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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陆启敲开冯远盛的门,冯远盛这几日辗转难安,神色颇憔悴了几分。开门见到陆启,又是惊疑又是欢喜,看陆启脸色殷勤,不似有恶意模样。

    陆启满脸堆欢,道:“冯老爷,这几日怠慢了……实在是事务繁忙,您别往心里去啊!”冯远盛习惯的拱手谦让:“哪里哪里……陆先生客气了……”陆启又道:“大帅在偏厅设宴,特为冯老爷接风洗尘!”冯远盛心里直嘀咕:都来了这么些时日了,要说接风洗尘也太晚了点吧?

    心中思忖,脚下却不慢,由陆启引着到了偏厅。厅内,饭菜早已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厉万三坐在主位上,次位上还坐着个陪客,是冯远盛不认得的厉万八。陆启则立在一边伺候。

    见冯远盛到来,厉万三指着左边的客位道:“冯老板,上座!”冯远盛拱手见礼,厉万三又道:“为冯老板引见一下,这位是我堂弟,厉万八!”两人互相拱手道“久仰”,厉万三接着道:“最近实在太忙,今日才得空为冯老板接风。冯老板大人有大量,想是不会见怪!哈哈!”冯远盛忙应道:“这个自然!大帅于百忙中还不忘冯某,冯某实在不敢当……”

    俗话说:居于杭州,食于广州!广州的美食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冯远盛初时惶恐,吃得几口精美的菜肴,又经不住厉万三的劝,多饮了几杯,酒到酣处人胆大,就连厉万三的招牌大笑也顺耳起来。

    宴席上,厉万三捡些当地的风土人情说与冯远盛听,例如如何种植罂粟,如何制作福寿膏等等,他口才极好,说的又是些冯远盛从未接触的事物,再加上厉万八在一旁添油加醋随声附和,直听得冯远盛连连咋舌,三人虽是初见面,倒反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时光渐过,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样子,厉完三先是举杯敬了杯酒,冯远盛一口干了。杯子尚未放下,就听见厉万三话题一转,终于入了正题。

    “不瞒冯老板说,我厉万三打下现在这片江山可是不易啊……当初只有十数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都是阎王爷跟前走过好几遭的,哪个身上没几个窟窿!”说罢一伸手,掀起衣襟,露出肚皮,一条两寸来长的疤痕从小腹斜窜至右肋,张牙舞爪如蜈蚣一般。冯远盛一吓,酒醒了三分。耳听厉万三又道:“弟兄们这样舍命跟着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他们!”冯远盛连忙奉承:“大帅真是仁义治师,实乃地方之福啊……”

    厉万三手一挥:“冯老板,我不识字,您也别跟我咬着舌头说话了!要是冯老板也觉得我厉万三不容易的话,那就给我个痛快的答复:这个军车,你是卖还是不卖!”

    话到最后,已经颇为凌厉。

    冯远盛放下手中的杯子,脑海中一句一句回忆那日路清平的低语,先咳嗽了一下壮了壮胆子,才道:“大帅,如果冯某没有诚意,怎么会不远千里前来广州呢?”

    厉万三一声冷哼:“只怕你此次前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帅,”冯远盛忍不住站起来,连连给厉氏二人作揖,“冯某区区一个商人,只想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还请大帅明察!”

    “小买卖?”厉万三冷笑,“美国sii系军车,一辆怕至少要卖3000个大洋罢?冯老板去年一年就卖给蒋系部队五十多辆,这样的买卖也算小?”

    听至此,冯远盛哭丧着脸道:“大帅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冯某就是莲子在心,有苦难言啊……”

    厉万三疑道:“哦?”然后与厉万八对视了一眼。

    “大帅有所不知……当初冯某也是孤注一掷,拼了老命从美国购进了这条军车生产线。可是生产线安装完以后才知道,这个军用设备行当保护极严,轻易进不去!我四处打点,削尖了脑袋,可是那些原来拍着xiong脯说愿意通融帮忙的人们,竟一个一个都缩得不见!没有市场,那生产线就如吞钱的怪兽!冯某不才,自先祖创立的冯氏制造差点毁在我这个不孝子孙手中……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路清平——也就是蒋三少的副官——突然将我约至茶楼,然后跟我定了第一批,共计26辆军车,还预付了两成货款当作定金!实不相瞒,冯某当时大喜过望,以为有了转机,可是直到我将车按时生产出后,蒋系的余款还未付!为了这批军车,冯某已经倾尽所有了……

    冯某实在撑不下去了,于是前往蒋系警备司令部打探。那路清平却跟我说:由于近来军队扩张得厉害,经费捉襟见肘,实在是付不出!当时冯某感受不亚于五雷轰我全副家当都在蒋系势力范围下,就连小女都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又怎敢反抗?”

    边上陆启插道:“怎地冯老爷说的话与我上次在南京时有出入呢?”

    冯远盛苦笑道:“陆先生有所不知,这可真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也是冯某目光短浅,原本以为蒋三少既然喜爱小女,总会爱屋及乌一番……可是……唉……”说到此处一阵长叹,连连摇头,却不再继续了。

    厉万八追问了一句“后来呢?”,冯远盛才道:“此事有关小女名节,恕冯某不便细说。”

    冯远盛神色疲惫,容颜沮丧。厉万三也不再相逼,见饭也吃完了,于是吩咐陆启领着冯远盛回房休息。

    陆启返回后,厉万三与厉万八已经入了书房。

    书房内,两人正凑在一起合计。厉万三问:“老八,你看,这老小子的话信得几成?”厉万八拈须不语。

    陆启敲门而入,立在一边。厉完三又转头向他,道:“陆启,你把这几日在南京探得的情报跟八爷说一道。”

    陆启道:“这次冯远盛来得突然,我们没有准备,因此临时吩咐了南京的探子打探了一番。基本情况是这样的:从去年至今,蒋系确实分两次跟冯氏制造定制了军车,共54辆,至于款项付与未付一事,细节不得而知;另,蒋子邵对冯家三小姐冯云婕有意,这是南京人人皆知的事情——冯远盛为了巴结蒋子邵,还特地在举办过一个舞会——之后,两人过从甚密。年初,蒋子邵甚至邀请了冯云婕前往蒋府一会其母。不过,数月前,蒋子邵身边出现了另一位女子。这个女子大有来头,是陈其美的掌上明珠,叫做陈凤盈……”

    厉万八问道:“哪个陈其美?”

    陆启意味深长的回:“就是上海的那个陈其美!”

    厉万八继续拈须,眯着眼睛沉思。陆启不敢打扰,住了口。过了半晌,厉万八道:“还有么?”

    陆启这才继续道:“也就是二十日前,蒋子邵带着冯云婕去了趟扬州,据说,是去踏青……可是回来后,冯云婕一直未露面。蒋子邵却带着陈凤盈游玩南京,跑了不少地方,两人情态甚是亲密……”

    厉万八不置可否的哼了声:“唔……”

    陆启道:“探子的情报,就这么多了,不知八爷看法如何?”

    厉万八喝了口茶,接着继续拈了拈胡须。厉万三已经耐不住了,催道:“老八,你那几根胡子有甚么好摸的?这个生意到底做得做不得,你赶紧发句话!”

    厉万八停了拈胡须的动作,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才道:“冯远盛的话,我看,信得七成!”

    “哦?为何?”厉万三问。

    “因为陈其美……”厉万八当下也不再卖关子,细细说道,“陈其美是上海的地头蛇,莫说黑道,就是白道也得让他几分……你们可知陈其美的来历?”被问的两人一起摇头,厉万八继续道:“陈其美原来是蒋大帅的一名手下,由于身手了得心狠手辣,渐渐爬了上来,他还帮蒋大帅挡过子弹,深得蒋大帅信任!后来陈其美跟着蒋大帅打天下,打到上海却独自留下了,成立了斧头帮。依靠蒋系部队的扶持,陈其美渐渐在上海立了起来,收了青帮,平了洪帮,连上海警察署的署长也是他门下子弟。”

    厉万三奇道:“这个陈其美跟冯远盛又有什么关系?”

    厉万八道:“陈其美跟冯远盛是没有关系,但是陈凤盈跟冯云婕却有关系了……”

    陆启忍不住问道:“八爷的意思是,陈凤盈跟冯云婕的关系,其实就是蒋子邵?”

    厉万八点点头:“对!”

    若说陈凤盈与蒋子邵的关系,四个字形容:青梅竹马!虽然蒋子邵没表态说非卿不娶,但陈凤盈早已摆出了非君不嫁之态。可是,突然半路杀出个冯云婕,陈凤盈怎能不急?陈其美爱女如命,即便面对的是以前的老东家,也忍不住出手警告了蒋子邵一下——厉万八分析——陈其美的警告其实很简单,就是断了蒋系的军备供给!

    以陈其美在上海的势力,敛财可为王道!斧头帮主要以走私为主,兼收保护费等,黑白通吃,一贯钱如流水滚滚来!然而,如此巨大的财富都成为了蒋系的军队开支主要来源——可是蒋子邵这ru臭未干的小子不争气,得罪了陈其美。断了财源之后,他居然不知收敛,继续扩充军队。这样一来,蒋系自然没钱支付冯氏的军车款,冯氏制造的困境可想而知。

    而冯远盛欲言又止的难言之隐,其实很简单,八成是蒋子邵抵挡不过陈其美的压力,于是开始冷落冯云婕。连女儿都失了宠,冯远盛如果不另找出路,怕是要被这个sii给拖累致死了。

    基于以上原因,冯远盛此次来粤的诚意,还是着实有着几分的……

    这一番话听得厉万三连连点头,忍不住大笑:“真是天助我也!等我收了冯氏制造,整顿好了军务,不把四川那帮土鳖打得屁滚尿流,爷爷的我跟他姓!姓土!哈哈!这叫那个势什么竹来着?”

    陆启连忙恭敬的提示:“是势如破竹,大帅……”

    “哈哈!对!势如破竹!”厉万三兴奋得站起来,端起杯子喝了以大口茶,喝得太急,连茶叶也喝了进去,忍不住咳嗽一阵。

    ,陆启突然道:“大帅,八爷!属下有个计较……”

    厉万三问:“哦?是什么?”

    陆启回道:“大帅,八爷,川蜀之地一直难攻易守,况且离广东太远,我们容易顾此失彼。我们不若弃四川,攻湖南!”

    闻言厉万三紧皱眉头,道:“弃四川?不行!当初攻四川花了多少力气?况且我们不是没对湖南下过手,蒋子邵这小子警觉得很,烟土刚冒头就全收了!”

    “此言非虚……”陆启道,“不过,我们对四川的控制实在是有心无力。还不如趁着蒋系财政空虚之际,先把湖南占了!”

    厉万三有些动心,想了想出声问:“老八,你的看法呢?”

    厉万八又坐下了,继续拈胡须,拈得几拈,才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蒋系的实力不容小觑,应当谨慎行事!”

    厉万三又问:“你既然说冯远盛的话只能信七成,那另外三成是什么?”

    厉万八意味深长:“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二日冯远盛刚起床,便见陆启候在门外,神态非常恭谨,接着被引至正厅,这次只有厉万三一人在座。厉万三的态度非常的热情,与初见时的伪作不同,那刺耳的大笑也少有发生了。略略用过早饭后,厉万三就迫不及待的跟冯远盛讨论起军车的情况来。冯远盛虽然是个商人,却很聪明,军车生产线刚引进的时候,他事事亲力亲为,因此对军车的性能知道的并不比美国的专家们少多少。厉万三以往的运输用车一般都是抢劫而来,认识也只局限在开车以及简单的修理而已。听冯远盛说起车辆性能来,理论一套接着一套,不由得心中颇生了几分敬意。

    未过几日,厉万三交与冯远盛一个箱子,冯远盛打开来一瞧,立时被真金白银晃花了眼睛。厉万三道:“这次我跟冯老板定20辆车,这里是定金!看,我比蒋子邵可爽快多了罢!哈哈!”冯远盛连连应声:“那是!那是!厉大帅真是爽快人!”瞧见那么多金银,笑得合不拢嘴。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厉万三伸手一合箱子,冯远盛立时惊醒,问道:“不知大帅所指为何?”

    “这20辆车,冯老板打算怎样交货呢?”

    冯远盛伸手抱箱子,边道:“这个好说……冯某早已想好对策了!这个sii军车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拆装方便——我们只要将零部件生产出来,再运至广东组装就可。这样一来,即可躲过蒋系的视线,又不耽误大帅的军国大事,一举两得啊……”

    厉万三仍是不放心,继续问道:“那你生产零部件的时候,若被蒋系知晓了怎办?”

    冯远盛说:“早在冯某离开南京的时候就已经放出风了:冯氏制造支撑不了军用车的投入,现在依旧做些纺织器械船舶零件而已……”说罢得意的一笑。

    事既办妥,隔日,冯远盛带着随从阿宽返回南京。来时战战兢兢,走时却带着一箱子金银,这一趟的担惊受怕却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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