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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番话说完,已经过去了1个多时辰,见天色已晚,缪瀚深便送沅郁返回赵府。在街上拦了两辆黄包车,报了赵府的地址,车夫拉开步子跑起来。天晚了,路上行人车辆比白日少了许多,车跑起来也格外便捷,穿街过巷的,不一刻就抵达赵府。

    车夫将黄包车停在门外,又殷勤的上去打了门,却是念儿开的门,沅郁一愣,问道:“怎么是你?门房呢?”

    念儿小声道:“老爷等二小姐许久了……念儿心里担心,所以来门口守着。”

    沅郁转头与缪瀚深道别,见他似乎是有些担忧的样子,莞尔笑道:“无妨,义父大约是担心沅郁,眼下回来了,就没事了……缪大哥,您请便罢!”

    缪瀚深叮嘱道:“我已然应承了孟周,眼下有些事情要办,今后见面怕是不易了。沅郁,好好照顾自己!待我安定下来,会遣人来见你,届时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哥的,但说无妨。”

    沅郁微笑点头,目送缪瀚深转身上了车,远远去了,方才进门。门里头,念儿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沅郁终于迈进了门槛,忙上前扶着她,道:“二小姐,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不管您什么时候回来,都要去见老爷……您可得小心了……”

    沅郁淡淡一笑:“老爷在哪?”

    “回小姐的话,老爷在书房。”

    沅郁轻轻敲开书房的门,赵明贤正站在窗边,往外望着,天已经黑了,景色早已模糊得看不清楚。沅郁轻声道:“义父,夜深露重……”

    赵明贤回身,神色复杂的望了沅郁一眼。沅郁正想着该怎样应付义父的责骂,却听义父道:“二妹,你不是想做生意么?这样罢,义父这里的生意,要抛头露面的,实是不适合你;倒是季礼说了,他新请了个打样师傅,专门做些衣裳的款式改良的活儿,依着客人的喜好画衣服图样儿。你母亲当年也是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你跟你母亲住了那么久,想必传授了你不少,况且你又学了些英吉利语言,与一些洋人交谈起来甚是方便……”罗罗嗦嗦兜了半天圈子,才道,“不如,你去季礼那罢,学些服饰方面的生意经,今后可为郡业提供些花样儿要求,也是帮衬了义父了……可好?”

    沅郁心中百转千折,终于化作一句轻语:“但凭义父吩咐。”

    “赵叔叔这是想让你忙将起来,没空多想蒋三少罢!”香如实是一语中的,但她想了一想又否定自己,“即便是到了大姑爷那,也还是在上海啊,三少想见你不就见着了?况且不用登门赵府,见起来怕是更容易些罢?奇怪……”

    夏至已经过了,蝉鸣喧嚣的响起,像是在向这炎炎的夏日宣战。

    赵明贤的意图很快就由何季礼之处表现出来。原因就在那位曾被香如取笑过的让先生身上:由于在中国驻了两年的时光,让先生对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的文化非常之有兴趣,如今,他已经卸任大使职务,即将返回法国,于是四处搜罗“中国”的东西,准备带回家乡。这些东西包括线条优美的木制家具,瓷器,……还有,旗袍……何季礼碍于赵明贤的压力,趁着让先生前来为家中女眷选购衣裳之时向他提起了沅郁,只道沅郁对服装花样甚有研究,且通英吉利语言,对异域法兰西国非常有兴趣等等等等,最后一条自然是他偷偷加上去的。

    弗朗西斯瓦.让确实意属中国的东西,但却无意于中国的女子,中国的女子虽然美丽端庄,却有失热情活泼,况且五官不够分明,若论美貌性格,那自然是远远及不上本国女子的。

    何季礼似是窥见了弗朗西斯瓦.让的担心,忙表态道,沅郁长辈实乃传统之中国人,本不愿让沅郁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面去那么遥远的国度,只是沅郁性格太过执拗,家中人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因此才勉强答应。此次纯属长见识开眼界之举,绝无高攀之意!

    中国人说话文绉绉,往往兜半天圈子才将意思隐晦的表达出来,好在让先生在中国住了这几年也好生修炼了一番,最后终于明白了何季礼的意图。他好奇的道:“这位许二小姐是想去我国观光的么?”

    见眼前这个法国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何季礼边擦额头冒出来的汗边连连点头。

    “太好了!”弗朗西斯瓦.让很是高兴,“我国的大好河山也是很美丽的,不输于贵国,贵国有人喜欢去我们那里游玩,我很开心!很高兴!很欢迎!”

    于是,何季礼瞅着空子,邀请让先生前往何府小坐,吃顿晚餐,将沅郁引见给了让先生。

    沅郁身穿碎花淡蓝旗袍,项上一串明黄琉璃珠,头发略微盘起来,一歪头,一只碧玉的发簪从黄而润泽的发中隐现,簪头几朵栩栩如生的五瓣小花,在灯光下闪出柔和的光。

    弗朗西斯瓦.让极其绅士的一笑,殷勤的上前,优雅的伸出右手,道:“很高兴认识您,许小姐。”不是很标准的中国话,声音却清雅而富有磁性。

    沅郁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他的手温暖干燥,一如他明澈眼眸。

    受惊吓最大的,莫过于香如了。她听到风声,当晚就寻到沅郁问究竟。沅郁淡淡道:“义父为了阻断我与蒋三少的往来,不惜让我避至法国,看来,他老人家真的很讨厌这些军阀。”

    “那你呢?”香如紧张的问,“你不是一向最有主见的么?难不成你就这样屈从了赵叔叔的意愿了罢?”

    沅郁眼神一暗,没有说话。

    “沅郁?你……不是真的准备去法国了罢?”香如的声音颤巍巍的。

    沅郁蹙眉,侧头,语调中有莫名的哀伤:“我……原也不想的。只是……别无选择了……”

    香如急得跳脚,一叠声道:“你怎的没有选择了?你怎么不告诉三少,让三少带你离开这里?你还怕三少没这个本事不成?”

    “不是他不能,而是我不愿!”沅郁的声音很轻,很……决绝……

    沅郁没有告诉香如,那个本以为心心念念全在自己身上的人,还藏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过往——那个女子以一种最彻底,最有效的方式,在他心中牢牢的占据了一角——今生今世,她都无法拥有一颗完整的心了罢?

    罢了,罢了,不如归去……

    加急密件送到成立桐手中,成立桐略微一揽,便忙来到书房,拨通了三少的电话。

    电话那头,三少的声音带着丝罕有的慵懒,沙哑的,似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立桐么…什么事情?”

    “三少……”侍从官有些犹豫。

    “说罢……”声音已经透出一丝不耐了。侍从官不敢再耽搁,简短的报告:“接到急报,许小姐已经听从赵明贤安排,近日就要去法兰西了。”

    沉默……

    侍从官捏紧了话筒,手心沁出冷汗,墙上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往常听惯的声音突然十分刺耳。不安的沉默持续了良久,终于话筒中传来了三少的声音:

    “几时动身?”

    侍从官悄悄舒了口气:“时间待定,但是就在十日之内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一股窒息感觉袭上侍从官的心头。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三少,将许小姐接过来罢!我这就安排人!”

    “不……不必了……”三少的声音再度响起,“让她去罢!现在还不是接她的时候……”

    “三少,可是顾忌路副官……”成立桐适可而止的住了口。

    三少没理会侍从官的话,道:“你安排一下,让卫香如继续跟着照顾她罢。”说完之后,喀嗒一声,电话断了。

    侍从官握着话筒愣怔了许久,突然用劲捏了捏话筒,最终还是无奈的将话筒搁好。他想了一想,又拿起话筒,吩咐亲卫队几句,将三少的命令交代下去,方才重重的坐在椅中,神态疲倦之极。

    夜色早已深沉,窗外,浓黑得上连星光也见不着一丝。

    三少将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喃喃道:“瀚深啊,你害我不浅……”

    想起沅郁的即将离去,突然觉得心如刀割。

    七日后,沅郁搭上了前往法兰西国的客船,边上,是愁眉不展的卫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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