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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沈绵康此次来势颇猛,他兵分两路,从黄河“几”字两口切入南岸,绕过蒋系重兵部署的晋陕交界地带,从后突袭,切断蒋系驻军退路。蒋系损失惨重,死伤泰半,估计还约有三万人马被围困,至消息截至时,山西已经全部沦为沈系势力控制之下。

    沈绵康打山西的主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妄图扼杀蒋系煤炭之源,在黄河南岸制造能源危机。蒋子邵深深明白,如不能在入冬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将煤矿重新夺回来,南岸军心民心皆难以安稳,时间拖得太久,还会引起内乱。

    不能不承认,沈绵康这步棋,走得很好,气势汹汹的当头将了蒋子邵一军。

    沅郁在白楼等了一夜,不见蒋子邵回转,凌晨时分方才睡去。

    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时分,才见蒋子邵拖着疲惫身躯返回,喝过厨房准备的参汤,又用过简单餐点,蒋子邵回了卧房倒头就睡。睡了不过三四个小时,便起床来。眼半睁未睁之际,开口唤了几声“沅郁”。

    沅郁正在外间研墨,准备练练字,听见唤声,放了手中墨砚,边应声边来到卧房门前。

    蒋子邵见到她身影,半起身子准备下床。见他脸上疲态未消,沅郁不由柔声相劝:“再睡会罢。”

    蒋子邵抬头看看天光,道:“不睡了,等下还要开会。”

    沅郁忍不住问道:“怎了?怎么突然这样忙了?”

    “北方动手了……”蒋子邵简要道,“攻了我一个措手不及!”闻言沅郁目露讶色,掩饰不住担忧。蒋子邵又笑道:“你不用担心,他先动手对我来说只有好处……”他一番话说的不明不白,沅郁初时不解,深想一下已然明白:国内暂得太平一年有余,百姓厌战,商贾厌战,连士兵,也是厌战的。如今沈系突然挑起事端,蒋系被迫还击,自然在舆论与人心上占了上风。正所谓‘哀兵必胜’,蒋系以退为进,反而抢占了先机。

    沅郁料想的没错,经过与缪瀚深等诸下属将领的彻夜之会,蒋子邵已经基本有了对策。虽然牺牲了几万边防驻军,但却极大提高了本部将士士气,连之前对战争颇有微词的徐云涛等老将领,都被沈系的挑衅之举激起了莫大的同仇敌忾。此时,蒋系上下同气连枝,一致对沈,竟空前团结起来。

    沅郁正在思量,突被蒋子邵一把揽起,他头一低在沅郁颈脖处乱嗅,低低的声音咕哝:“来,温存一下……”说着手便摸上沅郁衣领纽扣。

    沅郁先是一惊,接着扭身欲挣,边急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

    蒋子邵不顾她挣扎,一手将她手扭到身后扣起,另一手继续攀上衣领,一颗,两颗,很快,沅郁雪白肌肤□在外,急挣下细汗渗出皮肤,随即蒋子邵一个吻落在沅郁锁骨处。霎时沅郁只觉浑身一软,力气被人抽走一般。她半伏在蒋子邵身上,抵受不住,娇喘几声。蒋子邵手心温柔,抚过周身,带出激情的战栗。

    两人温存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告一段落。蒋子邵起身来到卫生间,草草洗了个冷水澡,之后打开了浴缸水管开关。出了浴室后,蒋子邵边穿着军服边对躺在床上兀自酸软的沅郁道:“晚上不用等我一起用餐,我这几天得好好部署一下。沈绵康送了这么份大礼给我,我也得好好回敬一下,礼尚往来嘛。”

    “喔……”沅郁神思不在,只是懒懒应付。

    蒋子邵再道:“浴缸我已经帮你放好了水。”

    沅郁仍是低低应了声,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恢复一般,蒋子邵一笑,落了个吻在她额头。之后,他拾起外套与军帽,轻轻拧开房门离去。

    成立桐早已侯在白楼,见三少身影,他大步迎上前去,接过三少手中衣物。

    三少问道:“人都到齐了?”

    “是,三少。”成立桐答道。

    两人口中问答,脚步不缓,朝外门走去,转上连同警备区的月廊,来到议事厅。

    厅内,蒋系诸将领均已到齐,局势紧张,人人正襟危坐,表情未免有些严肃。秦瑗依旧坐在厅角,她看似低头整理打印机与稿纸等物,实际上在偷偷打量众人。旁人的焦虑似是写在脸上,都可一览无余,唯独缪瀚深的脸上依旧以往那副满不在乎神气。秦瑗突然有些暗叹:不愧是三少心腹,缪座的神色气度都与三少十分相似,只是缪座更粗放一些,三少则……

    正想着三少,只听厅外军靴骤停,三少便出现在眼前。秦瑗怔怔望去,大约是天热,只见三少只着内里雪白衬衣,马靴至膝,靴头锃亮,他面容清爽,俊眉修长,目藏寒星,见座中诸人皆肃穆严谨,眉头紧皱模样,三少嘴角微露笑意。

    “他……怎么能,还是这么从容?”秦瑗心内暗恨。

    三少眼光一扫,将厅内事物尽纳眼底。秦瑗只觉心旌微荡,忙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收拾好心神,小心翼翼起来。而其余众人见三少进了厅,一起起身行礼。

    蒋子邵例行几句开场白,继而转入正题,众人各抒己见,会议气氛渐渐热闹。

    对蒋系而言,收回山西为首要重任。但沈系越过黄河后并不冒进,只是在陕晋边界驻扎部队,严防死守,显然对蒋系军力分布甚是了解。陕西有西北大军驻守,若率队逼压,与沈系正面交战,亦不是不可,但蒋子邵与缪瀚深另有考虑:硬碰硬,容易伤蒋系西北军的元气,不是上策。况且原驻守山西的蒋系军队尚有三万余人被逼仄在黄河边,这支人马,若运用得当,或许能给沈绵康前后夹击之势,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众人商议良久,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当下,秦瑗做如下记录:

    西北军起兵推进,以吸引沈系主力部队注意力,同时,豫军抽调一半兵力,直扑黄河,与困守部队前后呼应,夹击敌人。待沈系主力调头支援时,西北军再趁势而发,尾追敌人,誓将沈系来犯部队全歼在黄河之南。

    关键人:缪瀚深,西北军,统帅

    何谦,豫军,旅长

    李诚礼,晋军,师长,现被困守,详情需要情报小组确定

    诸威,情报小组组长

    关要点:情报小组需要确定将信息送达困守部队

    行动时间:六月二十七

    行动准备时间:十天

    大体框架基本确定,蒋三少解散了除计划涉及外的其余众人,厅内只留缪瀚深,何谦与诸威,加上三少与侍从官成立桐,一共五人。

    秦瑗正在撰写报告,未及退出。临开口前,蒋子邵望了望她,本想吩咐她回避,见她低头忙碌,遂又作罢。

    接着,众人针对之前商议,开始商讨细节,包括西北军陈兵阵势,豫军进攻路线,后勤补给等等,最后诸威经过自己斟酌,筛选,提交了一份情报小组成员名单与三少,一共十人,个个身经百战。三少看了名单一阵,勾去五人名字,道:“人多目标大,容易坏事,留下这五个,让他们分成两批,走两条路,确保情报准确递到李诚礼处。”

    会议开完,已经是深夜,蒋三少宣布散会。他只留缪瀚深一人,两人通宵议事。第二日一早,缪瀚深不及补眠,吩咐侍卫开始准备,安排下午回返西安。

    同时,上海卫庭如接到离沪返渝命令,上海的守卫工作交由赵执泉负责,45师正式进驻上海。

    踏着晨曦回到白楼的蒋子邵悄悄进了向晚厅,他先轻轻推开卧房之门,看见沅郁面朝内,睡得正熟,便不想入内打搅,来到外厅沙发区内,预备随意应付一下,待天明了与沅郁一起用过早餐了再休息。却见厅侧书桌面,沅郁之前铺开的宣纸上已然有了墨迹,他不由好奇,上前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首七言绝句:

    一点一横一竖勾,一支狼毫舞春秋。

    明月不知金戈事,清辉犹罩河两洲。

    正是沅郁的笔迹,不过墨痕粗重,涩笔拖拽,显见书写时,沅郁的心情颇不平静。

    蒋子邵心中了然,沅郁反战。

    他虽然理解她对于战争的厌恶心态,但亦不由心叹,那她又是否理解他的心态呢?想到此,他心有所动,沾水研开墨,在那首七言绝句底下挥毫道:

    关山阻不断,壮士断腕情。岁入缁衣重,人瘦马蹄轻。

    刀举寒光落,酋翻嚎哭迎。回首萧募看,白骨耀汗青。

    刚落笔,壁上西洋挂钟当当敲响六下。

    突然有人在他身后接过笔,他转头一看,只见沅郁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披着晨镂,长发凌而不乱,发丝缱绻,别有一番风情。

    就着蒋子邵刚研的墨汁,沅郁继续写道:

    君见白骨汗青耀,君闻老妪悲声啼?

    但看一片长安地,只见罗裙不见屐。

    “只见罗裙不见屐……”蒋子邵口中低念几句,沉默一阵。

    此处沅郁亦罗裙指代女子,屐指代男子,用来暗示战争之残酷。历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侥幸幸存的人或许会因名留史册而自喜,但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无非一杯黄土,徒留老母妻子悲戚而已。

    蒋子邵叹道:“我知你不喜战争,事实是,无人喜欢战争。只是,国家破碎山河断,若无前人抛洒热血,哪来后世安居乐业?”说到此处,他转从沅郁手中将笔接过来,沾了些墨汁,写道:

    罗裙悲,良人胡不归。

    北骑踏破江南月,才知关山渡若飞。

    空余一江血。

    写完后将笔朝沅郁一递,道:“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今日就全说了罢。”

    沅郁盯着蒋子邵最后那阙《忆江南》沉默良久,最后不理蒋子邵递到她跟前的狼毫,转身道:“这阙词的意境可比‘白骨耀汗青’有意义的多……死后化作一团白骨,耀不耀汗青又有何干?”稍停片刻又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理解你,亦不是单纯的反对战争。我只是觉得,若是你蒋三少能多体恤民情,决策之时考虑周详些,少些牺牲,那可真是万民的福祉了。今后,不要被人怨‘肉食者鄙’就好。”

    蒋子邵甚是无语,不愿再与沅郁争执,丢了手中的笔上前挽住她的肩,道:“清晨风寒,你上床再躺躺罢。”

    沅郁低声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是去用早餐罢,然后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后,怕是要忙得睡觉时间都没有了罢?”

    蒋子邵微笑道:“只要有你在这向晚厅等着,不管多晚,我都要来歇一歇的。”

    沅郁闻言不由抿嘴而笑,道:“别说这些了,还是去餐厅罢。”

    两人相携来到餐厅,用过早餐后,蒋子邵颇感疲累,遂返回向晚厅休息。沅郁初时陪在床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没说几句,他便睡去。沅郁看着他睡中容颜,几日来劳累,蒋子邵倒越发瘦削清隽。坐了片刻,沅郁起身来到外厅书桌前,将之前两人纸上的争锋相对又浏览一遍,心里微微涌起难以名状之叹意。

    何为对错?都是相对而言罢了。沅郁暗想,手下不停,将笔墨收拾干净。

    下午时分,缪瀚深登门拜访,沅郁唤醒了蒋子邵。蒋子邵匆忙起床梳洗,将缪瀚深迎到书房,先问道:“你下午不是要走了么?怎么还有事情要与我说么?”

    缪瀚深皱眉道:“这次黄河发生的事情,我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哦?”蒋子邵道,“说来听听。”

    缪瀚深道:“你不觉得沈绵康的进攻路线非常奇怪么?”

    闻言蒋子邵点了点头,正待开口,突然书房门被人轻敲两下,他转而扬声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沅郁端着托盘站在门外,一股新鲜咖啡香飘了进来。缪瀚深本来正在抽着烟,见到沅郁,忙将烟掐息。蒋子邵几步上前,接过沅郁手中托盘,道:“这种事,让仆人来做好了。”沅郁笑道:“许久不见缪大哥,就容我来献个殷勤罢。”

    闻言缪瀚深哈哈大笑两声,颇觉面上有光。

    沅郁见缪瀚深得意,故意沉了脸,道:“我不过是客气,缪大哥倒真往心里去了……”

    缪瀚深笑容不及收,唤作蒋子邵朗笑起来。

    缪瀚深连连摇头,道:“真厉害!啧啧!”

    沅郁一笑,道:“我还来问一句,缪大哥要不要用个午餐?我好吩咐厨房准备些好酒。”

    蒋子邵看向缪瀚深道:“嗯,吃完午饭再走罢。”

    缪瀚深点头道好,继而追道:“酒就不用了,随意吃点罢。”

    沅郁微笑,转身来到门口正准备退出。蒋子邵续着缪瀚深先前的话头道:“你也觉得这次沈绵康进攻的路线很有趣么?”

    ‘沈绵康’这三个字正正落在沅郁耳里,从昨日到今日,这个名字沅郁听见了两次,头一次她浑浑噩噩不及反应,这一次如雷轰顶。

    沅郁转身,讶道:“沈绵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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