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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楼下路清平已经离去,约莫是回去换衣裳了。估计虽是春末夏初天气转暖,那粘稠的牛奶贴在皮肤上委实难过,因此便顾不得继续追问关杰森。

    这是一个装饰豪华舒适的小厢座——楼下的餐区面积已经不大了,楼上的却更小,只得一间厢房而已。沅郁与沈绵康面对而坐,桌上放着一只咖啡壶,浓郁的咖啡发出诱惑的香味。

    离了法国这么久时光,在记忆深处常常出现的自然少不了这样的锃亮的银质咖啡壶,壶身墩墩胖胖,壶嘴细细长长,咖啡的香味似是想方设法的摆脱羁绊,从壶的各个部分钻出来,透出来,如风情万种的美妇朝你挥舞着洒满了巴黎香水的锦帕。

    ‘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沅郁的回忆。她双眼轻抬,见沈绵康边正一手执着壶,另一手扶着一只瓷白的咖啡杯,手一倾,黑红的咖啡如注,热气腾散,香味愈发浓郁起来。接着把杯子往沅郁处推了推,道:“我惯喝黑咖啡,因此没让侍应生准备奶,你呢?黑咖啡喝得惯么?”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似是银质的刀叉碰上了雪白的瓷盘,发出悦耳的奏鸣。

    沅郁侧头不语,继续游思。阳光泻下,将她的脸剖成明暗两半。

    “在想什么?”沈绵康毫不顾及,直接开口问道,“想明媚的法兰西还是楼下的蒋三少?”

    惊得沅郁一怔,倏然回神,脸上的神色便不自然起来。沈绵康微微一笑,又接了先前的话头道:“需要牛奶么?我打铃让人送来?”

    “子邵哥哥,法国菜有甚么好吃的?你帮我推荐一个呗。”这是陈凤盈娇嗔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声音应了几句,慢而缓和:“尝尝牛排罢,再尝尝这里的鱼汤,应当不错。”

    “哦?比西园的还好?”天真的声音继续追问,“我可不信呢!”

    那低沉的声音里带出几分宠溺的笑意:“味道不一样的。不过法国有个地方叫马赛,那是个港口,盛产海鲜,因此鱼汤也美味得很,你尝了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个餐馆做不做的出那个味道。”

    哦,马赛……

    沈绵康见沅郁再度陷入沉思,便不再催促,只是慢慢喝着咖啡,边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如雕玉的女子。

    马赛的月光啊,如此皎洁,在海水里一荡一漾,碎成满池繁星。记忆渲染开来,便沉积在眼底,痛楚再也藏不住,化为眼泪,凝聚,滑落……

    楼下的开心人,楼上的伤心人,对比如此残忍而鲜明。

    “是,法国的阳光真明媚,马赛的鱼汤味道也很鲜美。”沅郁拾起咖啡杯,啜了口微凉的黑咖啡,任那苦涩从口中透入心里,接着又是一大口,续道,“黑咖啡很好,很合我此时心境……”说罢便是一笑,凄婉倔强。

    沈绵康脸上戏谑的神情消失不见,脸色渐渐凝重,眼里有抹异样的深情,不过片刻便隐匿。他摇了摇铃,立时便有侍应生躬身上前敬候吩咐。沈绵康道:“撤了这壶咖啡,把我带来的葡萄酒开一瓶来,再吩咐厨房上菜罢。”侍应生应诺退下。

    沅郁伸手抚面,擦去泪迹,收拾好了心神。见侍应生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与那位关老板很相熟么?”

    沈绵康夸张的将双手一摊,又合起,做了个祷告的姿势,道:“感谢上帝让这个窈窕淑女终于注意到眼前还有个翩翩绅士。”

    沅郁脸微微一红,伸手去拾咖啡杯,沈绵康突然手一探,按在她那只手上,道:“咖啡凉了,我让他们换过。”但觉手心下那只小手凉如冰。

    沅郁一惊,正待要缩手,那只掌心温热的大手已经撤去,空留微微发愣的她。一来一去发生得太快,竟不及反应。

    此时侍应生敲门而入,捧上一瓶红酒,但看酒瓶就古拙得很,沅郁适时咽下了不满的责问。沈绵康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笑,继而接过酒瓶,挥手示意侍应生离开。自己取过开瓶器,撕下酒瓶封口,一举一动都熟练极,不一会只听“咄”的一声,软木塞被拔出,片刻,紫红的酒便盛进眼前的剔透玻璃高脚杯中。

    沈绵康做了个请的动作,自顾自取过一杯酒,扶着杯子在桌上转着圈儿,嘴角藏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沅郁默然,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动自己的酒杯,看着粘稠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漾出艳丽的波纹。

    楼下的声音继续传上来,笑声,交谈声,杯盏交碰声,如此清晰,如在耳际。

    少许时光过后,侍应生开始送菜,先是开胃酒,接着前菜、正餐等一一呈送……当甜点端上桌的时候,沅郁听见一个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她手一颤,银叉敲在点心盘上,惹得沈绵康看了她一眼。

    楼下的声音道:“报告三少,西安急电!”这是一个女声,沅郁却认得,是沅青。

    哦不,是秦瑗……

    蒋三少尚未回答,陈凤盈已经恼怒了,娇斥秦瑗道:“没看见三少和我正在用餐么?”

    秦瑗用冷冷的声音回答:“这是军务,请二小姐体谅。”

    “叮”的一声,想是陈凤盈气得将手中刀叉丢掷在桌上:“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好了好了,凤盈,这是我的机要秘书,你别为难她了!”蒋三少的声音响起,先安抚了一下陈凤盈,接着转而问秦瑗道:“电报呢?”

    悉嗉声音响起,秦瑗打开公文夹,摸出一张薄薄的电报纸,递给蒋三少。蒋三少接过来扫了几眼,面上表情丝毫未露,将电报又递还给秦瑗,道:“你下去罢。”

    秦瑗却不肯离去,催道:“三少,这是急电,请您尽快回复罢。”

    这句话听得沅郁暗暗皱眉,果然陈凤盈恼怒的声音再度响起:“奇了!谁是主子?有你这么当下属的么!不过是个机要秘书,就是成立桐也不会像你这样办事!”

    秦瑗抿着嘴,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只专注的看着蒋三少。蒋子邵却似正在思索,没加理会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

    陈凤盈转而看向蒋三少,撒娇道:“我不管嘛不管嘛,什么军务不军务的!子邵哥哥,你反正就得陪我吃完这顿饭!”

    蒋子邵回神,看着眼前气鼓鼓的陈凤盈,微微笑着,柔声道:“好的,我就陪你吃完这顿。”话到此处略微一顿,“我还没有忙到没有时间陪我的新娘吃一顿饭。”说完看了看秦瑗,又道:“你先下去罢,有什么事情向立桐汇报。”

    闻言秦瑗脸色刷得一下,血色全无。

    沅郁眉头深锁,即恨蒋子邵无情,又恼沅青言语无状,想到陈凤盈的得意俏颜不由心中难过,百般滋味上心头一时无语言描述自己心情,只是下意识喃喃自语:“真是……真是……”却不知道“真是”什么。

    沈绵康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立时若有所思。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沅郁静坐到听见楼下的人起身离去方才称谢告辞。沈绵康深深的看着她,道:“不用感谢我了,将来你不怨我就不错了……”

    沅郁惊讶,挑眉看向他:“此话怎讲?”

    沈绵康换了个懒洋洋的表情,笑道:“南京你比我熟,我就不送你了。后会有期罢。”说罢举起酒杯朝沅郁示意了一下。

    沅郁不便再追问,告辞离开。

    透过窗栏,沈绵康默默注视着街角隅隅独行的那个素衣女子单薄的背影,捏着酒杯的指节有些发白。

    “七爷,您,今天可有点……”一个声音在背后小心翼翼的响起,咽了下半句两个字“莽撞”。沈绵康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回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过了一阵,道:“去,查查刚才给蒋子邵送信的那个女秘书什么来历。”

    “哦?”关杰森觉得惊讶,声音不由高了一个调。

    沈绵康将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道:“看来蒋子邵惹了不少风流债,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关杰森亦笑了起来,道:“此乃天助七爷,竟教七爷如此顺便的得知蒋子邵的弱点。”

    沈绵康不置可否,突道:“我等下就回去,老关,这里就托给你了。待我走后你将壁听拆了,别损了包厢的装饰。”

    “怎么?”关杰森不解问道。

    沈绵康道:“那许沅郁是个聪明玲珑的女子,刚才只不过被蒋子邵干扰了心智,等她冷静下来便会察觉这里的异处。今后若是蒋系盘查起来,你知道怎样应付。”

    关杰森点头称是。沈绵康处处小心,却没想到沅郁为情所困,陷入郁郁,并不及理会这座法式餐厅里那个小包厢的异状:是呀,坐在楼上包厢内的人,是怎样如此清楚的听清楼下的分毫动静的呢?

    安装在墙壁内的传声装置被拆了下来,锯成几节,在一个无月之夜俏没声息的丢进了长江。

    路清平事后果然前来探查,关杰森只推道是当日的一个客人吩咐的,并言称自己并不会法文,并展示了一张字条给路清平过目,道客人吩咐其熟背之后引沅郁上楼的,纸条上书:

    昂香得,麦的莫瓦塞纳,芒得阿勒达日,阿吾瓦合昂拿密未无撒登当。

    拗口得很,路清平查后得知,这确实是根据法文音译过来的。

    之后将餐厅上上下下搜索了许多遍都不曾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那关杰森满脸赔笑确也是一副势利商人嘴脸,再加之南京城里的贵太太大小姐们对这个法国餐馆着实喜爱,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这番情景自是沅郁想像不到的,她更加想不到的是,今日这番邂逅,竟成了姐妹诀别的因由。每念及此刻,她倍感内疚自责,不能原谅自己。

    时光匆匆如水般流逝。四月末,立夏了。

    厚重的衫子已经穿不住,小兰擦一把额头的汗,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又回头看看了偏厢,花格窗掩的紧紧的,窗缝处已经有蜘蛛结网。她叹了口气。

    取过扫尘,将蛛网扫去,惊慌的蜘蛛突遭毁宅之灾,仓皇逃去。

    再擦一次额头,松开领口的一粒扣子,小兰回身进了屋。将扫尘丢至门后,看着厢房紧闭的房门,小兰忍不住上前,轻敲了几下,里面无人应声,似是空屋一般。

    这样的情景自那日小姐从餐厅回来便开始了——沅郁躲进屋内,每日吃得极少,语言寥寥,大门不迈,窗亦不开,往往小兰说上十句话,换不来沅郁的一个回应——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出现,小兰惴惴了几日,小心翼翼的询问多次后得不到答案,渐渐司空见惯。

    小兰手下不停,拾掇着屋内,一边自顾自的提高声音道:“小姐,天热得紧,我来把夏天的衣裳捡拾出来,洗洗晒晒,换了春衫罢。”

    那日在餐厅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小姐刺激极大的事情;又或者是法国大餐并不好吃,所以小姐心情不好;还或者小姐很喜欢吃法国菜,可是每天去馆子吃又很贵,所以小姐闷闷不乐……小兰如是做了若干种猜测,想来想去想不到答案,只得自己安慰自己:过两天小姐心情就会好的,又会变成以前那个说说笑笑和蔼可亲的小姐。

    走到屋外,搬出洗衣盆,放在井旁,接着小兰将水桶丢进井里,吱吱呀呀的摇着木柄,一桶澄清的井水带着舒爽的凉气慢慢升起,一手抓过桶把,另一手扶着桶底,哗哗的,水倒进木盆,发出悦耳的声音。三四桶水下去,木盆半满。小兰将桶放在一边,起身伸手在身上随意擦了擦,朝花格窗处又看了一眼。那窗依旧静默无言的闭着,她又暗暗叹了口气。

    这两天叹的气,怕是比之前的这十八年都多。

    她回身进了屋,来到厢房门口,敲了两下,试探道:“小姐,小兰进来了?”等了会,便推门而入。

    沅郁坐在梳妆镜前,一手支头,低眉沉思,静静的身影似是从未移动过,连同周遭的什物一起凝固。屋内的光线十分黯淡,昏昏暗暗的。空气里有种莫名的晦涩气味,嗅几口便顿觉心里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迫近xiong口,如梅雨正盛的时候,让人呼吸不畅。

    小兰心里一阵难过,小姐以前是最喜欢阳光的啊,每天早早的就会将窗户推开,说是早晨的空气是有生命的,能给它照射到的东西带来欢乐和幸福。就算是下雨天,窗户也必定要大开。小姐说过,阳光每日都会在天上出现,雨天也好,云天也好,它都在!“要在心里给阳光留一个位置,你便时时能感受阳光了。”记得小姐曾这样说过。当时小兰并不理解:阳光有那么好?又不是金子,银子,还不能用碗接来当饭吃,要留它的位置作甚?此时方才对小姐的话语有所理解——若是真有束阳光射进屋内,小姐的背影不会这么凄冷罢?

    想到此处,小兰偷眼看了看窗,日头已经偏西,此时再开窗已经来不及了。她又偷偷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轻轻的那声叹气却惊动了小姐,小姐突然开口问了句:“小兰,你多大了?”

    小兰惊了一下,随即转喜,许多天了,终于听见小姐主动说句话,她马上道:“回小姐,小兰今年虚岁十八。”说完又似玩笑般道了句:“嗨,老姑娘了……”

    沅郁没有继续接下去,小兰不由暗自懊悔:是不是又说错什么?恼得小姐不肯再说话了?

    过了阵,沅郁如雕塑般的身子终于化了冻,她转身看着小兰,认真道:“是老姑娘了!”大约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声音沙沙哑哑的,一张俏脸冰凉苍白,眉目淡得似水一般。

    小兰转忧为喜,嘻嘻笑道:“可不是嘛,我这个年龄若是在乡下,孩子都抱几个了!”

    沅郁亦笑了一下,道:“你也想么?嫁人生子?”

    小兰有些羞赧,道:“哎,姑娘家的,怎好意思说这个……”

    沅郁似是有所触动,喃喃道:“是啊,姑娘家的,怎好意思主动说这个呢?”

    小兰趁空追问了句:“小姐,这两日日头挺好,我把夏天的衫子拿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好好收拾一下罢,夏天来了……”

    沅郁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小兰得了许可,走到衣柜前,打开,将衣衫一件一件捡拾出来。手下不慢,嘴下不停,继续跟沅郁说着话:“那小姐呢?小兰跟了小姐好几年了,还不知道小姐属什么呢?”

    沅郁回道:“我属兔。”

    小兰心里算了算,暗暗吃了一惊,正待想句什么好听的话说一下,耳听沅郁幽幽道:“今年23了……”

    “呀,小姐,您看着哪像23的人啊……”小兰忙道,“您看着就像是小兰的妹妹一般,也就十六七罢……”

    沅郁一笑:“说得真好听。”

    小兰有些窘,遂道:“就算不是十七八,过呢?”沅郁低低道。原以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是真理,想不到‘己所欲’的,有时也需‘勿施于人’……

    人,总是这样,总是以为自己的命运苦枭多劫,是浩瀚宇宙中最需怜惜的那一个,何曾想这世上有太多悲痛是预料不到的。

    念及此,沅郁提高声音缓缓道:“对不起,小兰,这里就是你的家,谁也没权力赶你走……”

    小兰背影一僵,手中挥起的衣槌在空中停了两秒又被抡下,敲在湿衣服上梆梆作响。

    夏日的衫子颜色毕竟明快轻盈,挂在绳子上,舞在空气中,印着落日的余辉翩翩生姿;清新的皂角香味充盈了院落,顺着窗缝渗进了沅郁的卧房。

    小兰已经收拾停当,正在厨房里忙碌,她起先难过,后来宽慰,精神头反而格外足。麻利的生火起灶洗锅切菜,在砂锅里炖了只仔**,八角香料的放了若干,又撕了两片新鲜的蘑菇,不一会,香味四溢开来。

    饭后,沅郁吩咐小兰多点起了几只蜡烛,在书桌前摊开了速写本,扉页处是一句由花体字母书就的法语:致我亲爱的郁,希望这简薄之本能将你美丽的衣裳带到世界各地。落款是个f。

    这是弗朗临别赠送的礼物,诺维里亚家族特有的纸张,厚而绵实,细而略带粗糙,颜色微显着黄,并不纯白,一笔划过,沙沙作响,黄蓝的色调柔和了线条。

    鹅毛笔也已备好,还是从法国回来时带的——国内不是没有笔卖,只是没有那边的流利。

    沅郁静下心来,伸笔蘸了蘸墨,在墨瓶边略微一刮,刮去些多余的墨汁,接着下笔时毫不迟疑,了了数笔,便勾勒出一个人形。丰臀细腰,娉婷妩媚。停了笔略微沉吟一下,在女形xiongru之处稍作修改——毕竟是东方人,若论xiong围之丰满自是较那些西方女子远远不及的。

    小兰在外屋纳鞋底,一针一针,粗粗的棉线“嗤啦啦”的穿过来,又穿过去。她不时抬头看看灯下挥毫不已的沅郁,突然觉得心内宁和。银子已经攒了不少,再过些时候就能在宅子周围寻一小屋子,将乡下受苦的娘接过来享福了。

    晚间起了南风,用其清爽的触手拂动万事万物。

    公**清越的鸣声响彻天际,呼唤着太阳,也惊动了沅郁。她瞧了一眼窗外,云彩已经被将升的朝晖染上了些微色彩。

    不知不觉已经一夜。

    她伸手揉了揉眉头,继而起身,锤了锤僵硬的肩膀,接着长长伸了个懒腰。

    街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儿来来往往,“哒哒”的脚步声在清晨微寒的空气里传的格外远。房外传出悉嗉的声音,是小兰起床了。小兰瞧见卧房内隐隐绰绰的灯光,轻声说道:“小姐,您一晚没睡么?”

    “是,你起了么?”沅郁回问道:“若是起了,劳烦帮我烧壶茶罢。”

    小兰应了个“好”,边扣着衣襟边拐入厨房,不一会一壶水就已烧好。用青古磁盘端着,送进沅郁房内。

    用过早餐,此时方才觉得有些倦怠。沅郁强打精神,将昨夜绘好之图用信封装好,交与小兰。小兰上午得空便往邮局,将信递到柜台上,柜台的人接过信,先瞄了小兰一眼,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开口道了句:“到上海的,七个铜板。”小兰又掏腰包付了邮资,这才离去。

    小兰返身前往早市,买了些新鲜蔬菜。回到家中时,沅郁还没有安歇下,听见小兰的动静,高声问道:“信,寄出去了么?”

    “寄了,小姐。”小兰回道。

    沅郁心里渐安,在梳妆镜前又坐了片刻,打散了长发,慢慢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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