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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原仕财那个土财主终于还是打起了四川的主意,势头还颇为凶猛,厉万三烦躁不安。原本四川就难于控制,道路难通,地头蛇桀骜不驯,当初打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劲不消说,打下四川后光安抚就白花花的银元流水介般的花。如今好不容易稍微安定一点,原仕财就动手了,一出手就是痛击。那些地方势力本就尚未完全臣服厉系,见原系来势汹汹也就装模作样的比划两下就纷纷投降,结果原系两个月不到连占四城,扼住了长江水道。

    眼下,厉系对四川的控制全依赖陆路运输,前前后后从冯氏购进了八十八台sii军车几乎全部派到了四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缺乏足够的后备力量,待到正面交锋时,万一运输车辆出现难以预料的状况,军需供给极有可能成为厉系软肋。况且,根据陆启的汇报,最近车辆陆续出现问题,或轮胎,或油箱,都不是要紧部件,却小打小闹的毛病不少。但这个sii系车特殊就特殊在所有零件均需原配,平时市场上所能购买到的零件都不合用。渐渐的,厉万三发现他的供给车队要想继续跑下去,唯一依靠的上的,只有冯远盛的冯氏制造。世道变了,改成他要拜冯远盛的码头了。

    本来依照之前的约定,冯远盛该当弃南京,将冯氏制造的产业转到至南方,地点都已经选好,工程业已动工,就在汕头。可是,冯远盛左右推辞,每次谈到这个话题都顾左右而言他,眼下,这个奸商躲在南京拒不露面,只是不断抬价,款不到帐是别想从冯远盛那得到设备,哪怕是一个轮胎。

    厉万三气急无奈,历年来积攒下来的大洋大半进了冯远盛的腰包,陆启不久前又提交了一份润滑油订购计划,货款已经筹措不出。派了陆启与冯远盛联系商谈货款暂缓之事,冯远盛只是翻着白眼打哈哈:“哎,厉大帅这不是让冯某为难么?冯氏上下数百口人要吃饭穿衣,乱世货价又涨得厉害,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厉万三与厉万八商量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厉万三气的一拍桌子,咒骂道:“别让我再见到那老小子!见到了不扒了他的皮我不姓厉!”好在之前接洽的东南亚的鸦片大买家给出了丰厚的资酬订了厉万三下半年所有的鸦片。定金即将到帐,届时大概可解燃眉之急。只是未到收获季节,一切还需忍让,这忍让间,又失两城。

    出了问题的车都歇在了车场,一番拼装,拆东补西之后有二十几辆车尚能跑动。厉万三一边加急密电命令广西驻军利用当地资源广积粮草备战,一边驱使着剩下的车队进行着战略物资调配。即便如此,还是连连吃败仗,情况对厉系愈加不利。

    厉万八一直主和,他道:“与沈绵康合也是合,多一个原仕财又有何妨。”况且厉万八另有计较,sii系车问题层出不断,冯远盛又藏身南京,局势对厉系那是相当的不妙啊只怕一早就被蒋子邵那小子算计了

    跟原仕财联合?厉万三断忍不下这口气,他宁可跟北方的沈系合作。与北方的沈系不是没有联络过,对方的反应有些揣测不透,一直没给出正面的回应。厉万三跟厉万八自然是想不到的,沈绵康看着厉系的密信只是置之一笑,谋臣问何故,沈绵康道:“鹬蚌相争之时,置身事外的方为渔翁。”

    就这样,厉原两军在四川激战数月,你来我往,双方均有死伤。战场区生灵涂炭,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饥荒连连,路有饿孚。沈系与蒋系各自在黄河边陈兵布阵,虽然虎视眈眈却震慑之图远大于动手之意。

    然而,就在原系进逼云南广西边界,四川即将改厉为原之际,原系的攻击停了西安的探子发回消息说,原系内讧,原仕财的大儿子跟小儿子争权夺利闹得正凶。厉万三连呼天助我也,眼瞅着这原仕财教子无方,江山未得萧墙先乱,怕也是个长久不了的主,不由得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趁着机会,厉万八再度劝厉万三与原系谋和。

    厉万八道:“江南历来富足,原系占据陕西,将来定会进逼东南,四川对于原仕财来说,只不过是待扫清的障碍而已。况且我们向原仕财表明修好之意,携手合作就会对蒋系形成包围之势,届时齐心合力,还怕蒋子邵的地盘不为我们囊中之物么?”

    厉万三怒道:“那个土财主趁我们不注意,发动偷袭,连占大片四川,如此卑鄙小人我们如何能跟他合作!”

    厉万八道:“四川实乃**肋之地,不若弃之,拱手让于原系,既可显得我们诚意合作,对我们自己来说,亦是保存实力之举,以免被四川拖累。”

    陆启本一直在边上静立,此时也上前来说:“八爷说的极是!眼下情况非常,弃四川无论如何都是上策。”

    厉万三只是摇头,道:“你们恁地如此胆小?在四川上我花了多少大洋?眼下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初组建车队几乎把我掏了个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便于通过四川控制西藏么!”说罢直喘粗气,一张脸憋得通红,更显狰狞。

    陆启偷瞧一眼,不敢再说。厉万八咳嗽一声,继续道:“三哥所言甚是有道理,我们都知道若想将鸦片继续西输,四川是必经之地。只是局势有攻有守,眼下情况对我们甚是不利,万事都需要从长计议。”

    厉万三皱眉问道:“如今我方实力究竟消耗几何?”厉万八拈了拈胡须,却看了陆启一眼。陆启沉吟下,上前道:“为了保存实力,跟原系打仗时,我们一直都是采用谨慎保守之策,迄今为止,军队的实力消耗了不过一两成而已。”

    闻言厉万三脸一沉:“我道如何四川战争打得如此艰难,原来你们并未用心!不管怎样,我的大洋不能白花,四川,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给原仕财!”

    陆启神色复杂,还欲开口,厉万八清咳一下,拦住了话头,道:“三哥的计较我们也知道了,一切依照三哥的吩咐。现在天已晚,我们先退下了。”

    两人退出议事厅,离开厉帅府,躲在暗角窃窃私语。陆启先发言,问道:“八爷为何不向大帅禀明实情?我们现在哪里只消耗了一两成,六七成都是有的。若再不弃四川保存实力,将来被人反攻,广东恐怕都不可保。”厉万八道:“老三向来一意孤行,怎么听得进别人的话?眼下他主意已定,再继续说下去,我恐怕要步老四老五的后路了。”陆启噤口不语。厉万八继续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待四月卖了鸦片就好说了。东南亚那边多的是拿钱卖命的游民,到时扩充兵马,重整旗鼓,该填的填,该补的补,就算大功告成。”陆启点头附和,耳听厉万八又是声叮咛:“切切不可把实情向大帅禀报,大帅追查下来,你我难以幸免,届时就不是打几下板子就算的问题了大帅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陆启连忙称是。两人耳语一阵,分头散去。

    南京。

    寒风飒飒。

    刚进腊月就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夜之后居然也积了两指厚。清冷的空气催开了梅花,冷冽的花香融进空气,呼吸都透着诗意。

    蒋三少此刻正在赏梅,赏花怎能无佳人,他边上,是裹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冯云婕。

    冯云婕刚剪了个发式,额前一抹刘海斜挂,大花卷儿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脑后,用镶着碎小钻石的银质发卡卡牢。两鬓的碎发别在耳朵后面,露出精致的耳廓;耳垂上是小拇指般大小的钻石——冯云婕自小便偏爱这亮闪闪的石头——在貂衣的长毛间闪烁隐约,甚为耀眼。她深吸一口空气,慢慢吐出:“暗香袭人醉。”

    三少闻言微笑,薄唇抿成一线,整齐白洁的牙齿亦露了出来,棱而高直的眉骨上浓眉略扬,沉着嗓子道:“人比花娇。”

    冯云婕心突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微微两团红云上了脸。身边人却没停下脚步,走两步上前,手背在身后,交叉而握,右手虚虚握了一个拳头。冯云婕盯着这个颀长的身影,出了阵神,轻轻道:“不知道是花醉人还是人醉花。”

    声音虽然很小,蒋子邵还是听了个清除真切,回头笑答:“花令人醉,人亦令花醉。”

    冯云婕调转了视线,扑哧一笑,道:“花太美,云婕喜欢至极,随意说了两句,三少见笑了。”笑容弯弯,杏眼含情,容色清妍,不输怒放的腊梅。蒋子邵呼吸一滞,心底某根弦“诤”地一响。他定定神,抬高了声音唤道:“立桐!”

    侍从官的身影从几米开外的一株梅花树后闪出来,疾走几步来到三少身边。三少道:“天太冷,莫冻坏了冯小姐,你安排下,送冯小姐回去罢。”

    冯云婕有些不舍,但见三少突然神色冷冷的,只得道别。回到家以后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为何三少前恭后据,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随从引着佳人渐行渐远,蒋子邵重重一叹,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真想她”声音很轻,轻的一瞬就被风带走。侍从官偷瞧了主子一眼,不敢接话,心里却也是叹息。

    蒋子邵又问道:“有什么办法么?”

    “去接许小姐回来?”成立桐喜道,“三少终于下定决心了,我这就去安排。”

    蒋子邵摆摆手:“我去探她。”

    成立桐吓得一愣,忙道:“三少切莫玩笑,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别惊动了其他人。”蒋子邵皱眉,“两天吧……就两天……”

    “可是,怎么去?”

    蒋子邵点头一笑:“请法国的领事帮一下忙罢。请他安排一下,届时借用马赛的军用机场。”接着转头看着满院楚楚可怜的梅花,叹道:“大半年没见到了……都到腊梅花开的时候了……”

    成立桐忍不住阻止,婉言道:“可是……”随即被三少打断:

    “你有多少个‘可是’,立桐?嗯?”语气最后已经转冷。

    见主子下定了决心,侍从官不敢再劝阻,想了一想,道:“还有最后一个‘可是’。”

    三少冷哼一下:“什么?”

    “向主母奶奶请安的例行电话怎么办?”侍从官小心翼翼的问。

    “说我病了,嗯,患了喉咙炎症,开不得口。”三少一笑,看了欲言又止的侍从官一眼,道,“这次你不用跟着我,你得在这给我装装样子。我生病的事情难免传出去,旁人倒还罢了,清平那你得照应着。”侍从官点头称是。三少又道:“我明日就动身,你也趁这个档准备准备,人不到,心意总得到罢?”

    侍从官有些不好意思,嗫喏了一下。

    是夜,成立桐接通了法国领事的电话,言称有朋友需往法国马赛一趟,事情紧急,希望领事帮为调停,让法国政府通融一下,行个方便,飞机只在马赛军用机场停一晚云云,成立桐自然没把话说的太明白。该领事刚上任,对蒋系亦有结识之心,见是蒋系元首的贴身侍卫长官开的口,心知必是蒋系的某位高层人员,乐的行这样一个方便,与己亦是好处多多。真是心动不如行动,第二日上午时分,蒋子邵就登上了私人飞机。马达轰鸣,飞机朝着蓝天冲去,接着掉头向西北。

    成立桐望着飞机消失在云端,驾着车返回南京警备区——保密起见,成立桐亲自驾车给三少送行。返回后,便依照三少的吩咐给青州打了一个电话。

    青州那边老太太听说爱子患病,亲自接了电话,没说两句便着急起来,收拾东西就打算过来探病。吓得成立桐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阻拦,道:“医生嘱咐了三少需得静养,况且病有传染之兆,请主母奶奶且宽心,待病情稳定了再来探望不迟。”

    电话那边的老太太甚是恙怒,道:“怎的?做娘的来照顾生病的儿子都不成了?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小子的?”

    成立桐连忙叫屈道:“属下怎敢故意拦阻主母奶奶?这都是医生的吩咐!医生还说,待两日过后,病情就控制了!”末了又加了句,“偶感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碍的病。”

    老太太还是不肯罢休,嚷嚷着即时便要动身。成立桐只好另出下策,撺掇老太太道:“不如过两日主母奶奶携凤盈小姐一同前来探望三少罢……三少病中初愈,见到凤盈小姐一定心中喜欢。只是,三少怕不见得会乐意被凤盈小姐瞧见生病的模样……”

    果不其然,老太太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她暗忖:凤盈探病,极有利于增进二人感情,倒也不坏。接着又有些烦恼,这个孩子真不让做娘的省心,都这么大了,还不肯结婚生子!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念及此,重重的一叹。本来因二女婿——亦是枉死的李越溪——而对儿子生的罅隙也因担忧而霎时荡然无存,况且近一年的时光过去,佩林亦从悲哀中挣脱。只是蒋佩林生性内向,一贯让人琢磨不透。也罢,待儿子的婚事解决了,再考虑佩林的婚事罢。以蒋系的声望,要寻个好人家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放下电话这么短短的时间,蒋方氏心里已经转了这许多念头。她转而拨了个电话到上海。陈凤盈听到消息,自是连忙收拾东西动身,直奔青州而来。

    蒋三公子生平最怕的人,一是自己的母亲,二是陈二小姐凤盈;而最怕的事情呢,则是母亲带着陈凤盈来逼婚。成立桐且顾眼下,给自己主子找了这么个大麻烦,放下电话自己也忍不住一阵一阵后怕。

    而此时,蒋子邵的飞机冲破云层,开始降低,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脚底下那波光粼粼的地中海。马赛城,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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