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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车停在白楼外头,守门侍卫正待盘查,卫庭如先下车与侍卫略做交涉,接着打开车门,侯着沅郁下了车。侍从认得沅郁,忙目不斜视的立正站好。

    沅郁举步走了两步,回头见卫庭如犹自扶着车门望着自己,便邀道:“庭如,你不进来么?”

    卫庭如摇头答道:“不了,许小姐,我还得赶回上海。”

    闻言沅郁有些讶异,问道:“何必这么匆忙,你难得来一次上海,难道不去探一探你姐姐么?”

    “军务在身。”卫庭如还是摇头。他抬头看看天色,已近申时,天边乌云暗涌,似有大雨将至,遂向沅郁辞别。沅郁见他执意离去,亦不便多言,微笑谢别。那双眸子温柔落在身上,一如往年,卫庭如脚步一滞,再道:“许小姐,庭如暂时驻扎上海,如有吩咐,敬请直言。只要是庭如力所能及之事,庭如不敢推辞。”说罢,卫庭如不敢看她双眼,转身朝汽车走去。

    见卫庭如神态有些异样,沅郁心中不是不奇怪,只惜不待她追问卫庭如便匆匆离开。沅郁静静立在门口,目送卫庭如离去。只见他身影彪悍挺拔,甚有气度,不由回想起某年自己与香如自南京返回上海时,庭如在院中树下挑批把的模样。那时的庭如还是单薄瘦削、青涩未开的,曾几何时,少年成长了……

    沅郁心中感慨,直待车消失在视线后方才入内,正好瞧见侍从官得了消息从房内赶出来。

    见到沅郁,成立桐忙上前来,亲手接下她手中的小包裹。沅郁先微笑道了声好,之后问道:“三少在么?”

    成立桐引着沅郁往内走,边回道:“在的,许小姐。这几日三少一直都歇在白楼,此时正在与缪座商讨军情。您是先往向晚厅稍作小憩,还是容我先行向三少通传?”沅郁伫足想了几秒,道:“他既是在忙,那还是麻烦侍从官带我去向晚厅罢。”成立桐应声道是。

    向晚厅是沅郁之前在白楼居住之处,内接一朝南卧室,光线极好,厅外面积不大,作为平时日常起居之用,一扇大窗朝西而开,看夕阳是极好的,是以命名为“向晚”。自沅郁离去后,向晚厅内一切什物在蒋子邵嘱托下丝毫未动。待沅郁再度跨足于这处阔别一年多时光的旧居,有一丝神思恍惚,似乎时光未曾流逝一般。

    侍从官一声轻唤打断沅郁游思:“许小姐,是否需要用些茶点?”沅郁只道不用,侍从官续道:“许小姐如有需要,只需打铃传唤仆人即可。”稍顿成立桐又补充道,“一切安排都与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待侍从官离去,沅郁轻轻放下手中简便包裹,在屋内徜徉,素手轻抚桌面,椅背,转而来到卧房,床栏雕花擦得一尘不染。约是许久无人居住之故,卧房内有若隐若现沉闷湿气,她轻推开窗,新鲜空气涌入。窗外一处狭仄院落,花影错落,碧竹摇曳,紧贴着青砖石墙,青苔上阶绿。

    望着眼前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事物,沅郁心中百感交杂,突然她灿然一笑,笑自己怎么这么伤怀过去……

    “我是不是老了?”沅郁暗道,“怎么这几日总是唏嘘过往……”

    三少与缪瀚深两人聚在一起商谈,一直到晚饭时分还没结束。这几日来,每到就餐时段,侍从官都会特别为难,前去打搅二人密谈吧,三少会怪罪;不去打搅吧,这两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无,不饿到前xiong贴肚皮是不会有吃饭的意识,长此以往,三少身体健康难以得到保证。眼瞅着晚餐时间已到,成立桐无奈来到向晚厅,请沅郁前往餐厅用餐。

    到得餐厅,只见诺大餐厅除了从旁伺候的侍从外,只得她一人,可围坐十人的桃木嵌芯圆桌上琳琅摆了七八样菜,可是只放了一副碗筷。她有些差异,转头问成立桐:“怎么?就我一人用餐么?”

    成立桐面露苦笑,道:“是,许小姐。三少用餐时间不定,总得要等他与缪座商谈告一段落了,他们才想得起来用餐。您还是别等他们了,先用罢。”

    沅郁依言坐下,端碗执筷,偏头想一想又放下,道:“我去叫他们一起来用罢,我一人吃饭,可闷得紧。”成立桐自是点头赞同,便引着沅郁朝三少书房行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门口,成立桐正待敲门,沅郁轻轻制止了他,道:“我来罢……”侍从官忙躬身退在一旁。

    沅郁轻叩几下房门,然后停下。

    房内蒋子邵与缪瀚深两人正谈到兴头上,听见叩门声只道侍从官前来相催,都有些不耐烦。缪瀚深看看蒋子邵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对意思,高声回了声:“进来!”沅郁推门而入。

    屋内好一阵烟熏火燎,也不知他们抽了多少烟,只熏得沅郁猛然咳嗽起来。

    蒋子邵于烟雾缭绕中看清来人,喜得迎了上来,道:“咿!你到了!”抬头看看壁钟,时针正指在六时上,又自责道,“是我忘了时间,没去接你……你几时到的?”

    沅郁握着帕子掩在鼻端,回道:“我……咳咳……下午三时的样子……咳咳……到的……”边说边被烟气呛得直咳嗽,忍不住嗔道,“你们想放火烧屋子啊,瞧这烟重的……”

    缪瀚深哈哈大笑几声,起身来到窗前,伸手将窗推开,放入新鲜空气,边道:“忘记开窗了!”其实不是忘记开窗,是不想两人对话教外人听去。

    蒋子邵握起沅郁的手,带着她离开书房来到走廊,道:“外头空气好,来,透透气……”

    侍从官一直等在走廊处,忙见机道:“三少,不如先去用餐罢,已经准备好了……”

    三少点头道好,挽住沅郁朝餐厅走去,不忘回头招呼道:“瀚深,来,先吃饭罢。”

    缪瀚深紧走几步跟上来,笑对沅郁道:“沅郁,今日多亏你,才能按时吃顿饭。”沅郁抿嘴轻笑。

    三人来到餐厅,侍从官跟在他们身后。侍从见状,忙将碗筷全部摆上。

    就在侍从盛饭空间,沅郁端详眼前二人,他们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下巴处已经有青黑的胡须隐现,眼中布满血丝,遂道:“是什么军务这么繁忙?看你们好像多日不曾休息过一样。”

    缪瀚深抢先接道:“还不都怨你!”

    “怨我?”沅郁差异。

    “嗯,要不是你在上海久留未回,孟周他何苦拉我作伴……”缪瀚深玩笑道。

    沅郁好气亦好笑:“难不成我还要答谢一下缪大哥?”

    “那是自然……”缪瀚深大言不惭,“古人有‘木瓜换琼瑶’之美德,我帮你这样大的忙,你当然应当好好答谢我一番才成。”

    沅郁不由皱眉啐道:“有道是,古来昏君多,却都是弱质女流背骂名,其实是男子大都不知羞。”

    闻言蒋子邵与缪瀚深俱都朗笑起来。笑得两声,缪瀚深食指点了点沅郁,道:“你骂我就罢了,怎么把一腔痴心一片赤诚的孟周也骂了进去。”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见两人争得厉害,蒋子邵居中调停,“不过,沅郁的话不是没道理,是有许多薄命红颜枉自为昏君背了那遗臭万年的骂名……”

    缪瀚深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夸张一叹道:“双手难敌四拳……嗨,我也不争了,我喝酒!”

    见他如此惺惺作态,蒋许俱笑,一室轻松。三人说说笑笑,边吃边聊,不一阵,晚餐结束。

    缪瀚深也不耽搁,放下筷子便起身告辞道:“孟周,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熬着,你不累我也累了,趁着沅郁刚回南京,你也休息一下罢……”

    蒋子邵道了声“好”,顿一下道:“经过这几日的苦熬,计划框架大致差不多定下,接下来就是细节推敲,合理安排了。”缪瀚深点头赞同,蒋子邵续道,“待过几日我将计划再完善后,就预备召集各部人马分头开会,布置备战工作。”缪瀚深再度颔首。

    沅郁从旁观察,见他二人论起战争,皆双目发光,想是心中不惧反喜。这种逐鹿之心,沅郁实是难以理解。义父叹息犹在耳侧,战争一起,千里骨堆,人命贱如草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转念间,见眼前两个cāo纵万民命运、生杀予夺在手的人,虽是论及生死,却犹自野心勃勃,神采飞扬。沅郁不由暗暗深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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