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 乱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徐云涛果然兑现当初诺言,面对沈系的凶猛攻势,七师坚守武汉三镇,一守就是三个月。守城将士死伤泰半,幸得镇守湖南的魏承筹将四师主力调至武汉相助七师。蒋系各地征兵,填充兵源,以致万里人烟渺渺,野有枯骨,民生之艰,难以言表。

    时光匆匆越过一九三五年的冬天,中华大地迎来新一个春天。不过,本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却因战场的烽火与硝烟而萧索瑟瑟。

    缪瀚深黯然离去的第二日,沅芷亦辞别母亲与沅郁,返回上海。沅芷到底还是割舍不下七年多的夫妻情分,她决定再见何季礼一面。

    可是,何季礼并不想见她。在何府那豪华大厅内,只有管家出面接待。面对何府曾经的女主人,老管家虽是悲戚,却不敢让感情稍加流露。

    沅芷目光在厅内一一掠过,终于叹息离去。只道从此与何府作别,再无相交之日,却没料到,条林跌跌撞撞的跟出,口中边喊着“母亲,请留步……”沅芷偱声回头望,见条林小脸上已经布满泪水。他噗通一声跪在沅芷跟前,任凭沅芷如何劝告搀扶都不愿起来。

    跪得一刻,条林突然收泪朗道:“母亲虽非条林亲娘,但对条林有教养之恩,亲恩不薄母爱,条林此生绝不敢忘!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三拜。”说完便朝沅芷连磕三个响头。

    沅芷忙上前扶住条林,哽咽道:“你有这份孝心,不枉我以前一番疼爱。”小小年纪的何条林已经晓事,父亲之令不可违,他只有依依不舍的送沅芷离去。

    令沅芷没有想到的是,何季礼很快便将何条林送离上海,前往欧洲,直至成年后方才返回。后话,不再细表。

    离了何府的沅芷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走许久,驻足一望,四下景色再熟悉不过,原来已经来到赵府门口。此时沅芷最不愿意相见的,便是赵明贤了,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竟教她不知不觉回来原地。她呆望赵府大门若干时光,终于惊动门房。仆人涌出,将沅芷迎进赵府大门。

    赵明贤外出办事,晚间方才返回,一进门厅,惊见沅芷独坐厅角,形容枯瘦,神思恍惚。

    他放下手中事物,匆匆走到沅芷跟前,关切问道:“大妹,你几时回来的?”语声一如往昔般体贴关怀,沅芷转眼而望,见赵明贤眼中隐藏不住的痛惜,她禁忍不住扑簌簌留下两行清泪。

    赵明贤早已知晓沅芷被休一事,只是沅芷远在柳镇,且有亲母在旁,他便不得方便前往探望。如今见沅芷悲伤而泣,赵明贤心如刀绞,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好在沅芷只哭了一阵,便收泪,亭亭站起,朝赵明贤行礼,低声道:“沅芷此来向义父告别。从今后,沅芷便避居柳镇,与母亲为伴。义父养育沅芷十三年,大恩铭记在心,沅芷没齿难忘。”

    沅芷话中决绝之意,赵明贤如何听不出。乍临永别,他心中慌忙,脑中一个声音催促着:“留下她!留下她!”

    眼见沅芷已经起身,转身朝门外缓缓行去。

    “大妹!”赵明贤控制不住一声呼唤。

    沅芷背影一僵,转身回望,眼中暗藏期盼。

    赵明贤只觉再开口异常艰难,千言万语逼近喉咙,却只吐出一句:“此时已晚,不若明日再走罢!”

    沅芷眼眸中火光顿息,嘴角勉强牵出一抹微笑,绝望,却凄美之极,她回身续行。

    赵明贤追至门外,见沅芷步履娉婷,已经走下台阶,步伐越走越快。

    “沅芷……”赵明贤再顾不得其他,高声唤道。

    沅芷惊怔,似是不信自己耳朵,他叫自己什么?沅芷?

    沅芷伸手扶住身侧栏杆,稳住身形,深深呼吸几下。她不敢回头望,她怕回头看见的赵明贤依旧是一副慈父模样!她怕她一回头,适才听见的那声呼唤便化为乌有。身后赵明贤脚步迫近几分,继而他低沉的嗓音在身畔响起,几分犹豫,几分不安,亦有几分悔意,可是,他毕竟说出来了……

    “沅芷,留下罢……”

    一句‘留下’,便是一辈子的约定……

    春回大地,亦给饱受湿寒困扰的沈系军队带来新的希望。

    沈系军队被阻在武汉钢铁城墙之下接连数月,加之抢粮未果,沈系前线将士面临粮荒,军心渐渐不稳,哗变极有可能。沈绵康一边加强后勤调度,一边大力安抚军心,同时,对武汉的进攻更加凶猛。

    在抵御了沈系的又一次进攻以后,戍守武汉的徐云涛,已经深刻明白,此时自己已如鲁缟之势,若无外援,武汉必失!可恨缪瀚深,西北军数十万之众,却一直不肯施与援手。难道,三少真的要把七师牺牲掉?念及此,徐云涛愤愤不平,极度不甘。

    春夏之交,沈绵康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他离开了北平,亲自带着原本驻守东三省的野战军,集结泱泱百万大军,奔赴黄河战区。

    至此,加之一直驻守河南的军队,与逼近安徽以制衡南京的军队,沈绵康投入战场的兵力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万!

    缪瀚深确切的认为,沈绵康在南方战场上倾尽全部兵力,驻守北方大本营的守军估计已经寥寥无几。

    而在武汉,徐云涛以幸存的区区五万兵力,要抵御沈系新整编的二十五万攻城大军,以及随后增援的近一百万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胜数几乎为零。

    现在是时候了……缪瀚深如此考虑,并静候来自南京的命令。可是,蒋三少却一直没有动静。镇守南京的赵执泉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数次上山请示,都无功而返,万般无奈下,赵执泉再度求助远在西安的缪瀚深。

    关键时刻,缪瀚深难掩焦虑,他知道三少在等什么,却更担心局势变化超出三少所料。机会稍纵即逝,一子错,满盘皆输!

    终于,随着立夏的一声惊雷,外蒙在俄国的扶持下,宣布独立!

    随后为防沈绵康兴兵讨伐,俄罗斯迅速出兵,在中蒙边境陈兵数万,并配以高端武器,虎视眈眈,专等来犯。

    若将时光追述至缪瀚深的那次紫金山夜会三少,其实尚有后续。当夜蒋缪两人论及局势,三少忧心忡忡。面对沈系的大军压境,蒋三少并不为武汉的前景担忧,他更担心的是,外蒙……

    “沈系全面进攻黄河南岸之时,必是外蒙宣布独立之日!”三少蹙眉而谈,“沈绵康大动干戈兴兵南犯,正是需要俄罗斯国协助之时,此时他已无力反对。论外蒙之独立,自沈系起兵之日起,便如箭在弦,无人可以改变!”

    听三少如此解析,缪瀚深亦是忍不住皱眉,国土将丧,任何一个中华子弟,都无法坦然面对。他忍不住补充道:“那么,沈绵康必定是想到了这个结果!他宁可以外蒙那么大片辽阔土地换取俄国支持,也要全心全力对付我们,这与那奉行‘宁与外贼,不与家奴’的满清政府有什么区别?荒唐!腐朽!罪无可恕!”缪瀚深越说越激动起来,忍不住一记老拳敲在桌面,震得桌上茶盏等物乱晃。

    “不过,事情不是没有转机!”三少话锋一转,续道,“沈绵康亦并非你我所料那般心甘情愿用国土换支持之辈,否则,他不会独上法国,寻求机会过几句,却被沅芷察觉沅郁有终老柳镇的念头。

    沅芷自然极不赞同,好言相劝:“二妹,以前你与三少在一起,我其实不甚看好你们……毕竟他位高权重,你与他一起,不是说不能幸福,只是幸福会来得特别艰辛。我所料果然没错,你们从相识到相守,经历了多少风雨挫折。好在你性子刚强,都挺了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继而一叹,再道,“难道你真的打算在经历风雨彩虹初现时放弃么?说句真心话,大姐我甚是为你惋惜。”

    面对沅芷关心,沅郁不愿多谈自己,将话题带回沅芷身上,喟叹道:“大姐,莫说我了,我看,你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你与义父能够走到今天,坎坷更甚于我……”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沅郁笑着改口道,“看我,一时习惯了……应该是姐夫……这个姐夫,才是我真正的姐夫呢!”她心中为沅芷欢喜,言语渐渐活泼起来。

    沅芷脸上一红,放低了声音道:“之前在上海时,我是真没料到他会如此……”这样的深情呼唤,不知赵明贤这个平素恪守礼仪的人,到底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方才唤出口来。

    沅郁本来有些玩笑,见沅芷害羞便不再揶揄,恳切道:“大姐,我是真心的觉得你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

    “哦?”见她说得认真,沅芷好奇问道,“为何如此觉得?”

    不知沅郁的神思被何物所牵,面对沅芷的询问她有一时的恍惚,不过片刻便回神,回道:“大姐,你知道么,我一直认为,你其实比我更有勇气,所以你理应获得你要的幸福。”

    沅芷还是不甚明了,沅郁敛目肃道:“我亦不是没有爱过的人,我深知,在深爱却不能相爱的时候,留在他身边远比逃离他需要更大的勇气。”沅郁肺腑之言,换来沅芷一声叹息。沅郁将双目投向远方,望着月色下的那些精致景物再叹,“我爱得懦弱,三妹爱得癫狂,唯独你,大姐,爱得勇敢……所以,命中注定的幸福,是不会失去的……”

    沅芷蹙眉上前,将沅郁透着寒意的双手握进自己温暖的手心中,殷切道:“你又何尝没有勇气去爱?如此封闭自己,将幸福拒之门外,二妹,你这是何苦?”

    “我……”沅郁被沅芷问到痛处,不知如何回答。正如沅芷所言,沅郁何尝没有勇气去爱。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在沅郁心中,她会极度唾弃那个得到幸福的女子。她固执的认为,自己的任何幸福,都是对沅青的无情。

    沅芷态度激动起来,快速续道:“三妹是你的心结,我知道,你自责!可是,你不能一辈子活在自责中啊,二妹!你这是在用这样自我折磨的方式来减缓痛楚么?这样有效么?没有罢!这只是饮鸩止渴!你想过没有,无论你怎样做,怎样痛苦,三妹都不会活转,你反而将那些爱你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值得么?”说着,沅芷双手扶上沅郁的肩膀,似痛惜,似埋怨,亦似期待的用劲摇了两下,一字一顿,“二妹,醒醒!向前看呵!”

    一摇,便将沅郁的眼泪摇了下来。沅芷亦是感怀,两姐妹搂在一起哭作一团。

    第二日清晨,沅芷红肿一双秀目跟着赵明贤依依不舍的辞别了家园。临上渡船时,她回身而望,一望便是许久。

    渡船在沅水顺流而下,摇摇晃晃。

    沅芷看着身边良人,突问道:“你还记得上次么?”

    赵明贤知晓其意,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上次你只有七岁,不及我肩膀高。”沅芷将头埋进赵明贤怀里,忍住了哽咽。

    幸福姗姗来迟……

    但它,毕竟还是来了……

    沅芷夫妇的离去之后,许宅再度陷入宁静。然而,只不过几天,这份宁静就被缪瀚深的再度登门打破。

    这次拜访柳镇,是缪瀚深的自作主张,他并没让旁人知晓。

    面对外蒙独立,沈绵康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的东北野战军已经抵达黄河北岸,开始了浩大的渡河工程。面对沈绵康的动作,缪瀚深无法再淡定面对。紫金山上资讯不通,在如此急迫紧张的时刻,任何消息的稍加延缓,都会成为胜负扭转的关键影响因素。因此,蒋三少委实不该再待在山上了!

    基于此,缪瀚深决定无论如何要请蒋子邵下山主持大局,不过,他亦清楚得很,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无沅郁前来相见,蒋子邵断不会下山…

    唉,还是要勉为其难的前来做说客……不过,这次缪瀚深还是比较乐观的。他想,以沅郁心忧天下的个性,在这样危难时刻定会放下个人之虑而顾全大局——她会听他的劝告,前往紫金山接蒋子邵下山的……

    不过,面对缪瀚深的热切相邀,相较上次见面而言,沅郁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她眉梢仍然挂满清冷,淡定依旧。沅郁这副不愠不火不急不慢不明不白的态度激得缪瀚深开始焦躁起来。他剑眉深锁,一股邪火憋在xiong中,无处散发,忍不住起身来回踱步。

    缪瀚深只顾生气,却没有看见沅郁内心的松动。

    沅郁脑海里回忆起一年前在南京警备区之时,蒋缪二人商讨军情,论及外蒙国土的失去,缪瀚深也是这样情绪几近失控。她暗想:这个热血男子,本来xiong怀坦荡,心中所想所念都是家国大事,举手间调度百万军队,却为了自己之故置紧要军务于不顾,两次登门……哎,何苦来……

    想到这里,沅郁下意识臻首轻摇。她本是感叹而已,却被缪瀚深曲解为拒绝。

    缪瀚深再也按奈不住,停下脚步,皱眉望向沅郁,暗道:看来得来剂猛药才能将这淡定的面具撕去!心中打定主意,他突然发问:“沅郁,小秦葬在何处?”

    沅郁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由惊讶,回道:“我母亲将三妹骨灰放在家中,与父亲灵位一起供奉……”

    缪瀚深大手一挥,道:“那好,带我去看一看。”沅郁虽是不明其意,却也无法拒绝,起身带着缪瀚深来到供奉厅内。只见一张八仙桌上,端放着许先生的灵牌,左侧便是那只装着沅青骨灰的青瓷坛。

    缪瀚深先朝许先生灵位施了一礼,暗道一声“得罪”,继而指着青瓷坛问:“沅郁,当着你妹妹的面,你能否诚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缪大哥,你要作甚?”沅郁实是不解。

    “你只需回答我,能还是不能?”缪瀚深沉声道,“难道那个坦荡的许沅郁消失了么?”

    沅郁无奈点头应道:“好罢,大哥敬请发问。”

    “我先问你,”缪瀚深毫不客气,立时提问,“你爱你妹妹么?”

    “当然!”沅郁回。

    缪瀚深再问:“你爱蒋子邵么?”

    沅郁一时难以回答,不由“这个”一下,缪瀚深虎眼一瞪,提醒她道:“诚实的回答!”

    沅郁遂叹了一下,回道:“爱的……”

    缪瀚深三问:“你会为了你妹妹,放弃蒋子邵么?”不及沅郁回答,他又迅速追问,“反过来,你会为了蒋子邵,放弃你妹妹么?”

    沅郁闻声而答:“不会!都不会!”被缪瀚深言语所逼,沅郁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哑声道,“缪大哥,你,别再问了……别再逼我了……”

    缪瀚深索性起身走到桌边,大手一伸,将青瓷坛端起。这一举动惊动了沅郁,只见她目光慌乱,急道:“缪大哥,你要做什么?快将我三妹放下!”

    缪瀚深却手捧青瓷坛转身朝她走来,随着他脚步逼近,沅郁脸色渐渐苍白,呼吸紊乱。不知为何,沅郁禁不住害怕的往后退缩一下。

    见状缪瀚深皱眉大声叱道:“许沅郁,你怕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秦瑗一意孤行任意妄为,才落得这样下场!”说完,捧坛高举,顺势就要砸下。沅郁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不~~!”

    缪瀚深手停在半空,斜睨着慌乱不已的沅郁道:“你妹妹死了,还有人给她收尸火化,还能供奉在这每日享受香火!你想过那些死在前线的将士么?他们不过是草草就地掩埋!说得好听点是青山埋忠骨,其实不过是徒做他乡野鬼!你觉得你妹妹死得冤,那些被你妹妹一言害死的士兵们,就不怨么?”

    缪瀚深一番话重极,亦说中沅郁长久以来一直回避不敢深想的心事,这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长流,伏地呜咽。缪瀚深怒火渐消,将手中青瓷坛轻轻放回原处,再道:“你刚才要我放下你三妹,好,我放下了!但是你可曾想过,那个一直不肯将你三妹放下的,恰恰就是你自己?”说着,缪瀚深语气一顿,续叹一声,“沅郁,别怪缪大哥逼迫于你……大哥,实在是着急啊……孟周躲在紫金山上,你躲在柳镇里,你们两个都如此倔强固执,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办?”

    “缪大哥,请你不要再说了……沅郁知错了……”沅郁哽咽回道。

    “好!”终于等到沅郁态度转变,缪瀚深趁热打铁道,“那你收拾一下,尽快跟我去南京罢!”

    沅郁一声“是”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之前那样诀别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她不得不犹豫。

    缪瀚深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大力劝道:“人在伤心时说的话,往往不能作数,但凡他人都能理解。沅郁,你勿用多想!再说,孟周他……唉……我不多说了,你到山上见了便知……”

    此时此景,沅郁终于放下心中顾虑,跟随缪瀚深返回南京。两人马不停蹄,连夜奔波,于翌日下午抵返目的地。

    盛夏时分,紫金山上草木郁郁葱葱,又是茉莉开花的季节。

    警备区备好车辆,送沅郁登山,缪瀚深眼见大功告成,不及等候消息,便抽身返回西北军本部。

    山顶处,风景正好。沅郁极目四望,目光掠过满山苍翠,落定在木屋前。

    木屋柴门半掩,沅郁轻敲几下,但听空空声传荡,屋内无人应门。

    伸手轻推,门顺势而开。沅郁举步入内。

    果然无人。

    只是灶台上放着微温的绿茶,竹桌前,棋局半残。他似乎一直在这里,空气中隐隐有他的味道。

    沅郁四下游走,目光突然被挂在门后的一件衣衫吸引。

    这是件黑呢外套,一侧袋中似是露出一白色之物。沅郁上前,轻轻将它抽出,原来是一方锦帕。

    原本纯白的丝绸历经岁月,已经泛黄。

    沅郁手微微颤抖,摸到帕角,简单几针刺绣,绣着几朵五瓣花。

    “我喜欢你头上的茉莉花!”冷不防一句耳语钻入脑海,记忆深处的箱笼被开启,往事历历在目。

    多少年了,初遇时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帕,他一直保存着……

    她突然心有所动,伸手抚上衣衫右袖,果然摸到衣服平展的经纬下,那个破损之处。

    似被灼烫一般收回手,手被一人握住。不用回头亦知来人是谁。

    他却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将她的手紧紧拽住。

    沅郁回首望去,只见蒋子邵另一手执着一捧雪白茉莉,她这才察觉花香如此浓郁,沁人心脾。

    蒋子邵带着沅郁来到厨房,放下手中茉莉,拿起一只玻璃樽,来到水缸前;放下玻璃樽,执起一只水瓢,舀一勺清水,小心倒入玻璃樽中,继而再度握住樽口,回到原处,将花□樽内,最后将花略作整理,开口问道:“好看么?”

    自始至终,另外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过……

    沅郁微笑点头:“好看极了……”蒋子邵一笑。

    放下花樽,蒋子邵继续带着沅郁来到屋外,穿过院落,停在昔日那口镇酒深井之旁。

    沅郁初时不解,仔细打量,却见原本光滑的井沿刻着两个字:

    黄泉。

    沅郁想抿嘴而笑,却忍不住热泪沁出眼眶
Back to Top