笑，唇畔是种近乎满足的温婉笑容，勉力抬了虚软的手握住落千寒的手腕，方要说话，却是愣了下，面色微微一变：“你……”
落千寒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眼玉晚清。
“你是幻雪宫的人？”玉晚清倏然冷了眉目。
落千寒淡淡应了声，也不以为意，清滟的目光却是绕着墨卿的身影不散。
玉晚清突然一把推开了落千寒，摇晃着身形慢慢靠上了石壁，半抬了身子，轻掩着口剧烈喘息着：“除非我死，否则我……我绝对不会让……不会让卿儿与你在一起的……”
落千寒微微愣了下，心头倏然似被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了下，不是那般疼，却窒闷得难受，清滟的眸隐隐凝成了冰，手指一点一点拽了起来，却终是忍了下来。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紫墨卿的娘亲，是不能对她动怒的。
“为什么？”落千寒问。
“因为……因为……”玉晚清深深闭了闭眼眸，血色狰狞的面容上是痛苦和挣扎，却终只是似自语般地喃喃着，“不可以的……你们不可以的……”
“为什么？”落千寒走进了两步，仍是那般问着。
“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玉晚清靠着石壁慢慢滑了下去，手指在石壁上蹭破了皮，留下一道浓重的血痕，似泪滑过的痕迹。
“为什么？”落千寒依旧那般执着地问道。
“因为……”玉晚清猛地吐了口血，撑在地上的手慢慢软了下去，她幽幽望着落千寒，突然惘然一笑，“因为你是……男子……若你跟卿儿在一块儿的话……我们玉家再不会有后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真要我写下去吗？
也许会元气大伤的，因为偶自己想象一下都忍不住要伤心一阵呢
下面的会很不好，很不好——提前说一下罢了，提高乃们想要看后面的人的抗击打能力。****
十夜半跪在地上，仰起头，蓝紫色的眸子中碎裂的都是夜的影子，那般凄凉，那般无奈，还有那般悲哀。
身后的紫衣女子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半遮着面容的斗篷在脸上晃过一道道恍惚的影，交错间竟似凌乱的刀影在面上不断划过，然后又消失，她抱着半截断琴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似鬼在哭嚎，笑得石洞内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激斗，朝这边望过来。
女人突然猛地直起身子，抓起怀中的琴发了疯似的朝十夜身上砸去，血溅上了那黑色的斗篷，一朵一朵，似凄艳的曼陀罗浸着狰狞的血色盛开了起来。
“母妃？我才不是你母妃！你这个贱种，怎么配叫我母妃！你是蛮夷的贱种……”女人嘶哑地叫喊着，手中的断琴一下下重重砸在十夜背上，血肉崩裂开来，重伤的男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挺直着脊背任由癫狂的女人发泄着怨恨，直到再也支持不住，身子重重跌了下去，半天也爬不起来。
“愚蠢！”
墨卿冷冷望着，手中软剑突然一抖，一记挑开了女人身上的黑色斗篷。
斗篷似瀑布般自空中落下，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再不管地上的十夜，猛地扑过去抱住那被挑开的斗篷，纤柔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地上，手紧紧捂着脸，埋进斗篷，一段段的青丝凌乱地散落开来，染了尘埃，却依旧似丝缎一般泛着水的光华。
“不要……不要拿走……不要拿走……”女人蜷缩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手指紧紧拽着身下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全部遮掩起来，凄凉的背影似一个濒死的迟暮之人。
“哈哈哈……紫君如……紫君如你这个丑八怪……原来……原来你也怕见人啊……哈哈哈……”
玉晚清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起身，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走过来，面容上是一片狰狞的血色，潋滟的凤目染着几分狂乱的神色，眼神扭曲成了一种苍凉的怨愤与讥嘲，她死死咬着唇，苍白的唇色却偏生抹了一丝妩媚的绯色。
“不……不……我是珞国第一美人……我是紫家的小姐……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伏在地上的女人抖得愈发厉害了，锦缎似的青丝在地上似水拂动着，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手指死死抠进了地面，指甲都断裂了，却仍是抓着地上那块陷进土里的青石不肯放手。
“你……你是珞国第一美人？哈，笑……笑死人了……紫君如，你来看看……你抬起头来看看啊……这里哪一个人不比你美……不比你这个丑八怪美……哈哈哈……”玉晚清刻薄无比地笑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胸膛剧烈震动着，猛地咳了几口血，虚弱地靠着石壁慢慢滑倒。
墨卿一惊，正欲过去扶玉晚清，却被突然而至的一声凄厉号叫惊得顿住了脚步。
墨卿回眸望去时，却也是怔在了那里。
狰狞可怖的疤痕交错纵横，深深浅浅的火灼痕迹模糊了整张脸的五官，陈旧的伤痕让人几乎看不出那曾是一张女子的脸，只有那一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睛依旧美丽，流转着晶石般的淡淡光华，微微地一凝眸，便是天净秋思。
拥有那样眼眸的女子，必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过，那也只是曾经罢了。
紫君如跌在地上，身子剧烈抖着，如风中飘摇的叶，轻轻一拂，便要散了去。
在墨卿回眸的那一瞬，她倏然睁大了眼眸，目光直直瞪着他，一刹那的震惊过后，却是漫进骨血的怨恨和不信，手指被狠狠咬进了口中，牙齿近乎肆虐地咬着自己尖削的指尖，喉间“咯咯”地响着，嘴张了又张，却终只是凄厉地号叫起来，手在空中虚无地抓挠着，却是什么也没有抓到：“他骗我！他骗我！玉霄莲死了！他说玉霄莲死了！他竟然敢骗我！啊！”
玉晚清冷冷睨着紫君如的几乎癫狂的样子，唇畔慢慢勾起了抹蔑然的冷笑，眼中却漫开了无休无止的悲哀，美人清泪未落，在瞬间便凝在了眼角，她不顾自己喘咳得厉害，又极是刻薄和冷酷地嗤笑起来：“紫君如，你可看清楚了，那不是莲儿，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紫墨卿……哈哈哈……他叫紫墨卿……他姓的可是……紫……”
“他叫紫墨卿……紫墨卿……他怎么会姓紫呢……”发了疯似的女人倏然安静了下来，眼眸一瞬不顺地凝盯着墨卿的脸看，有些木然地喃喃自语着，“我叫紫君如……哥哥叫紫君羽……他叫……紫……墨卿……”
紫君如身体猛地抖了下，慢慢转过了头来，紫罗兰的眼眸化成了水晶的泪，干涸在眼角，身体突然缓缓蜷缩了起来，不断的往后退却，直到撞到了石壁，身子缩作了一团，似风中残烛抖了起来，脸深深埋进了膝盖中，竟似孩子般咿咿呀呀地哭泣了起来，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嵌入血肉，嫩红的肌肉都翻了出来。
墨卿瞧着紫君如疯癫的样子，冷笑了笑，剑一挥，蓦地抵上了十夜的脖颈。十夜跌伏在地上，污血和着尘埃染了满身，狼狈屈辱的姿态似最卑微虫豸在泥里挣扎，脏污的面容上却仍是最倔强的神情。
“十夜，你知道我当年为何明知你是头危险的狼，却依旧把你留在了身边吗？”墨卿执着剑，剑尖慢慢挑起了十夜的下巴，微微眯起了邪魅无比的凤目。
十夜望了眼墨卿，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干裂的唇抿得煞白。
墨卿甚不在意地冷冷一笑，剑刃依旧似有若无地温柔摩挲着十夜的脖颈上：“那是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你那么执着的想要活下来，执着到不惜任何代价……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活着却是一个相当漫长而辛苦的过程，当时我就想，你这样的人，到底会为什么这么执著的活着呢？权势？名利？还是女人？”
“你这样的人就像我的影子，时时让我想到另一个我的存在……”墨卿缓缓勾了勾唇，轻轻一笑，眼尾稍稍上挑了几分，妖冶的魅惑似月影般漫上眉眼，“你知道曾经的那个我是为什么而活的吗？”
“尊严和……爱情，可笑吗？”墨卿自嘲般扬起了唇，挑了挑眉，眼眸微微细眯了起来，望出去的目光似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又垂眸凝盯着十夜，又笑了笑，“可是最后呢，也是因为尊严和爱情让那个我而死……”
十夜蓦然睁开了眼睛，蓝紫色的眼眸明明灭灭，一瞬间，掠过很多东西，有惊疑，有茫然，还有深思……
“明白我说的么？”墨卿一脚踩上了十夜的手臂，残忍又恶毒地勾起了唇，“很多时候，执着的愈深的东西，反而会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想杀了我？”十夜突然咧开了嘴，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身后的紫君如仍在咿咿呀呀地哭泣着，似一个懵懂的孩子受了委屈般。
墨卿抬眸觑了眼紫君如，眼底倏然划过一道抹着血色的剑光，阴恻恻地一笑：“十夜，你这般人物死了未免可惜了些，而且莫忘了你还欠了我三个承诺……”
“那你待何如？”十夜勾了唇，却扯了抹难看的笑，深浓的暗影掠过他的眼底，幽幽滟滟，凝成了夜中的一片清霜，“我害你至此，你不想报仇了？”
墨卿冷森森地睨了眼十夜，却又温柔一笑，眨了眨眼睛：“你不就是执着着想要这世上最不认同你存在的人来认同你吗？”
十夜倏然煞白了脸，胸膛微微一震，猛地又喷了口血。
墨卿勾着唇却是冷笑，眼睫抬了抬，眼角的清光在紫君如身上一掠而过，倏然踩住十夜手臂的脚猛地用力，十夜的身体倏然一抖，一声极低的闷哼蓦地逸出了唇，连他这般隐忍的人都疼出了声，想必真是伤及骨头的痛了。
墨卿突然俯低了身子，唇畔扬着几分蔑然的笑，软软哝哝的声音一字一顿吐出了唇：“你所执着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又很容易办到……只要你舍得些东西……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是么？”
十夜惊愣之际，却见墨卿倏然挺直了身子，一道剑光倏然直直斩了下来，白虹般的剑光几乎刺伤了眼眸。
那一瞬间，十夜想，其实这样死了也不错呢，这么快的剑，肯定不会有血肉牵连不断的痛楚，这么多年了，自己终究还是那么怕痛的……
“啊——不要——”
一道凄厉似鬼的号叫突然响起，生生撕裂了沉闷得近乎窒息的空气。
十夜闭上的眼眸倏然睁了开来，但见一道紫影朝着他飞扑了过来，秋水剑光掠过眼睫之际，他看到了那个从不允许他叫她母妃的女人紧紧抱住了自己，紫罗兰的眼眸中凝着未干涸的泪，刚淌到眼角，就滑落到了自己的唇上，涩涩的，有种刺痛的感觉，却是梦寐以求的味道，就连那道血色溅起，就连自己身体少了什么，就连血肉碎裂的痛楚，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似乎都顾不上了，在那道紫影扑来的一刻，只觉得即使死了都是值得的。
紫墨卿说的很对，这就是自己一直执着的东西，只是想要这个最不认同自己存在的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并且还是爱她至深的人……
傻吗？痴吗？
不，他只知道，从出生至此，那就是自己一直在努力得到的东西，从这个女人第一次骂他“蛮夷贱种”的那刻起，这种执着就深深种进了心中，那是比得到突厥王位更为让他执着的东西……
十夜被昏厥了的紫君如护在身下，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在触到地上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时，眼眸微微刺痛了下，却又极为恍惚地慢慢勾起了唇。
“谢谢你……紫墨卿……”十夜低哑着声音，虚弱的声音几乎湮没进他喉间打颤的“咯咯”声中。
“谢我什么？谢我砍了你和你母妃一人一条手臂？哈？”墨卿极为不屑地冷笑了笑，软剑在手中猛地一抖，殷红的血珠顺着剑尖滴答一声落到了地上，“紫君如欠玉家的债用她自己的一条手臂和亲生儿子的一条手臂来偿还，还真是便宜她了……”
十夜笑了笑，却已无力说话，只是用仅剩的一只手臂紧紧搂住身上的女人。
绣金的锦靴沾了些许的尘埃稳稳踏在了十夜面前，墨卿淡淡地睨着地上虚弱至极的男子，指间轻转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瓶，挑着眉微微一笑：“我一直说，我从不做无用功的事，既然今日都到了如此地步，你们生死也皆在我手上，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回到柔然，你有几分把握登上可汗之位？”
十夜愣了下，俊秀的眉宇微微皱了下，却终是咬牙道：“只要给我两年时间，我有十分把握。”
“两年？”墨卿凝着眉，沉吟了半响，突然轻笑出了声，手中的白瓷瓶轻掂了下，蓦地掷给十夜，“好，两年，那我就等着两年后，要你柔然可汗来履行我的三个要求吧。”
另一边，落千寒却是跃到了玉晚清身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眼波却不如待别人时那般冰冷。
玉晚清侧头微微瞥了眼他，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淡淡一笑：“谢谢。”
落千寒幽青色的眼睫在火光下轻颤了颤，优美的唇线微抿了起来，似斟酌了半响，才道：“你是墨卿的娘亲，我们以后要一起照顾你的。”
玉晚清微微愣了下，幽滟莫名的目光在落千寒脸上转了转，又慢慢看向了那边的墨卿，眉目间流转的也不知是什么情愫，良久，凤目似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终是幽幽一声叹息：“卿儿对你好么？”
落千寒眼眸微微划过一丝迷茫，眉目凝了凝，又舒展了开来，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了些许：“他说他喜欢我的。”
玉晚清神色有些复杂地望了眼身侧的清冷男子，半响，又凝成了一片宁静，温婉轻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若要守得卿儿一世，便莫要再让他回紫家了，紫家的人也是不能见的了……”
落千寒眉目骤然冷了几分，唇角微微抿起，自是透了三分高傲和霸道：“墨卿自是要陪我一辈子的。”
玉晚清听着落千寒的话，微微一笑，唇畔是种近乎满足的温婉笑容，勉力抬了虚软的手握住落千寒的手腕，方要说话，却是愣了下，面色微微一变：“你……”
落千寒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眼玉晚清。
“你是幻雪宫的人？”玉晚清倏然冷了眉目。
落千寒淡淡应了声，也不以为意，清滟的目光却是绕着墨卿的身影不散。
玉晚清突然一把推开了落千寒，摇晃着身形慢慢靠上了石壁，半抬了身子，轻掩着口剧烈喘息着：“除非我死，否则我……我绝对不会让……不会让卿儿与你在一起的……”
落千寒微微愣了下，心头倏然似被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了下，不是那般疼，却窒闷得难受，清滟的眸隐隐凝成了冰，手指一点一点拽了起来，却终是忍了下来。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紫墨卿的娘亲，是不能对她动怒的。
“为什么？”落千寒问。
“因为……因为……”玉晚清深深闭了闭眼眸，血色狰狞的面容上是痛苦和挣扎，却终只是似自语般地喃喃着，“不可以的……你们不可以的……”
“为什么？”落千寒走进了两步，仍是那般问着。
“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玉晚清靠着石壁慢慢滑了下去，手指在石壁上蹭破了皮，留下一道浓重的血痕，似泪滑过的痕迹。
“为什么？”落千寒依旧那般执着地问道。
“因为……”玉晚清猛地吐了口血，撑在地上的手慢慢软了下去，她幽幽望着落千寒，突然惘然一笑，“因为你是……男子……若你跟卿儿在一块儿的话……我们玉家再不会有后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真要我写下去吗？
也许会元气大伤的，因为偶自己想象一下都忍不住要伤心一阵呢
下面的会很不好，很不好——提前说一下罢了，提高乃们想要看后面的人的抗击打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