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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下午,蒋子邵在白楼略作休息之后在私人书房里给陕西挂了一个电话,言简意赅神色严峻,之后便乘车返回西园。不出他意料,陈二小姐已经在西园等了一上午。

    蒋子邵的亲卫队在南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路清平。路清平派了探子出去,得知许沅郁出走,三少动怒,并发誓一定要寻回,连预备师都调动前往各地搜寻。他仔细想了想,便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陈凤盈。

    还未等路清平将话说完,陈二小姐便气白了脸,怒责道:“他怎么能给这么对我?我们还有七天就成亲了啊!!”路清平少不得假意安慰,道:“三少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的,请凤盈小姐稍安毋躁罢。”陈凤盈闻言更怒:“稍安勿燥?你还要我怎么稍安毋躁?我明知道那个狐狸精在南京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去教训她,还不够稍安勿燥?子邵哥哥他……他还将那个女人藏在白楼,我不过提了一下就对我发火!他到底要我怎样啊?”陈凤盈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怒中夹悲,忍不住落了两滴泪下来。

    路清平一叹再劝:“凤盈小姐,您忍了这么久,终于快到大喜之日。守的云开见日出,您就再忍一忍罢!”

    “忍?又叫我忍??”这句话如火上浇了一大勺油,陈凤盈的怒火腾腾得冒起了三丈高,尖声叫道,“我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了!我陈凤盈几时需要这么委曲求全!”说到此处银牙暗咬,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中站起,撂下一句狠话:“我现在就去问他!看他还想不想跟我结婚!”不等说完就气势汹汹得朝大门外冲去。

    路清平长臂一伸,拉住陈凤盈的胳膊,陈凤盈一腔怒火正没地方发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剜了路清平一眼,正欲斥责,路清平轻声道:“凤盈小姐,我知道不该拦着您,也拦不住您。不过,我觉得您与其先找三少麻烦,不如先到主母处诉说委屈。有主母为您做主,其他一切好说……”闻言陈凤盈身形一顿,渐渐冷静下来。

    之后,路清平安排好车辆送陈二小姐前去西园。一路上,陈凤盈泪水不断,待到西园时,两只眼睛早已红通通,肿得像水泡一般。蒋方氏初一见到陈凤盈如此情状,先是吃了一惊,了解事情缘由之后,难免对陈凤盈心生同情。她一把将陈凤盈的小手攥紧,拍了几下,一边宽慰道:“莫哭,莫哭!唉,凤盈丫头,看你这么伤心可教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下去了……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做主。待那不孝子回来,我就让他忘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叫他跟你道歉……”陈凤盈也不回话,只是扑进蒋方氏怀里抽抽搭搭,惹得蒋方氏好一阵心疼。

    看着陈凤盈离去的背影,路清平微微一笑。过得片刻,他来到书房,拨通了上海陈府的电话。到底姜是老的辣,听完路清平的陈述后,陈二爷的声音里波澜不惊,道:“不过几日了,尽量别惹出事来。”路清平又道:“这个道理清平自是知道的,但是,凤盈小姐劝不住呀……”

    “哦?她现在怎么样了?”二爷问。

    路清平答道:“已经气冲冲的去西园兴师问罪了。”

    陈其美“啧”了一声,责道:“你怎地不拦住她?她胡闹,你也看不清局势么?”

    “拦了,没拦住。”路清平忙道,“况且清平觉得凤盈小姐这次稍微闹上一闹,将来您在三少面前更好说话……”陈其美闻言沉默若有所思,耳听路清平续道:“三少那,是得借着点由头踩上一踩,否则将来凤盈小姐嫁过去了也难免受气。再说,我也提点过凤盈小姐了,她不会闹得太过让三少下不来台。”

    沉吟良久,陈其美才道:“这丫头憨厚,你得多照看着她,我担心……”话到此处语意未尽,路清平自然明白陈二爷担心的是什么,于是笑着接道:“凤盈小姐冰雪聪明,再加上我在一旁照看,二爷请放心罢。”

    “唔……”电话那头陈其美点了点头,路清平又开口问道:“婚期近了,不知二爷想几时来南京?”

    “五月十一。”

    路清平暗中掐了掐时间,哦,就是后天了……于是道:“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话,路清平正待告辞挂掉电话,听筒里突然传来陈其美的声音,难得得透出一丝犹豫迟疑:“清平,你了解三少的为人,你觉得关于那个女人三少会怎么处理?”

    路清平深想了几秒,才道:“他们的关系不简单啊……”

    “哦?”陈其美终于忍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的追问,“怎么不简单?”

    路清平道:“三少第一次遇见许沅郁,是在大约七年前。那是一次舞会,三少本意不是冲着许沅郁去的,没想到对她却一见倾心。”回忆往昔,路清平颇有几分感叹之意。

    陈其美冷哼一声道:“养虎为患!”

    路清平听出陈其美的怒意,忙解释道:“当时从三少态度中看出端倪,于是我便打算除去许沅郁。可是当晚三少给我打了个电话,言道此事为他私事。我不便动狠手,就稍微警告了许沅郁一下。许沅郁也是个聪明女子,接了我的电话后,第二天便离开了南京。之后,三少并无特殊反应,反而把精力投放在冯云婕身上,因此我便以为此事已经完结。没想到时隔五年后,三少还是把许沅郁接进了白楼……”路清平只捡了紧要的事情对陈其美略作叙述,期间不忘插叙除厉万三时在柳镇布的那步棋亦无声无息流产,最后恨道:“是我失策,没料到三少如此隐忍。”

    听完路清平的叙述后陈其美并未立时言语,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不知是夸奖三少还是在警戒自己。

    路清平一时无语,片刻之后陈其美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么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二爷,七年前清平犯的错误七年后不能再犯了……”路清平意味深长道,“而且若是想找一个人,二爷的办法自然比三少多得多……”

    陈其美知晓其意,心下也赞同,遂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下就会安排。”

    路清平狐眼微眯,笑了笑,又补充道:“斩草需除根,上海赵氏那也请二爷一并考虑考虑……”

    春末午后的西园,繁花似锦美不胜收。陈凤盈陪着蒋方氏在向阳景厅安坐,面对美景却无心欣赏。

    陈凤盈闷闷不乐,蒋方氏便一直好言宽慰。连劝带哄,好容易劝得她收了泪。

    见陈凤盈心情好转,蒋方氏最后半是玩笑半认真的道:“丫头,你看你,还是一副小孩子样。你马上就要做我们蒋家的媳妇儿了,也是很快就要当娘的人。以后有甚么事情,跟孟周商量着办,可别再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啊。”这番话让陈凤盈又喜又羞又有些暗恼,她低着头,红唇微撅,回了一声:“哦~凤盈知道了……”

    母亲心向子女本是天性,更何况蒋方氏本就是个传统女人。她深以为男人是天,纳妾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这一次孟周做事情太过分,妾再怎样也是妾,不可跟原配争地位,否则就是狐媚乱主之人——这也是她打算力挺陈凤盈的主要原因之一。至于凤盈呢,到底还是个孩子,眼下沉不住气争一争风吃一吃醋也还可以理解,就怕将来因妒生事……想到此处,蒋方氏忍不住又瞧了陈凤盈一眼,见她兀自皱着眉鼓着嘴,显见闷气未消,心下暗道:家和万事兴,以后要好好提点提点她啊……

    蒋方氏一边想,一边瞅了瞅西洋钟。已是下午两点半,正不耐间,管家前来通报三少返家了。陈凤盈闻言双眸一亮,拉着蒋方氏撒娇道:“老祖宗,我不管嘛,你等下要主持公道~~让子邵哥哥以后都不准欺负我!”“嗨,知道了,知道了……”蒋方氏拍拍陈凤盈那只挎在自己胳膊弯处的小手,慈祥的笑着,连连安慰。陈凤盈喜道:“就知道老祖宗最疼凤盈~”

    蒋子邵刚进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母慈“妻”贤的和乐景象。

    见自己的儿子跨门而入,蒋方氏本待板着脸训斥,却见他由于一夜忙碌不曾休息而导致脸色苍白神态疲倦,心里先自软了。陈凤盈先是斜眼瞪了蒋子邵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一副无所谓模样,忍不住又心下生恼,调转脸不再看他。

    蒋子邵先给蒋方氏问了安,接着看着陈凤盈,笑道:“凤盈,你脸色看着可不好啊,谁惹你生气了?”

    一句话惹得陈凤盈脾气大发,她猛地自沙发中站起,偏转了身子也不看他,回道:“子邵哥哥,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呢?”声音里恨恨地,手中还拽着一块小手绢,说几个字就将手绢扯一下,火气真是不小。见状蒋子邵却是一声轻笑,毫不在意一副模样。

    被那一声轻笑刺激,陈凤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姐脾气,玉手一伸,指着蒋子邵的脸对蒋方氏道:“老祖宗,你看,他还笑!”

    陈凤盈举止失控,让蒋方氏心里很是不悦。她清咳一声,将陈凤盈那只指向蒋子邵的手拉了拉,示意她放下手重新坐到自己身边。陈凤盈却不肯罢休,一把甩脱了蒋方氏的手,气势汹汹的走到蒋子邵身边,小脸一抬,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你说!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那个野女人……她……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从今以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在说什么,凤盈?”蒋子邵皱眉道,“说话太难听了!”脸上疲态倍显,神色颇为不耐,续道:“我昨晚一宿未睡,现在很累了……”说完不等陈凤盈反应,转对蒋方氏道:“母亲,我先去洗个澡,再小睡片刻,晚餐请您先用,不用叫我。”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这边蒋方氏还未及反应,陈凤盈已经先行发作,高跟鞋“咯噔”作响,跟在他后头追了几步,冲着蒋子邵的背影怒道:“你一宿未睡为的是什么?是为我么?”

    蒋子邵脚步一停,脸微侧,继续用不耐语气丢了句:“凤盈,别无理取闹!还有几日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看,这几日你还是先学学怎样做一个蒋家媳妇罢。”说完也不待凤盈回应,拧开房门闪身而出。

    看着他如此无情,脚步停也不停,修长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眼前,陈凤盈怒极而悲,忍不住两行火热的泪珠滚滚而下,啜泣几下语音生噎道:“我……无理取闹?我……老祖宗……呜呜……你要为我做主啊……”殊不知,蒋方氏见她如此歇斯底里,早已暗中皱了眉头。

    劝回了陈凤盈,蒋方氏只觉疲倦,她吩咐管家关照厨房晚些开饭,待三少醒了再一起用餐,又使唤丫头泡了壶西湖龙井,喝了几口新鲜清香的茶,心中的烦闷略解。就这样,一边饮茶,一边做着盘算。不知不觉数个小时过去,日头早收,黑夜来临。

    陈凤盈返回路府,少不得添油加醋的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向路清平如此这般的描绘一番,说到三少对自己的态度忍不住心下悲戚,哗啦啦又是一阵泪雨。

    路清平越听脸色越沉,暗自后悔不该唆使陈凤盈前往西园。陈凤盈大小姐脾气太难控制,盛怒之下方寸大乱,得罪了三少不说,没准连蒋方氏也开罪了。念及此,路清平打断陈凤盈喋喋不休对三少的控诉,问她道:“你与三少争执的时候,主母有何表现?”

    陈凤盈皱眉歪着头回忆,当时全部心思全放在三少身上,委实想不起来蒋方氏的言行举止来。路清平见她模样,心里已经了然,不由长叹一声,道:“凤盈小姐,你啊,太莽撞……唉!你走时我不是还叮嘱过你么?无论如何都要获得主母的支持。”

    陈凤盈却不以为然,强道:“老祖宗是支持我的呀,她还说会好好数落子邵哥哥一番。可是子邵哥哥太累,等他睡好起来,老祖宗一定会帮我责骂他!”

    路清平自是不信,他反复考虑计较得失,道:“眼下别无他法,待明日我去西园见主母,探探她的口风再说罢。”见他神色严峻,陈凤盈十分不解,反诘道:“大婚前子邵哥哥抱着个野女人当宝,闹得南京**飞狗跳,难不成老祖宗还会夸他?他不顾及我的面子,总不能连我父亲的面子也不管罢?这事若是传到上海,外界会怎么笑话我们陈家?”

    陈凤盈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路清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个问题可生生困扰了路清平许久了——三少的表现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当初放任许沅郁离开南京离开他自己,一等就等了五年才将她接到身边;借调任自己前往西北为诱饵,以退为进扶持缪瀚深,还顺带提拔了卫庭如;冯氏制造也顺理成章的转移到四川,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次都是在自己所料的发生,却超自己所料的发展,结局更是不利。而这次许沅郁出走,三少表现竟如此失常……

    实在太可疑了……想到此处,路清平深深的皱紧了眉头,这次三少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这里路清平凝神思考,表情严肃,陈凤盈也不敢打搅,室内一时无声安寂。等了没多久,陈凤盈不耐烦起来,当下也不与路清平招呼,便离开书房返回自己的卧室。

    日间哭闹许久,委实疲惫。陈凤盈卸了妆,换了丝绸睡衣,吩咐丫头放水准备洗去一身倦意。听着卫生间内水哗哗的流着,回想起下午时分子邵哥哥对待自己的态度,少不得又是一阵伤心。

    梳洗过,再略作休息,便到了晚饭时分。

    在餐桌上,陈路二人各有所思,交谈甚少,一餐饭淡而无味。

    晚餐快要用完时,一声清越的铃声打破沉静的空气,电话响了。路清平阻止了正欲前往接听电话的仆人,顺手将搁在腿上的餐巾扯下,放在桌边,起身来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刚“喂”了一声,便听话筒那边传来蒋方氏的声音:“清平么?凤盈在么?”

    路清平恭恭敬敬的道:“我是清平,主母。凤盈小姐,呃,刚才在这里,现在已经不在房间了。”边说边望了陈凤盈一眼,伸食指靠在唇边悄无声息的“嘘”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陈凤盈柳眉一挑,好奇心登时被勾起。

    “嗯,不在也没关系。”蒋方氏声音不疾不徐,缓缓慢慢,“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路清平忙道:“有事主母只管吩咐!”

    之后,蒋方氏在电话那头如此如此的说着,将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路清平,路清平口中只是“嗯呀”做声,并无过多言语,最后道:“清平也觉得主母的想法甚好,不过嘛,这事主要还得看凤盈小姐的意思。眼下凤盈小姐也不在,要不待清平与凤盈小姐细说过后,让凤盈小姐再与主母回电,主母觉得怎样?”

    陈凤盈等在一旁早已耐不住,好容易见路清平缓缓放了电话,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路清平却没立时回答,他俊脸yin暗不定,眼神闪烁双眉紧皱只顾自己思索,似是将一旁着急的陈凤盈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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