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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成立桐侯着三少与沅郁上了车,自己钻入车前副驾座上,引先离去。两车钻出闹市,方才提速。

    车内,蒋子邵对沅郁解释说,军务突起,他得尽快返回南京。闻言沅郁静默,隔了一阵,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随着汽车起伏,闻见他身上雪茄香,淡而持久。蒋子邵将她揽紧,又道:“你要是想在上海多待几日,就待几日。虽然我舍不得你,但也不是不能忍得。”沅郁莞尔。

    车停在赵府外头,成立桐下车替沅郁开了门。

    门正要关时,蒋子邵将头探出车门外,问道:“你几时回南京?我好派车接你。”

    沅郁偏头想一想,道:“立了夏罢……你也不用接我了,这一来一回的,麻烦。我自己搭乘火车就是。”蒋子邵心中暗算,立夏还差八九多日,遂道:“这样好了,立夏那天我让卫旅长派人过来,你有什么安排都可以跟他说。”

    沅郁不再推辞,道声“好”,说罢含笑望着他,挥手道别。成立桐见他二人别无多话,吩咐司机开车。

    车拐出赵府前街,蒋子邵突然吩咐道:“到上海的临时军政处停一下,我去看看卫庭如。”司机得令,转向卫庭如设在上海的临时办公场所驶去。

    卫庭如接到通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外门,见三少只着便服刚迈步入内。卫庭如忙迎上前,他身后跟着一溜下级官署,都是听说三少莅临视察从各个岗位赶来的。众人齐齐朝三少敬礼。

    蒋子邵四下里打量一阵,这处军政管理办公室虽是临时设置的,却布置得颇为精雅,官兵们军容亦是整洁干练。三少心里甚为满意,一时兴起,即兴发表了一番演说,不外乎勉力褒奖之类。听完后众人纷纷鼓掌不休。

    之后,蒋子邵解散众人,独留下卫庭如,和蔼一副语气道:“庭如,带我去你办公室看看。”

    卫庭如忙在前引路,领着三少到了自己平时办公的地方。这里面积并不大,家具也极是简练,颇有军旅之风,只是诺大书桌上铺满了稿纸之类事物,显得有些杂乱。卫庭如正待上前收拾,蒋三少伸手制止了他,自己踱步上前,来到书桌边,顺手捡起一张纸看了看。只见蒋系专用红头信纸下一行流利钢笔字,粗黑的题目道:论上海工商界的组成,下面正文密密麻麻满书硬楷小字。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基本了然于xiong。但见此文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条理分明,蒋子邵不由问道:“这是你写的?”

    卫庭如恭谨回道:“报告三少,是属下无聊之作。”

    “无聊?”蒋三少一笑,放下纸来,道,“此乃国家税收之根本,怎会无聊?”

    “三少说的极是!”卫庭如接道,“只是庭如对此知之甚少,还在学习阶段而已。”

    “刚学就有这样观点,已经很不错了。”三少点头赞道,“一个好的首领,不能只知道行军打仗,工农商各业都需了解几分才好。若想运筹帷幄,各方面的涉猎是少不得的。”

    卫庭如忙道:“多谢三少指点。”

    三少面色忽转严肃,又道:“我蒋系初管上海,要谨防士兵扰民。以官为本则,各部队从上到下做到令行禁止。若有扰民事件发生,要严加查办,从严从重,不得姑枉纵之。”

    卫庭如不由身子一挺,立正站直,口中作答:“庭如遵命!”

    见状三少神色缓和,拍了拍卫庭如肩膀,道:“庭如,瀚深兄在我面前极力举荐了你,你可要好好干,给缪座争点气!”

    面对三少亲厚相待,卫庭如不由眼眶有些湿润,朗声道:“庭如定不负三少与缪座知遇之恩!”

    其实蒋子邵内心,对卫庭如表现是比较满意的。卫庭如年龄不大,做事却甚有分寸,比他那个姐姐不知好了多少。将来或许可以好好提拔一下他,作为左右手进行重点培养,当然,还需多加观察。转念间,蒋子邵目光触及墙上挂着的一副泼墨山水,他不由一愣。抬眼望去,只见这画无论画风还是笔触都与沅郁极为相似。蒋子邵好奇心顿起,凑到近前一看落款,只见几个青簪小字写道:留与庭如弟惠存,谨贺弟新婚之喜,沅郁。

    三少不由笑问:“这是沅郁赠你的新婚之礼?”

    卫庭如脸上突现腼腆,瞬即消失,他忙上前回话,道了声“是!”三少背身赏画,没有察觉卫庭如那一丝异状,他将画上上下下又扫视数遍,才转身对卫庭如道:“沅郁现在还在上海,预计立夏之日返回。届时你派辆车过去,务必使她安全抵达南京。”三少吩咐,卫庭如自是凛然称是。

    话已说尽,三少不再耽误,转身离去。

    卫庭如恭送三少离开后,返回自己办公室,不知怎地,他神思有些恍惚,盯着沅郁的赠画看了许久……

    ——记得那时姐姐还在圣安,自己则在圣安的院长嬷嬷推荐下,在蒋系孙参谋底下当一名勤务兵。一次自己去圣安与姐姐会面,等了一阵,进入会客厅来的却是另一个陌生女子。她那时的五官模样,自己已然记不清楚,只是当时觉得她双眸清澈,气质高洁,让人不忍亵渎;见到自己时,她微微一笑……笑了么?还是没有笑?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不过,她有双灵动而善语的眼睛。那眼神,投在自己身上,温暖极……她,便是许沅郁了……一眨眼时光如梭,多少年晃眼间过去,但那时许沅郁留给自己的印象,却一直没有消散。不是没心动过,不是不会憧憬,只是,她已经寻获幸福。那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罢……

    汽车在官道上疾驰,侍从官从后视镜看去,见三少闭目养神。他压低声音吩咐司机放慢车速,免得车身太颠,惊动三少。

    三少突然开口道:“不用了,我想快点回南京。”

    刚离开上海,蒋子邵的心立时被军务填满,不知朱同那情况究竟怎样,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一步步,一环环,众多事物交杂,如一团乱麻。要快点理出思绪来啊……他暗自思忖。

    太阳刚落山,蒋三少的汽车抵达南京,入城后直接驶入南京警备区。缪瀚深从午间侯到晚上,终于把蒋子邵盼了回来。

    侍从端上热水,蒋三少伸手入水,掬了捧水,覆在面上,略洗尘埃,接着接过侍从递上的雪白帕巾,擦干脸上水珠,最后,侍从奉上新沏香茗。三少端起刚喝得一口,有侍从进来通传,缪座到了。

    缪瀚深风风火火进了厅,不及寒暄,直接开口道:“朱同失手了!”说完不耐挥手,遣开前来奉茶的侍从。

    蒋子邵闻言动作一顿,放下手中茶盏,道了句:“跟我来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缪瀚深回身将门掩紧。

    “说罢,详情怎样?”三少问。

    缪瀚深皱着眉,显见心中烦恼,回道:“连同朱同一起,十七人尸首已经被后援队找到。无人幸免。”朱同先在三少手下当侍卫,后调至西安辅佐缪瀚深,与蒋缪二人均有些渊源。听闻死讯,三少也不由心中戚然,他再问:“查出死因么?”

    缪瀚深对答道:“那里属于沈系地盘,后援队也不敢有大动作,摸到线索后,趁夜在乱葬岗偷偷验了尸,都是枪伤,应该是与沈系军队遭遇上了。”停得一下又道,“后援队也中了埋伏,只逃出了两个,折了四个在沈绵康手里。”

    “哦?”闻言三少有些差异,挑眉反问了句:“沈绵康?”

    缪瀚深道:“是了,蹊跷在这里:据逃回来的两个兄弟说,带队伏击他们的,就是沈绵康!”

    “他怎么在那?”三少心中十分诧异,不由奇道,“事发地点在哪?”

    “青海墩子镇!”缪瀚深回道,边说边来到挂在侧边墙上的全国地图前,伸出食指点了点,“在这,位于青海甘肃交界处,挨着黄河……”

    蒋子邵盯着地图沉思起来。

    缪瀚深续道:“这个墩子镇,三面环山,只有朝黄河一面才一马平川……我担心……”

    蒋子邵缓缓接道:“沈系在这里屯了兵……”闻言缪瀚深用力点了几下头,表示赞同——

    两人商谈直至夜深,肚中空城计唱得热闹,才提醒二人连晚餐也忘了吃。蒋子邵尚好,缪瀚深已经坚持不住,摸着肚皮叹道:“唉,这下前xiong后背贴一块,可苦了你了。”蒋子邵一笑,唤了侍从传饭。不一会厨房准备好夜宵,两人边吃边继续商谈。一谈几乎整整一晚,缪瀚深离开警备区返回驿站时,天边已经晨曦初现。

    第二日下午,蒋三少聚集各军统帅、参谋等开了一个战略动员大会。蒋系将领齐聚警备区大会议室内,能容纳二十四人的长条会议桌刚好坐满。秘书工作依旧由秦瑗负责。

    蒋子邵身着军制服,气宇轩昂,身形挺拔,大盖帽下两只眼睛深邃而明亮,不怒而威;扫视间,众人皆觉背心一寒,不由抖擞精神,正襟危坐。

    开场,出乎意料的,三少当众宣布了大帅去世的消息。座中诸人多为大帅旧部,惊闻噩耗,霎时空气一片沉重。三少语带悲音,态度激昂,领着大家伙儿从蒋系立派之初的艰难开始回忆,到后来浴血奋战,方才开创蒋系一片江山,慷慨陈词了好一番,待说道大帅有去无回的日本之行后,他自己数度哽咽,眼中泪光乍现。最后,三少朗声道:“各位在座同仁,不但是蒋系栋梁,亦是子邵的长辈。各位为蒋系做出的贡献,子邵谨记在心!如今父帅壮志未酬、江山未通,这不仅是他生平之撼,亦是我蒋子邵之撼,更是蒋系、是在座诸位之撼!我蒋子邵虽是不才,亦决心秉承父志,力图霸业,为天下大统一尽绵薄之力!在此,恳请各位能与子邵一起,携手并进,共赢天下!”说完,朝座中诸人敬了个帅气迫人的标准军礼。

    蒋三少此番掷地有声的宣告,直听得众人血液奋涌群情激动。不知谁带的头,众人纷纷起立还礼,还有人忍不住积极向三少宣誓表忠,更有甚者,忆起往日大帅之赤诚相待,徐云涛等几个老臣子几乎落下泪来。

    开场白说完,三少委实是一腔真情流露,亦激起众人同仇敌忾。见收效明显,蒋子邵暗中舒了口气。

    缪瀚深从旁观看,不由暗暗佩服三少好口才,只言片语便化解蒋系内部危机。

    之后,会议进入正题。

    参与会议的都是驻守各地的将领,众人踊跃发声,积极进言。

    蒋子邵此次召开动员会,旨在摸底。各地守卫、装备、军事力量分配,薄弱强势一一分析。一个会开得老长,从午时一直开到日薄西山讨论才进行了一半;期间会议暂停,略用过简便晚餐,会议继续进行。一直开到下半夜,成效初见。见众人皆筋疲力尽,三少宣布散会。

    当晚秦瑗便将会议备忘录简明扼要的抄录好,翌日清晨递交缪瀚深处。缪瀚深接过备忘录仔细阅读,提笔纠正了几处易产生歧义的用词,递还给秦瑗,叮嘱道:“这份备忘录记载了蒋系军事详情,资料保密等级为特级!明白么?”秦瑗忙肃穆敬礼。缪瀚深又叮嘱道:“将报告抄写一份,我与三少各留一本,此外别留其他备本!明白么?”秦瑗再度敬礼,见缪瀚深别无他事吩咐,遂告辞离开。

    之后秦瑗返回自己办公室,重新抄写起来。下午时分,亲自将备忘录送至三少与缪瀚深。

    不顾连日劳累,蒋缪二人共聚研究起来。哪处军事力量比较薄弱,需要加强;哪支部队装备已旧,需要升级;战时军事后勤供应路线该当如何安排等等,还有人员调派,避虚寻实,协调平衡诸如此类事宜,无不一一费尽心力安排,力求精准无误。

    两人吃住都在白楼,终日开会,几乎忘记了时间,期间,由缪瀚深亲自执笔记录,以免过手人多,消息外泄。

    时光匆匆,一眨眼九日过去,在卫庭如亲自护送下,沅郁如期返回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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