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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汽车载着沅郁飞驰,除了中途加油外,几乎马不停蹄,终于在晚上赶到了上海。一路奔波,沅郁脸色愈发苍白,怀中抱着的青瓷坛一直不曾放下过,到最后手足酸软,下车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赵府守门仆从看见二小姐站在门外,面无人色的,慌忙迎了出来,伸手想接过沅郁怀中之坛,沅郁摇头拒绝,强撑着进了大厅。

    早有仆人跑去通知老爷,赵明贤先是欢喜的迎出来,待见到沅郁一身稿白,站在厅中,身子轻轻摇晃,他不由奇怪。

    沅郁朝赵明贤跪了下去,将青瓷坛放在身旁,赵明贤目光落在那坛上,微微变了些脸色,尚不及相问,沅郁已然开口道:“义父,沅郁不孝,没有照顾好三妹……”

    许家三个孩子,唯有这个沅青与赵明贤相处时间最长,赵明贤自己膝下无子,实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见到昔日活泼可爱的义女如今却成了一坛骨灰,赵明贤忍不住老泪纵横,神态间一下苍老十岁有余。

    沅郁朝赵明贤连拜三下,起身,端起青瓷坛放在案桌上,然后给何府打了个电话。沅芷接到消息,强忍泪水赶到赵府,刚进门就大哭起来。看见沅青骨灰坛时,她扑上前将坛抱进怀里,哭道:“三妹,苦命的三妹,你怎么就这么忍心丢下我们去了……”惹的赵明贤又数度落泪。

    赵明贤与沅芷悲痛之时,沅郁却出奇的冷静,她面无表情,吩咐管家订船票,吩咐丫头收拾行李。

    沅芷哭得一阵,抽出帕子擦着眼泪抽咽问道:“二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大姐问话,沅郁心中苦涩不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如实相告,又觉思绪太多一时无法理出头绪,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都怪我,没有来得及救她……”

    是啊,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做,才导致今日之境。舟中相遇若是命中注定,为何圣安之夜却没有及时避开?三妹孽情萌芽之际,为何没有勇气面对而选择远赴法兰西?明知道三妹投军之因,为何却从未告诫劝慰?

    如此这般,任由三妹在泥沼里越陷越深,姐妹几乎成仇,终于无法自拔……此时沅郁的忏悔实是真心。

    在沅郁的认知中,她对沅青之死负有莫大且无可推卸的责任。今日之事的发生,以往早有预兆,却在自己的自我麻痹下视而不见,这才导致悲剧无可避免。如果不是自己生性懦弱,面对困难一再退缩,沅青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或许所有的人都认为三妹作恶在先,本是咎由自取。但是,秦瑗也好,沅青也罢,纵然千错万错,却都是她的三妹,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对沅青有教导之责,劝告之任。

    只惜如今沅青一死,沅郁心中的内疚再无弥补可能。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坦然与蒋子邵相对了……

    沅郁脑海思绪万千,纷纷繁繁,气血翻腾,直逼得她呼吸不畅,xiong臆难舒。

    沅芷见她沉吟,遂颤声猜测:“是不是,与蒋三少有关?”

    闻言沅郁黯然点头。

    沅芷又问:“难道是她得罪了蒋三少?”

    “她……”沅郁无可躲避,只得回道,“她,出卖蒋系的情报……”

    “难道就被蒋三少军法处置了?”沅芷尖声打断,气怒道,“我不相信!不相信三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真的……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她心里气我……”沅郁涩道,“还有,她不是被他军法处置了,而是,自杀……”说到这里,沅郁面前突现当日沅青自杀场景——再度痛恨自己错上加错——为什么事先不曾察觉那把枪中还有子弹?为什么要把那把枪就那样随便丢在地上?

    姐妹简单几句话对下来,赵明贤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痛心无语。

    “难怪……”沅芷突道,“难怪她之前给我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在电话中哭得伤心极了,说想娘、想柳镇,还直说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对不起我,还对不起你……”说着说着,沅芷忍不住泪如雨下,呜咽道,“想必她那时就有了轻生之念了,才打电话与我告别……”说完转身抱着瓷坛继续抽咽,口中还隐隐传出“三妹,真傻”之语。

    第二日,清晨。阳光不显,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沅芷与沅郁在家仆陪同下,护送沅青返乡。

    自登船起,沅郁就寡言少语,一日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沅芷渐渐由对沅青的伤心转为对沅郁的担心。

    船上岁月清净无波,沅郁却每夜噩梦。时而是幼时沅青天真无邪,但双目流血,伸手朝向她,似是索要物品;时而是成年沅青手执短枪,沅郁出声阻止,她如没听闻,沅郁伸手夺枪,却屡屡失败,最后绝望的看着她把枪叩响,一次一次。

    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是周身冷汗。

    沅芷被她所惊,揽住她低声安慰,沅郁也只是滞然不语,清辉月寒,却映不出她目中半点光彩。沅芷忍不住啜泣,似怨似忧,低低道,三妹已经不在了,你又是这幅模样,留我一人怎生是好?不如我们一起随三妹去了罢!

    大姐担心之语在耳侧,沅郁如若未闻,她一日沉默过一日。

    之后弃船登陆,坐上马车悠悠前行,便到了沅水之畔。

    撑渡船的老林头早已殁去,换了小林子承父业。小小渡船搭乘沅芷主仆三人,慢悠悠的逆流而上,终抵码头。

    在踏上故乡土地的那一刻起,沅郁再也抵忍不住,屏蔽了多日的眼泪如长河决堤般倾斜而下。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却坚持自己手捧沅青骨灰坛,颤颤巍巍,一步一跌的,行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口。“噗通”一声,沅郁双膝跪在坚硬青石地面上。

    沅芷亦是哭泣不已,上前打门。

    翠儿开了大门,见到此副情景早已惊怔。许太太听见动静迎出房门,小小的四方天井内,母女三人隔门对望。

    许太太看看悚哭不止的大女和二女,再看看二女怀中紧搂的青瓷坛,已然明白——

    3·25更

    两系加紧备战,紧张气氛沿黄河分向南北两面渗透,战争气息渐渐笼罩全国。人心惶惶。

    与蒋三少的相会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沈绵康收获一个密报:蒋系内部分歧,蒋子邵弃军务与不顾,现已独居紫金山。

    密报详情如下:

    蒋子邵与许沅郁终因许沅青之死而产生隔阂,并两地分居。后,蒋子邵一蹶不振,不理政务。蒋系诸将领因许沅青之故迁怒许沅郁,曾数次进言蒋子邵,向其施压:希望蒋子邵彻查泄密之事,如许沅郁曾参与许沅青通敌卖蒋之其中,则不可轻易放弃究其责任!前线将士之血不可白流,未避免类似事情再度发生,君侧不可不清。

    现在,蒋系内部已经形成倒蒋与挺蒋两派,倒蒋派以蒋系整编七师师长徐云涛为首,罗聚四师魏承筹等蒋系元老;挺蒋派则以蒋系西北军军长缪瀚深为代表。倒蒋势力庞大,缪瀚深独力难支,且蒋子邵灰心丧气,状态萎靡。导致目前倒蒋派占据上风。

    之后,迫于压力,蒋子邵将政务交由徐云涛与缪瀚深两人,自己独上紫金山,虽没有通电全军宣布下野,但已有隐退之象。

    初闻消息,沈绵康不信。蒋子邵会放开蒋系大权?从父辈开始苦心经营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到今天,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放弃了?

    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不信。

    九月初,沈系与蒋系在河南中部遭遇,蒋系抵抗虽然顽强,但外强中干,交战四日后,蒋系败走。沈系大军推进中原腹地,再往南,就是鱼米之乡的两广平原。

    又过半月,沈系遭到蒋系驻湖北部队,亦是徐云涛的整编七师,反扑,两军激斗十余日,蒋系再度败北。蹊跷的是,隔邻的陕西蒋系部队只是观望,并无相助之态,直至整编七师败退。

    看来,缪瀚深与徐云涛的矛盾,不是传闻。

    沈系接连两场大捷,虽然尚未重创蒋系,但已经占领河南大片地盘,沈绵康不由不信。想不到堂堂蒋系三公子,为了一个女子居然斗志垮塌,任由蒋系四分五裂,拉帮结派清除异己!这可真是天助沈也!

    之后沈绵康再不怀疑,全军倾巢而动,挥军南下。

    不过军属处报:能维持全军的粮草尚未备足,此时大军南下,若不能短期攻陷南京,则后患不少。沈绵康听后不以为意,豪放笑道:“俗话说,两广熟,天下足!你看湖北湖南两省就在我的脚下了,我们还需要准备粮草么!”

    进!如此大好时机,怎能让它就此溜走?

    调兵遣将,急兵速进。十月初,沈绵康指挥着他的军队全线渡过黄河。

    此时已是深秋,风轻麦熟,黄河水滚滚奔涌。沈绵康带着几个部下来到黄河边,对着滔滔河水道:“我沈绵康在此立誓:三个月内,让你不再成为隔断中华的天险阻碍,全国,必将一统!”

    他一番豪言壮志,激起部下群情激昂,慨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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